清风和鸣,月光高悬。陆云袖不再看沈风栖的面色,世子温柔于世,世间无双,名声在外,又何曾知道,温柔一刀,亦是可以杀了人。
她转过身,留下一句话,犹在风中回荡,“那日封尘未曾带我走,明日又如何可能。世子爷是太小看陆云袖,太小看了……”
转日马车在林碧园外候着,这日匆匆,却是来时一群人,去时只有几个人:陆云袖与小碧一辆车;沈风栖与郑伯、沈君竹一趟车。再从外头雇了两个人来驱车,墨璋自行带着已有的几个稿子,回金珊堂去了。
小碧在车里还小心翼翼的替世子解释了句:“世子说,怕那些嘴碎的回去麻烦,索性都留在林碧园了。”
陆云袖微微一笑,心说她需要为这等事感谢世子么。
马车的行进颠簸中,倒是想起了那日和沈风栖在马车上他给自己戴上的玉簪,可惜断裂成了两半;又想起那日自己孤独的走在大街上,险些被马车撞上,是封尘及时出现将她拉走。
说来,若今日自己有了危险,说不定封尘还会出现。他这样的男人,的确也在做着自己的承诺,在保护着她。
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将我置于险境么?即便是沈风栖酒醒了,他亦是会在口中咀嚼好多次。郑伯与沈君竹面面相觑了下,好似很久未曾见到沈风栖这般颓丧,郑伯与沈风栖相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他从一开始就以为陆云袖只是世子带来的棋子。
沈君竹小声的说:“说句实话,开始吧,我以为世子爷对少夫人只是照顾一下,后来吧,又觉着不对劲,总觉着世子看少夫人那眼神,和看其他郡主啊公主啊什么的,完全不同。”
郑伯:“说重点。”
“重点就是,世子爷一直觉着没有哪个女子能入了自己的眼,也从不逢场作戏,只是和少夫人这个……这个不太像。我和世子爷那么久了,他不可能不喜欢少夫人,只是自己看不透而已。”
郑伯“咦”了一声,若当真如此,那林碧园一宿,可就真造了孽啊。
沈风栖与陆云袖下了马车,方跨进朱门,就听见内中传来一声尖利的笑,刺耳的紧,“哟,世子爷与我夫人出去散心,可还高兴啊。”
来人正是沈风景,他身着一件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腰束玉带,配了一块青玉双鱼珏,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插了一根白玉簪子。原本在陆云袖记忆中丰盈的双颊,此刻却颧骨突起,整个人罩在衣衫里空落落的,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沈风景被小荷搀扶着走出了朱门,神情讥诮地看着面前归来的众人,眼神几个落转,却始终在陆云袖和沈风栖身上徘徊。
陆云袖被沈风景这样的目光打量的十分不舒服,下意识地往小碧身上靠了靠,小碧心疼自家主子,便将她护在身后,面带不满地瞧着沈风景身旁一脸得意的小荷。
沈风栖皱了皱眉,看着好不容易侥幸生还的弟弟,他语气里的那层意思,沈风栖不是听不出来。但顾忌一旁的陆云袖,最终他还是挂上一抹淡笑,道:“二弟已经能走了?看样子恢复的不错。”
“哼。”沈风景微眯着眼睛冷哼了一声“我若这辈子都醒不来,恐怕才合了世子的心吧。”
沈风景望向陆云袖的眼神极为复杂,他曾满心以为,眼前这个女人,会是他的妻,他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却在一夕之间,美梦破碎,非但被那个封尘给……眼下还要和沈风栖纠缠不清。
沈风景自己也说不出对陆云袖此时的看法,只是一腔的不甘化作怨恨,恨不得老天爷一道雷劈死眼前这段狗男女。
“二弟此言差矣。”沈风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打着太极,将沈风景话中的怨怼忽略而去,神色关心“这王府上下谁不期盼你早日恢复,二弟还是多加静心修养的好,莫要多想。”
两人这一来一去,在旁的陆云袖只觉从心底泛起一阵疲乏,自来到这座王府,阴谋权斗、尔虞我诈,这些原本离她甚远的东西,在这短短数月内,几乎时时在侵扰着她的生活。
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她也是。
刚才沈风景话中的意味,她并非不解,只是怕是他弄错了对象。她和沈风栖之间,恐怕这辈子都隔了那条沟渠,再也接近不了。
她不怨别人,只怨自己,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理,错把利用当真心,生生地把自己送上了那条不归路,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想到封尘,她微微敛眉低目,眼底泛起的温柔间夹杂着些许苦楚,索性老天还让她知道,起码这辈子还是换来了一人的真心对待。
只不过……这真心怕是只有来世才能相报了。
现在的她,只不过想恪守自己的本分,并未有过多的想法。但是一回来便遭遇这样的境况,再加连日来身心受挫,脚下一个踉跄,一旁的小碧眼疾手快将她搀稳,陆云袖软软地靠在小碧肩上,只觉头晕目眩。
眼见陆云袖如此,小碧下意识便想到陆云袖前日里受辱的景象,怕是身体还虚弱的很,又遭到小世子如此话中带刺,这才承受不住,顿时急的眼睛都红了。
“袖儿!”沈风栖心急之下直唤了陆云袖的名字,颇为亲密,沈风景瞳孔一缩,脸色阴沉,神情显得有些扭曲。
“这称呼倒是亲昵。”沈风景满心嫉恨无从发泄,咬牙切齿一般从嘴中憋出一句话。
沈风栖自然是注意到了沈风景的异状,但眼下的情况可顾不了那么多:“君竹、小碧,你们先送少夫人回去,怕是先前的伤还未痊愈,记得叫上官先生来看一看。”
“是!”沈君竹自沈风栖身后行了一礼,大步一跨来到小碧和陆云袖身前,鞠了一躬,道了一声“失礼”便拦腰抱起陆云袖,带着小碧三人匆匆向着林和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