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陆云袖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间似听见小碧的啜泣声,又远远听见沈风栖询问上官先生她的状况,每次她想睁开眼来,眼皮上却像有千斤重担一般,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后来她便放弃了,心想着是否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也不错,起码在梦里她仍是那个单单纯纯好吃的陆云袖。
她梦见死去的爹娘如幼时一般,爹爹教她习字读书,而娘亲时常端来一叠甜点,温柔地看着父女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互相争食,场面无比温馨。
忽梦境一转,又回到了那日被关在暗室中,封尘搂着她,一遍遍地告诉她,快醒来,她若死了,他便不会放过王府任何一人。
陆云袖心中打了个激灵,倏地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入眼便是那雕花红木的床顶,她微微支起身来,只觉得使不上力,只好倚在床边,放眼望去。
外头的天似乎已经亮了,但却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内室里除了她别无他人,屋内燃着熏香,陆云袖曾在上官先生屋中闻到过,据说是有着定心安神的功效。
“小碧!”陆云袖张口连唤了几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难耐。外屋显示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跌倒在地,随后几声急促的脚步声,门猛地被推开。
“夫人!你可算醒了!”小碧风似地跑到陆云袖面前,陆云袖只见小碧的双眼又红又肿,怕是哭了许久才会这样。
“替我倒杯水来。”陆云袖哑着嗓子道,小碧赶忙从桌上替陆云袖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甘冽的温水下肚,很好地滋润着干得冒火的嗓子,不适的感觉也降低了许多。陆云袖将杯子递还给小碧,问道:“我睡了多久?”
“四日。”小碧抹了抹眼角,露出了焦心几日下第一抹微笑“索性夫人你总算醒了。”
陆云袖爱怜地将小碧落下的一缕发丝替她捋至耳后,看着小碧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颇为心疼:“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
小碧羞赧地摇了摇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尽是真挚:“只要夫人没事,小碧再辛苦也没有关系。”
陆云袖拍拍小碧瘦弱的肩头,眼中复杂一闪而过,微叹一声:“小碧,世子现下可在府内?”
小碧:“在,世子昨夜守了夫人您一晚,眼下恐怕也刚醒。”
小碧并不知陆云袖和沈风栖之间的异变,只是这几日里将沈风栖对陆云袖的担心纳入眼中,说着这话时,眼珠灵巧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陆云袖暧昧一笑:“哦,我知道了,夫人怕是第一眼最想见的是世子而不是小碧我吧。”
陆云袖很是无奈,手指轻轻点了点小碧的眉心:“你这丫头,几日里竟长了胆子,开我的玩笑。”
小碧自知陆云袖并未生气,嘻嘻一笑不作答。
陆云袖让小碧将她再扶起一些,披上了一件罩衫,说道:“小碧,替我去将世子请来吧。”
“是是是,我这就去请世子来和夫人相聚。”
看着小碧乐呵呵地向外走去,陆云袖眼底一黯,小碧到现在还以为她和沈风栖之间有情,却不知伤她最深的便是沈风栖。
陆云袖长长一叹,她怕是要让小碧失望了,这次醒来,左思右想,这林和苑她怕是再也呆不下去了,让小碧去找沈风栖也是想和他摊牌,让他放自己回去。
以后她和小碧二人便在那清河小筑内了此一生,不……陆云袖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也许只有她自己……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小碧便带着沈风栖回来了。引着沈风栖进了屋,小碧朝陆云袖做了个鬼脸,又跑了出去,守在了屋外。
所谓一病如抽丝,眼前大病初愈的陆云袖整个人似乎比先前更加柔弱了几分。
自知陆云袖这病来势汹汹,怕和自己也脱不了几分干系,沈风栖嘴张了张,唤了一声:“袖儿。”便是不敢再踏上前一步。
陆云袖倚在床头,打量着面前沈风栖,不知他是心存愧疚或是其他,整张脸亦是憔悴了几分,许是来的匆忙,新冒的胡须也未剃,这不修边幅的样子,若是摆出去,估计也没人会相信这竟然是名动四方的风栖公子。
“你这又是何必。”陆云袖敛目,但此下沈风栖再是形貌落拓,于她也再无任何干系,经过那事,对于沈风栖这人,她已经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了。
“我……”沈风栖一时语塞,身为睿王府世子,有些事情,有些责任,他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他只能将整个王府的利益置身于自己个人利益之上,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但是对于陆云袖,他始终存有几分愧疚,是他硬是将这个本就身心受挫的可怜女子往阴谋的深渊更是拽下了几步……
“对不起……”双唇颤抖,好半天,他才黯然吐出了三个字。
“何必道歉。”陆云袖淡淡一笑,脸上的神情很是疲倦“我知道世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并不想纠结在此事上。”
听得此言,沈风栖显得有些激动,上前了两步,将陆云袖的手拽在手中:“袖儿!你相信我!这辈子我定不会负你的。”
他何尝不想闲云野鹤,和心爱的人就此度过一生。沈风栖看着陆云袖的目光柔情似水,心中暗自下了决定,若是事成,他必然带着陆云袖离开,找座深山老林隐居起来,不再受俗世的纷扰。
陆云袖眼底波光暗涌,她将手从沈风栖手中抽走,若是早些时候听到这些话,她怕是最幸福的女子,但是现下,她只觉得满心的苦楚,命运弄人,不管沈风栖是真还是假,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世子怕是会错意了。”她扭过头,擦去了眼角落下的泪,回过头语气淡漠“我想回清荷小筑。”
“袖儿……”沈风栖微愣,随即苦笑,喃喃道“你果然还是不愿原谅我。”
陆云袖凄楚一笑,摇了摇头:“并非原谅不原谅的问题,而是云袖不想再第二次成为您手中的那枚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