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阵一直都是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而松田阵平也是。所以,哪怕现在的“宫野阵”和原研二记忆中的那个“松田阵平”之间,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但这个猜测本身,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无法成立的。毕竟这个世界这么大,难免就会出现那么一两个长得很像的人,比如他曾经跟着贝尔摩德去黑羽家学习易容的那段时间,就曾经见到过两个明明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就是从身高到长相、乃至是声音,都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男孩。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十年后,十年的时间,早就足以将一个孩子的外貌塑造成另一副与当初截然不同的模样了,没有人能凭借自印象里模糊得出的“像是”,毫无根据地将之断定成“那就是”。至于性格、爱好,以及一些习惯性动作之类的东西……别看他这些年性格看起来似乎是没怎么变,但在认真与他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发现,现在的“宫野阵”,与当初的“松田阵平”,早就已经变得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而爱好什么的,某人表示改是不可能改的,死都不可能改的,我宫野阵喜欢机械、拆卸乃至炸弹,关他松田阵平什么事,而且现在我会的其他很多东西,当初那个小松田可是一点都没有涉足过。还有下意识的反应和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嘛,这东西在他进入组织的第二年,在时不时跟随贝尔摩德学习、试图提高一下演技的时候,就被对方强行压着彻底改掉、或者用别的什么东西替换了。可以说,除了这副天生优越的皮囊,和对日本这个民族来说过于突出的性格,或许还有那一点点无法割舍的个人兴趣,他从头到尾,和十年前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话说,这么细数下来,我的破绽其实还蛮多的哎,还好那家伙跟我不一样,要是换成十年前的我,恐怕早在第一时间就冲上去揪着人直接严刑逼供了,再多合情合理的理由,也绝对抵不住来自幼驯染的直觉加闪电式逼问。松田阵平突然有些无语,他仔细想了想如果原研二真的这么做的话,他可能是个什么反应。结论是,即便原真就那么做了,他大概也是不会去反驳对方什么的,那样太累了,也没什么意思,不但会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搞僵,更不符合他素来的人设。至于会不会承认……应该也不会。黑衣组织这趟水实在是太深也太危险了,根本没必要把那个笨蛋拉进来陪他作死,他只需要帮安心度过那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将会导致他死亡的事件,然后继续像现在这样游游荡荡地随意活着就够了。……算了,我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走一步看一步吧。松田阵平死鱼眼,只觉得连手里美味的咖喱饭都不香了。然后,让他这份已经不香了的咖喱饭直接进化成“难以下咽”的事情,发生了。降谷零端着自己那份午餐,从餐厅的另一头大步流星地绕了过来,目标相当明确地直指他对面那个空着的位置。他一边毫不客气地放下自己的餐盘,一边开口跟松田阵平搭话道:“你是经历了怎样的心理路程?”松田阵平重重地嚼着嘴里的食物,满脸烦躁地抬起头,目光不善地睨着他,黑色的眼眸里明晃晃刻着一行大字“有事说事,没事就滚”。降谷零:“……”降谷零被他这直白且嫌弃的眼神看的一下子噎住,半晌才想起自己这到底是干嘛来了。“如果我的理解没有出错的话,你应该是真心在讨厌着警察的吧?”他直接无视了对面那人投来的、极其不欢迎他的视线,自顾自说道,“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选择来到这里。”他说着顿了顿,联想到对面这人这些天以来离经叛道、矛盾重重的诸般表现,颇有些好奇地猜测着追问了一句:“难道你还是个傲娇?”这时,一个路过的男生突然靠近降谷零,并拿手肘狠狠撞了他的后背一下,抱怨的声音顺着他离开的方向传进两人耳中:“在警察学校里,哪会有人是一头金发的啊?”“别管那么多了……”他的同伴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降谷零微侧过头看着远去的两人,眉心蹙起,表情有些难看。“才不是!”卷发的青年同样瞥了已经走远的那两人一眼,随即咕哝着出声,莫名不高兴地反驳了一句,间接打断了降谷零的思绪。等降谷零闻言回过神,有些惊讶地向他看过来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低下头去,继续吃了口碗里还剩下不少的咖喱饭,语气听上去含糊且硬邦邦的:“即使是现在、乃至未来,我的想法都绝对不会改变……”松田阵平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瞟过来的怪异眼光,直直看着对面的金发同期,面色挑衅,一字一顿,笃定而轻蔑地说道:“警察什么的,全部都是一群没用的混蛋!!”作者有话说:注1:引用自日本《警察法》二条1项。第24章 小阵“啊呀,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讨厌警察啊……”松田阵平话音刚落,斜侧里就走出一名正被一群女生团团围住的半长发青年。原研二一边朝女孩子们眨了眨眼,比了个“拜拜”的手势, 一边笑嘻嘻地朝两人这边走了过来。顺手将餐盘放在松田阵平旁边的座位上后,气质稍显轻佻的青年就猛的伸出手, 在降谷零惊讶的眼神中, 毫不见外地一把搂住了松田阵平的肩膀, 语气里那股浓浓的熟稔意味都快要溢出来了:“呐呐, 初次见面,‘小阵’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被肩上突如其来的沉重力道搂得差点一头扎进饭碗里的松田阵平,反应极快地伸手撑住桌子, 但嘴里咀嚼食物的动作已经完全僵住了。该说真不愧是原研二吗?要不是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心里预设,就凭对方这冷不丁的一下, 再加上那声听起来甜腻到莫名有些诡异的“小阵”, 就能让他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动作和表情,以至于当场掉马。松田阵平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回忆着贝尔摩德教给他的那些演戏技巧,一边默念着“我不认识这个人”,一边一抖肩避开了对方的手,面色不渝地扭头, 凶巴巴道:“干什么?”“居然没有反驳哎……”原研二动作浮夸地拍了下掌,深紫色的下垂眼里满溢着纯粹的开心和一点旁若无人般的霸道,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松田阵平:“……”松田阵平的脸色看上去带着些许没能绷住的扭曲:“喂喂,你在说什么鬼话啊?!”“哪有,小阵明明不讨厌我这么喊你吧?”原研二笑得弯起了眼睛, “而且你总给我一种超级熟悉的感觉, 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绝对超有缘的!”松田阵平觉得自己有点接不下这话, 抽了抽嘴角,干脆当作没听见,一言不发埋头扒饭,企图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让他如坐针毡的鬼地方。“原,我之前就想问了,你口中的‘熟悉的感觉’,到底是指什么?”诸伏景光这时也打好了饭,一边在降谷零身旁坐下,一边扭头看向原研二,面带好奇地询问道,“唔,如果是什么不方便说的理由的话,那也没关系。”“……嗯,其实没什么不方便的啦。”原研二不动声色地瞟了眼仿佛真的在努力干饭、基本看不清表情的松田阵平一眼,这才转过头笑着对几人解释道,“我小时候,大概就是念小学那会儿,其实也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幼驯染哦~”“哎?”身材高大的伊达航这时也走了过来,很自觉地和他们坐到了一起,偏头调侃道,“原你居然也有幼驯染这种存在啊,该不会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吧?”“咳咳……”正在吃饭的松田阵平猝不及防,猛的被米粒呛住,低下头咳了个半死。“额,其实不喂喂,小阵你没事吧?!”原研二正想摇头否定,就被旁边某人相当突兀的咳嗽声给打断了,他顿了顿,随即连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帮对方拍背顺气,皱眉抱怨道,“吃饭的时候别这么赶嘛,一不小心就会噎到的,太危险了啦……”“少、少嗦。”咳得撕心裂肺的松田阵平,此时已经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连当场暴打伊达航一顿的心都有了。你说什么不好说这个,什么时候说不好偏偏要在这时候说??现在好了,就算原本只有两分怀疑,现在也肯定快要突破八分了!!松田阵平默默捂住了自己岌岌可危的马甲,极度怀疑自己在进入警视厅,正式开启卧底生涯之前,就极有可能先被这群莫名其妙围上来的同期们联合起来,直接给扭送进局子里。妈的,这是什么地狱开局,现在就连想要当个平平无奇的卧底,都已经变得这么艰难了吗?!松田阵平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思考着该如何保住自己的马甲……至少,是在除了以外的那三人面前,成功保住自己的马甲这种可能性。不然的话,他恐怕真的要成为打破黑衣组织历史最短卧底记录的废物界传说了。光只是想想那种画面,松田阵平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并且浑身上下瞬间充满了动力。以及,他觉得,他现在很有必要给自己请个强有力的外援,来进行专门的场外指导加助攻,不然以现在这种堪称修罗场级别的亲友相逢局,单只靠他自己一个人来尬演,估计撑不过一星期就能当场翻车。虽然稍微有点冒险,但这个助攻的人选,他其实在产生这个想法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好了。*午休时间,资料室。降谷零坐在电脑面前,皱着眉努力翻找查阅任何有可能跟“宫野阵”这个人有关的档案资料,但找了很久,居然一无所获。这其实很正常,很多人从小到大几乎都没什么机会接触警察,即便短暂接触过,有时也不会留下什么太详尽的记录。但这种情况,放在“宫野阵”这个人身上,就显得有些不太寻常了。降谷零能明显感觉的出来,他这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格外引人瞩目的同期,是发自内心地在厌恶着“警察”这个职业的,并且这种厌恶,被他毫不掩饰地摆在了明面上。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在对警察产生这么大敌意后,还要跑过来当警察的,这根本就说不通嘛!!降谷零苦恼地揉乱了自己那头柔顺的金发,感觉自己根本没办法理解“宫野阵”这个人的脑回路。这时候的降谷零,发散了自己几乎全部的脑细胞,想出了百八十种乱七八糟的离谱剧情,但从没有一刻往“黑方卧底”这个可能性上去考虑过。虽然松田阵平整个人的打扮、气质、所作所为都实在不怎么像是一个好人,但就是因为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表现得实在太过直白且理所当然,使得这本该成为他卧底路上一个极为重大破绽的漏洞,现在看来却反而起到了反向杜绝别人怀疑他其实包藏祸心、心怀不轨这一可能性的作用。毕竟,哪家派出来的卧底会跟他似的,在公共场合这么大声嚷嚷着讨厌警察,还三言两语施施然把全体警察都怼了个遍。……不是他疯了,就是把他这种人派来当卧底的那个组织疯了。“说起来,他姓……宫野?”降谷零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有些迟疑地低声囔囔着这个对他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或者应该说,是属于某个对他有着特殊意义的人的姓氏,心里突然闪过某个离奇的猜测,但又很快被他自己给否定掉了。和“降谷”这种全日本大约也只有几十个人的稀有姓氏不同,“宫野”虽然不算是什么大姓,但在日本境内还是很常见的,而遇到一个姓“宫野”的同学这种事,根本连巧合都说不上。“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嘛……”降谷零轻轻叹了口气,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脑洞感到好笑又无语。“zero,你是在查什么吗?”诸伏景光刚进门,就看到自家幼驯染表情古怪的盯着面前什么都没显示的电脑屏幕,不由有些疑惑地问道。“是hiro啊。”降谷零回头跟诸伏景光打了个招呼,回答道,“我在调查可能跟宫野有关的东西啦,因为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讨厌警察。”诸伏景光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扶着降谷零的肩膀凑到电脑面前,问道:“然后呢,你查到什么了没有?”“不,完全没有。”降谷零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表情变得相当不解,“我总觉得这不太合理,以他表现出来的那种程度的情绪看,他的过去绝不应该是和警方全无交集的才对啊。”“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说不定是你暂时还没查到呢?毕竟这里储存着的资料那么多。”诸伏景光想了想,笑着宽慰道,“别着急,慢慢来吧,或者zero你可以直接去问问宫野,别看他那样,说不定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呢?”“……拜托别开这种让人完全笑不出来的恐怖玩笑,hiro。”降谷零露出半月眼,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大字,“要是那家伙真的好说话的话,我们两个也不至于把对方给打成现在这副样子了。”诸伏景光闻言偏过头,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随后,看了眼时间的降谷零提出先去术科训练教室集合,避免迟到的建议,却被表情隐约有些不对的诸伏景光摇头拒绝了。洞察力向来出众的降谷零闻言只是微点了点头,脸上一片平静,没有流露出什么太特别的情绪,还边转身往外走边耐心嘱咐自家幼驯染注意时间,不要迟到。重新恢复一个人的资料室里,诸伏景光坐到刚才降谷零坐着的那个位置,指尖移动,飞快操作起面前的电脑。很快,一行黑色加粗的标题被投射在了电脑屏幕上。【长野夫妇惨杀事件】。诸伏景光仔细研读着这份书写着他父母死亡勘察报告的资料,线条柔和的面容被电脑屏幕光线映照得一片惨白,蓝色的瞳孔因为重新直面当初那番可怖遭遇的冲击,而反复且剧烈地收缩扩张着,显示出其主人此时此刻极其不平静的心境。降谷零静静站在资料室半掩的门后,表情凝重、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诸伏景光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着的背影,在心中无声地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景……”第25章 夜话新南部m60樱花转轮手.枪日本警察正式采用的五连.发左.轮。术科射击测试一共打四轮, 每轮五发,然后拿分数最高的两轮来统计得分,七十分为合格线。在降谷零连打五发几乎全中靶心的映衬之下, 明明有着丰富的射击经验,却一连两发子弹都只打在七八环之间的松田阵平, 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手里握着的这把手.枪准心不对。瞥了四周正在专心练习的同学和尚且离他老远的鬼八藏一眼, 卷发的青年干脆停下了手上的所有动作, 盘膝坐在地上, 三下五除二地将手里的枪拆了个干干净净,零件被七零八落地堆放在地上,他自己则是动作飞快地调整起了出问题的弹巢卡榫。这一突兀的举动立刻引来了周围一些同学的惊呼和议论, 然后就是被这不算小的动静吸引过来查看情况的鬼八藏、以及随之响彻整个教室的、又惊又怒的暴吼声。松田阵平对此充耳不闻,把发生在他身边的一切给无视了个彻底, 他拿着惯常随身携带的拆卸工具, 折射着冰冷色泽的枪械零件随着修长灵巧的指尖翻飞,不算多么困难的小故障被他快速校准完毕, 顺便还把装卸过程中一些更加微小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这种旁若无人的随性态度、敢于公然无视教官的嚣张气焰,外加看上去真的非常赏心悦目的修理手法,围观众人纷纷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松田阵平并不是故意想要无视鬼八藏的, 他单纯只是沉浸在了拆卸东西带来的专注状态里,下意识屏蔽掉了来自外界的所有干扰项而已。最终, 在鬼八藏的暴躁怒喝声里,松田阵平不紧不慢地将最后一块零件复归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