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两边为难

他虽独立出去,和杏子单独居住。

可孩子教养是放在薛府里的,两人能独立单过,已是薛家独一份的特例。

“咱们这样的家庭,不指望族中女子抛头露面呀,将来寻了好夫婿,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她做了女大夫,连门当户对的丈夫都不好找。”

“所以,我也是高攀你喽?”

杏子歪嘴一笑。

她这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份差事,以及医术上的成就。

到了青连口中,以及薛家,这反而成了她的短处。

不过是因为她打破了身为女子的陈规。

青连很苦恼,他已经非常迁就杏子了。

医馆开起来,杏子坐诊。

家里反对,但他拦着说医者仁心,杏子救人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到皇宫当女医,家里明面不说什么,暗里一直希望她辞官回家。

宫里关系错综复杂,杏子如果处理不好,整个薛家都要受牵连。

过点清静日子不好吗?

薛家男子已经在朝中为官,女子好好守着家,顾好丈夫才是本分。

青连为杏子开脱,自己当时娶她就因为不喜欢循规蹈矩的女孩子。

可杏子越来越过分。

开始还时常回府里请安,后来每周在宫中宿个两三夜,说轮值到了她。

等做到院判后,十天半月连小家也不回了。

别家媳妇日日要向婆母请安,伺候家婆。

杏子从府中搬走后,连给婆母请安都越发稀少。

青连每回家,在族中几乎抬不起头。

杏子回到自己家,知道青连不高兴,却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他这次来,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低声求杏子,“最少,你也得过几天去向我母亲问次安吧。”

“她冬季犯咳疾,你一次没去瞧过。”

“我瞧了。”杏子抬脸看着青连,没有半点内疚,“我开了方子,她把我方子当我面撕了,不喝我的药,说照顾好夫君比治好她的病更重要。”

“我那方子,是古方几次变更得来的,家中老祖也未必有我治的好,可惜婆母不稀罕我的良方,那有什么办法?”

青连又劝,“那你多看看孩子们总可以吧。再说母亲寿诞马上要到,你可不能出幺蛾子,得好好去参加。”

杏子低着头也看不出想些什么,两人沉默一会儿,她幽幽答了声,“好的。”

“还有。”青连左右看了看,见的确没有旁人在,叮嘱道,“宫中情形很紧张,皇上连着召常大人密谈,连我都没参加,皇后又被禁足,你万万不可参与这些事。”

杏子走开倒了杯茶一口喝干,反问,“那皇上若是召你,你参加?”

“皇命在身,自然是要管的,我本就是内阁成员,怎么可以不参加?”

“凤姑姑后宫大权在握,你觉得我撇的开干系吗?”

青连有些急,“从前我真不会干预你的选择,可现在我们有两个孩子,你总要想想咱们家呀。”

“我们自己出来住,你就是当家主母,哪有主母日日不在家的。”

“再说咱们不缺银子,你开的诊所声名鹊起,每日打理好家中去坐上两个时辰的诊,多好的日子。你和凤姑姑不一样,她没有孩子,甚至她从开始就没打算成家,你与她走的不是一条路。”

杏子看着青连,他仍然是那个翩翩公子。

岁月格外宽待他,没给他留下一点岁月的痕迹。

甚至比从前更多上几分成熟男子的风度,实在好看,同当初一样好看。

可他没了当初的洒脱。

当初的他为了娶她,什么都不顾,薛家也同意她进门,八抬大轿正门抬进了薛家。

可是婚姻生活并不如她想的那样美妙。

以为两情相悦日子就是甜美的。

那数不清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妯娌关系,让她心生惧怕。

过门许久,她还认不清薛家那庞大的族人。

从她提出两人搬走单过,裂痕就在她与婆母之间产生了。

薛青连是家中最受宠,最有行医天份的孩子。

又是最小的儿子,倍受母亲与祖辈疼爱。

他一身骄纵,年过二十也不娶亲,家中给逼的没办法,才同意只要他肯娶亲,娶谁由他。

可真成了亲,过了门就是另一副光景。

大宅门里,规矩最大。

晨昏定醒只是最基本的操作。

还有许多折磨人的家规,一站一行,一餐一饮,都有规矩要守。

杏子是流浪着长大的。

性子里是与闺阁女子格格不入的野性与不驯。

她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也并不以为耻。

她坦然接受了不完美的自己。

“我最不屑繁文缛节。可是为了你,我愿意去,你一向知道我只爱过你一个男人吧。

青连眼神软下来。

孩子们都大了,要念书,将来要入仕,女儿未来要寻婆家,一切现实问题摆在眼前,他需要妻子一起承担。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浪荡的、什么都可以不顾的少年郎。

“人生在世最难的,就是只做自己。我们不能那么任性地活着。”

他拍拍杏子的手,柔声说。

杏子十分不悦,她这一生追求的就是任性地活。

“那关于你在宫里当差的事,我们待到母亲寿诞后再商量好不好?”

“都无所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反正我不会离宫,我好不容易将太医院的一半划为女医部,不可能放弃。”

青连一股无声火起。

这些日子他承担着宫里和家里的压力,很希望夜来能与杏子聊聊,两人像从前那样快乐地纠缠在一起,她那么黏他。

这么点愿望她仿佛看不见似的。

“为什么?!”

“方才你还说最爱我,为什么非巴着这个破太医院不放手?你是想当官想疯了吗?”

杏子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就是不愿意让自己过的日子得靠着谁。”

“这世上不是最应该靠自己的吗?”

青连张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

反应了一会儿方问道,“你连我也不相信?我是你的夫君呀。”

杏子撩了下头发,这是她已经不耐烦的表现。

她不想说伤害他的话。

但是她清楚记得,当初凤药抱着她,要收养她时那一幕情景。

青连、玉郎、胭脂,都坚决反对。

当时凤药才十几岁,却要养一个孩子。

青连不曾多看她一眼,她像根刚发芽的豆芽菜。

他说话并不避着她,对凤药道,“你自己能活成什么样,活不活得下来都不一定,带着累赘,啧啧,异想天开呢。”

“道边每时都有饿死的人呐。”青连用扇子拍着手心,轻描淡写的样子,像在谈一只狗。

“可这丫头被我抱在怀里,便不能弃她不顾了。”

凤药同她一样瘦弱。

却把她紧紧搂住。

每一个字,每个人的表情,杏子都记得。

她那时小,并不明白其中的嫌弃。

后来她被凤药托付给青石镇医馆的老大夫。

在那时不时能见到青连。

她看到青连给病人治病时专注的样子。

病人喊他活菩萨时,他摇着那柄纸扇气定神闲的样子。

是青连给她做了榜样,让她生出学医的念头。

见她肯学,青连慢慢为她指点一二。

说青连是她的启蒙导师并不为过,这么多年,她一直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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