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最深的爱

梅绿夫人感觉过了很漫长的时间,男子终于出声了。

“夫人,现在一支香才刚燃了十之其一。”

时间好像变慢了,她咬住牙还是忍不住身体自己发出的声音,太疼了!

她想晕过去,可是大脑却奇迹般地在疼痛的袭击中保持着清醒。

“你是阿芒的相好?”她咬着牙拼了老命才说出一句话。

蒙面人上前又在她伤处洒了些药,突然!那疼痛消失了。

就像,那疼痛是一个膏药贴,随意就被人揭掉了。

那种舒服,快意,愉悦让她感觉到惊奇,她没体会过这极致的感受。

先到地狱而后突然飞升到了天堂。

那人将药粉放入怀中,又拿出先前那只小黑瓶,摆好要洒上去的架势。

“这种小伤,人身上哪怕受上一百处也不会危及生命。”

暗处的人慢悠悠地说,梅绿夫人甚至感觉到他的声音带着愉悦。

“我只给三次机会,但我不要你死,这里有的是地方,我会将你关起来,直到我自己找到阿芒。”

梅绿夫人想骄傲地“哼”一声以示自己的不屑,可是她的眼泪却自己流出来了,牙齿咬得紧紧得,跟本哼不出来。

好像身体自己有了意识,在反抗她的作死行为。

黑衣人再次将药粉洒在伤口上,暗处的男子道,“这种药粉会让你每次比上次更痛苦。”

“那是种有点糟糕的体验,记住这是第一次。”

蒙面黑衣人退到黑暗处,找不到了。

那男人像完全消失了,连呼吸都听不到。

她被淹没在无边的痛苦之中,伤口没怎么出血,她全身像投入到了火海中。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创面,灼烧感漫延至全身。

连离手指最远的脚趾都在被火烧,被针刺,她想叫奇怪地是叫不出声。

她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疼痛上,想快点挺过去。

火把的光在她眼中变得不堪忍受地刺目。

“香烧了五之其一。”

金玉郎在黑暗中翘足而坐,其实这药只是让人扩大痛感,对身体伤害并不大,它也没毒。

他自己是尝过这滋味的,它的作用不在于伤害身体,而在于摧毁意志。

这只是一个小手段,投石问路,对待懦弱的人足够,但对于真正的铁汉是没用的。

他将一只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自己下巴,悠然等待着。

他憎恨自己对什么都没感觉,别人的痛苦丝毫不能触动他。

他甚至对自己受苦都无动于衷,怎么可能对他人的痛苦有感触。

曾经的他不是这样的怪物,他也有过心肠柔软的时候。

是万千云将他训练成了魔鬼,他对于反杀万千云只有一个遗憾,就是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那次借由赌输赢,他混在四皇子队伍中,击杀皇上的金甲队,他看到万千云倒下时的目光。

是解脱、是欣慰,大约这是他万千云能为自己想到的,最好的死法。

他的确应该高兴。金玉郎与他敌对多年,被这只老狐狸暗害过多次。

其中就有中了毒箭,被凤药所救那次。

回忆到这儿,玉郎眼中浮出一丝柔情。

那姑娘假扮男子以为谁都认不得,她给他做了菜,将好吃的东西都埋在他碗中。

她以为他死了,挖坑时偷偷抹眼泪时他瞥见一眼。

她心底柔软敏感,她摘下花朵会先四处看看,没人时才会用力闻一闻,放在耳朵边比划一下。

她日头未出便开始哼着歌劳作。

那歌声,让他心弦颤抖,为什么?有人在这样的逆境下还能愉悦地对生活抱有享受之情。

她抬头看看月亮都能笑出声,响晴的天她哼歌,下雨时她坐在窗前托腮看雨,为着能偷次闲而悄悄快乐。

她是个女人,在森然的规矩之下假扮男子抛头露面。

一旦被地痞盯上,他认为她没有自保的能力。她的无畏是不是无知造成的呢?

他暗中观察,他认为她可能有点蠢。直到发现她从容面对地痞的挑衅。

她独处时没有愁容,没有自哀,没有埋怨,她努力过着每一天。

和过来喝汤的客人寒暄,因为别人夸她汤好喝由衷地开心。

那一次,她以为他要死了,挖好坑来房间到处翻找干净衣服,还自言自语,叫他对旁边埋的她的狗儿——“黑风”好些。

她对自己的命运是顺从的,却在顺从中又努力将这一天过好,过完美。

这就是她独特的,微弱又强大地对命运的反抗。

他看过她的话本子,她在触动她的地方用指甲掐出痕迹,认真读下去,那些地方也触动了他。

他并未发现自己已经被触动了心弦,只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她像他在焦黑的废墟里发现的一只小花,带着露水在稀薄的晨曦里毫不在意地招展。

不!她不是小花,小花经不起风霜。

她是一株树,肆意地扎根在这土地上,用力生长,满怀希望。

他所站立的这片土地,满目疮痍,用废墟形容并不过过,它在腐烂发臭。

若金玉郎还有什么生命中不能释怀的地方,便只有这一点了。

初时他不知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他与万千云争斗,却不想对方立时就死。

没了万千云,他还做什么,那时他已经是权柄在握的绣衣直使,他的名字能止小儿夜啼。

在看到凤药后,他过了寻常人的生活。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对所生活的这片土地深沉的情感。

他不能看着他所站立的大地一次次受到凌辱。

他想看到海清河晏。

他想保护好这废墟上开出的花,长出的树。

她才十几岁,有权利犯傻、天真。

时间无情,她总要长大,快点长大才好。

在他心中老而天真是可耻的。

他给她任务,让她去经历磨难,让她后悔,让她哭泣,让她置疑她自己。

置疑善良置疑真心置疑所有美好的东西。

有些美好必须被牺牲。

直到那天,他亲眼看着她,手刃敌人。从被人攻击而不愿舍弃敌人性命,到不眨眼地将短剑送入敌人心脏,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握紧了拳头才忍住没去亲吻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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