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重新做人

朱元璋万万没想到,在这千户所里头,竟还有郎朗读书声。

他不禁感慨:“人人都说这邓千秋离经叛道,可在朕看来,再没有人比他更重文教了。”

有宦官要搀扶马皇后下车。

马皇后却是不在乎的样子,摆了摆手。

后世的人们称她为马大脚,一方面她本就是健妇,另一方面,她并未裹脚。

马皇后不习惯别人千般照顾,哪怕是身怀六甲,亦不喜人搀扶。

马皇后道:“陛下说的是,哪里有衙门里头,还有人读书的。”

不多时,便见邓千秋撒丫子飞奔而来,显是得了消息,于是心急火燎,很是狼狈的样子,气喘吁吁地到了朱元璋面前。

“见过陛下,见过娘娘……陛下、娘娘怎么来了?娘娘……你这还身怀六甲哩,怎的不好好在宫中养着,若是有什么好歹,臣便是万死也难恕了,何况只是稍稍动了胎气,臣也心疼得很的。”

马皇后笑了笑道:“你不是说要常走动吗?”

邓千秋脸又青又白,突然有一种锅来的感觉,不是吧,你怀胎三四月的时候,我叫伱多走动,跟现在八九月能一样吗?这就好像明朝都亡了,到了人家大清,你还拿出朱元璋的丹书铁券来。

朱元璋笑着道:“邓卿家,可还记得当初的赌约?朕可是应约而来的。”

邓千秋悻悻然道:“记得,记得,陛下的记性实在好极了。”

朱元璋道:“棡儿他们去了何处?”

邓千秋道:“在忙事呢。”

朱元璋道:“你倒是清闲。”

邓千秋苦瓜脸:“臣更凄惨,臣每日……”

可显然他没有机会继续卖惨。

朱元璋压压手道:“朱樉这个小子呢?他可又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邓千秋立即摇头:“秦王可踏实得很,他为咱们千户所里,做了极大的贡献。”

朱元璋冷笑不语,满眼写着不信两字。

连一旁的马皇后亦道:“你就不必为他遮羞了,他哪怕胡闹,也不会责怪你看管不严,自己的儿子,我们自己还不晓得吗?”

邓千秋吃吃道:“秦王殿下……现在……现在……正在读书。”

“读书?“朱元璋笑了,只是这笑带着几分嘲弄。

“那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朕宁愿相信邓千秋胆大包天,敢在这里埋伏刺客。”

邓千秋:“……”

他该怎么回答?

马皇后笑着道:“陛下不要言笑,你瞧把千秋吓的。”

邓千秋忍不住再次道:“陛下,秦王确实是在读书……”

朱元璋这回却是不回应了,只笑了笑,便搀着马皇后进去。

邓千秋见后头一个女子,似是相熟,仔细一看,却是长公主。

他立即目不斜视,如老僧之状。

而后道:“陛下和娘娘要看一看秦王吗?”

“当然要看。”朱元璋理所当然地道:“朕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那臣来领路。”

邓千秋领着人,一路到了后头的廨舍方向,此处有一处书斋,那郎朗的读书声,便是从书斋中传来的。

就在此时,听到里头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随即,童稚的声音也跟着朗诵。

朱元璋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眉头一震,脸上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而后露出了好奇之色,下一刻便疾走几步,到了窗前。

却见秦王朱樉,此时正抱着书,一副严厉的样子,诵读着论语。

而三个孩子,则咿咿呀呀地跟读着。

朱元璋愣住了,这家伙……不但读书……居然还教人读书?

最紧要的是,这还不是当着他这个父皇的面。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此时,朱樉问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摇头。

朱樉对外头的事显然置若罔闻,他看三个娃都摇着头,忍不住叹口气,才道:“造孽啊,这个不是已经跟你们讲过了吗?”

那大狗道:“恩师,恩师,没有讲,你昨日讲的乃是‘雍也可使南面’。”

“啊……”朱樉诧异道:“是吗?难道是记错了?”

当下,他便道:“那我来讲解一二吧,你们等一等……”

说着,朱樉开始从袖里掏小抄,好不容易掏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纸来,便朗声道:“鲁哀公问:“你的弟子哪一个算得最喜欢学习?”孔子回答:“我有叫颜回的学生爱好学习,他从来都不把自己的怒气转移到别人的身上,不重复犯同样的过错。但他不幸早死,颜回死了,我就没听说有好学的人了。”

顿了顿,朱樉道:“现在明白这意思了吗?”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二狗道:“恩师,那我们三人,谁才是最好学之人?”

朱樉瞥了他一眼,敷衍道:“都不好学。”

大狗道:“三个不好学的里头,总还有一个最好学的。”

朱樉道:“你们还没死呢,死者为大,才这样说。那颜回死了,姓孔的才吹捧他。这论语前头你们没读吗?姓孔的可没少批评颜回。”

“噢。”

窗外的朱元璋,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里头。

马皇后不知道何时走到了朱元璋的身旁,此时竟也伫立着,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

“恩师……恩师……”二狗突然急切地叫了起来。

朱樉不耐烦地看向二狗:“又咋啦。”

二狗道:“大狗尿尿了。”

朱樉立即朝那大狗看去,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却见大狗本是跪坐着,此时却是岔开腿,坐在地上,见下头的袍子撩开来,紧接着,光天化日,当着众人的面,一道银线朝天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朱樉立即气呼呼地骂骂咧咧:“入你娘,你又在课上便溺,说了你多少次,老子像你这样年纪的时候,都干不出这样的事。”

大狗摆出舒服的表情,依旧衩腿席地坐着。

朱樉上前,一把将他拎起。

朱元璋和马皇后以为这朱樉此时暴怒,定要动手逞凶,都不自觉地露出了紧张之色。

却见朱樉一把将大狗的袍裙拉扯,熟稔地收拾一番,而后拎着到另一处空座去,一边还道:“你还有没有羞耻心,这么多日子的论语,你白读了,我造的什么孽。”

而后,在大狗臀上拍了两下。

大狗这才乖乖就范,在新的空座上,跪坐下来。

朱元璋:“……”

朱元璋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绝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乃是他儿子朱樉。

在他的印象之中,这朱樉天性暴虐,在这课堂上随处便溺的该是朱樉才是。

可哪里想到,这朱樉现在却成了‘礼法’的维护者,虽是骂骂咧咧,可行动上,却像极了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

朱元璋正在沉思,却不妨发现自己的胳膊有些吃痛。

原来却是马皇后搭着他的手,此时露出震惊的神色,似乎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因而禁不住捏住了朱元璋的胳膊,令朱元璋吃痛起来。

这马皇后目中露出骇人的目光,以至于朱元璋有些担心,忙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教她缓和情绪。

朱樉这时道:“都给我坐好了,好好读书……”

说罢,他端坐下来,才又道:“今日答一下昨日大狗提出的问题,你们也知道,为师之所以没有即兴回答,是因为为师奉行的乃是三思而后行,现在为师已三思过了。”

“说到了姓孔的,他想要恢复周公的制度,可为何,他周游列国,极力提倡,却依旧没有恢复呢?说起来,这里头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人性。”

三人生了兴趣,个个托腮,认真听起来,他们甚至眼睛像冒星星一样,崇拜地看着朱樉。

朱樉则道:“这礼法之所以无法恢复,在于……周公的那一套基础,已经改变了。”

“恩师,周公时期的基础是什么?”

朱樉道:“诸侯们被分封到天下各处,他们披荆斩棘,散布于东夷、西狄、南蛮、北戎之间,对于诸侯们而言,他们想要生存,唯一能支撑他们的,就是周天子。而如何才能得到周天子的支持呢?自然而然,也就依靠周礼。这周礼,既是诸侯们有求于周天子,可以拿出来的道德约束。也是周天子约束诸侯的秩序需求,因而,双方都对周礼有所期待,这才使周礼成为了双方都希望能够遵守的契约。”

朱樉顿了顿,接着道:“由此可见,你们得出了什么?”

大狗想了想,却是道:“恩师,你快些说吧。”

朱樉得意洋洋地道:“所谓的周礼,本质不在于里头有什么道德礼义的约束,它真正厉害之处就在于,它的出现,符合了所有人的需求,一个符合双方需求的道德礼法,才可以维持,才会让彼此的双方,愿意去遵守,并且愿意去维护。可姓孔的,却只看到了这书中关于礼仪道德的一面,认为单凭这些,就可以使当时的诸侯们信服,凭借于此,就可使人乖乖去维护礼法,这岂不是痴人说梦吗?”

…………

做了一个小手术,现在侧卧着用手机给大家码字,先睡一觉,回头老老实实更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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