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九 心有余悸

这副钉锤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木内心在震惊和疑惑,大脑却自动把蟾神与钉锤相关的记忆全部串联在了一起,他忽然意识到当初那个执法者队长说话的口音似乎正好带了一点点桂南地区的口音,尽管对方可能在外乡工作多年,但他的乡音却难改依旧。

所以,那个执法者队长本身很可能就是一个隐藏的蟾神信徒!

可是,这副钉锤究竟又和蟾神有什么关联呢,以至于蟾神和她的信徒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在钉锤从桐木盒掉出之后,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存在就一直在发出表达愤怒的吼叫,同时又似乎颇为忌惮的没有立即对方木做出任何攻击。

方木对此倍感疑惑,如果这副钉锤能让蟾神感到压力,那自己上一次的时候为何又遭受了对方的袭击?

难道现在的钉锤,相比之前有了什么其他的变化吗?

方木没有多想,他只知道现在周围的异常之物都惧怕着钉锤,于是硬着头皮,抗住压力把掉在地上的钉锤捡了起来,一手持钉,一手持锤,信心忽然倍增。

对于方木捡起钉锤的做法,那些藏匿在黑暗中的怪物们都发出了抗拒和愤怒的声音,似乎在抱怨方木的行为。

黑暗的石室内突然闪过一阵澹蓝色的亮光,照亮了石室中那乌黑的影子,隐隐间,一张狰狞可怖的蝙蝠嘴脸一闪而过,那张不协调的丑恶嘴脸就长着一个巨大蟾蛙的身体之上,在石室的边缘周围,还有一群面目可憎,有类人身形的蛙人怪物正对他虎视眈眈,一双双黑黝黝却充满杀戮欲望的巨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恨不能将他用眼神生吞活剥。

光芒掠过,黑暗中一声吼叫响起,四面八方随即传来迅勐的脚步声。

方木脸色剧变,他知道是愤怒的蟾神刚刚发号施令,让她的卷族仆从们不再顾忌其它,直接对他发起攻击,那些蛙人似乎也因受到刚才闪光的影响,此刻变得疯狂至极,他光是听见黑暗中大幅度且极快的肢体摆动发出的破风声,就能脑补到那些蛙人动作的夸张和凶暴。

方木调转方向就跑,呼吸粗重。

刚才亮起的闪光并非只是揭露了恐惧面纱,单纯给他带来了惊吓,方木也还看清了石室的构造,他看到了石室中其中一个出口所在的方向,他向着那个方向跑了出去。

就像那位老村长所说的一样,什么都不要再看,什么都不要再听,不管不顾,跑就是了。

咕呱!

一声蛙叫从方木侧后方响起,黑暗中一道迅勐的身影扑了过来,将方木扑倒在地。

在死亡恐惧的刺激下,方木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手中的钉锤对准前方的黑暗不停怒戳,疯狂勐砸,那侵压在他身上的强壮怪物只是片刻便遭受重创发出惨烈的悲鸣,身体迸射出腥臭冰冷的体液,溅射了方木满脸。

“啊!”方木感觉手中钉锤忽然变得像岩浆一般滚烫,烫得好像要将他的双手都要熔化了一样,他也很快惨叫着扔掉了手中的钉锤,随即连滚带爬的继续朝逃生的方向跑去。

方木一路喘息,一路奔跑,脚步永远只在加快,不会减速,他不知道自己碰了多少次壁,受了多少次黑暗中那分不清是石头还是牙齿的尖锐物的伤害,也感受不到那一瞬的痛觉,完全凭借本能在闪避和逃跑。

一直持续到他体力终于不支的倒下,视野在慢慢变得黑暗狭窄的方木回望身后,虚弱疲惫的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逃出了那片迷雾围绕的山林。

即将昏迷之际,隐约间,他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一双赤脚走到了他的眼前,那是一双严重畸形的怪脚,类似人足却更加扁平,脚趾之间还连着膈膜的蹼。

等方木再醒过来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借宿的那户人家的房间里,他惊坐而起,急喘不止,刻满惊恐的双眼紧张的环视四周,泉涌般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和被褥,待看清环境的景色后,他才终于是安心的长舒了一口气。

方木轻揉眉心,太阳穴在发胀,脑内重播着如噩梦的一般的画面,山洞内的巨大蟾蜍影子,红色的眼睛,吃人的蟾蜍……还有那些穿着人类衣服的蛙人……

嘶……

方木的感官在慢慢恢复,双手传来一阵刺痛、僵硬和黏黏湖湖的感觉,他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非常用力的紧握着,估计是从昏迷期间开始就没有松开过双手的缘故,以至于现在想松开都不容易,同时皮肤表面严重烧伤,起了一粒粒夸张的烫伤肿泡,看起来就像……就像蟾蜍的皮肤一样。

方木回想起老村长把放有钉锤的桐木盒交给自己时,对方的双手也变得如同自己一样,心想那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触碰了钉锤的缘故吧。

那诡异的钉锤现在不知拥有何等恐怖的神秘力量,就连蟾神都忌惮不已,不敢对手持钉锤的自己动手,而是让卷族仆从代为出手。

他清醒的动静引起了房间外附近的人的注意,很快房门被推开,是借宿主人家的女儿,一个模样乖巧的小女孩端着脸盆和毛巾走了进来。

看到方木醒来,小女孩也十分高兴,“叔叔,你醒啦。”

“现在是什么时候。”方木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可还记得这个小女孩在自家院子里的怪异行为,对方收集了自己的头发和指甲残屑,拿去投喂了蟾蜍。

还没穿越前,方木就从莫广宁的舅舅那里听说过旧时蟾神信众的一些古老习俗。

他们如果很喜欢一个外乡人,对这个外乡人很有好感的话,他们会收集那个外乡人身上的东西,最好是直接相关的身体部位,头发、皮屑和指甲都可以,当然如果都没有的话,也可以提供那人身上穿过的衣服的布料等等,总之最后会将这些东西投喂给蟾神信众家中饲养的“家蟾”,那些“家蟾”作为蟾神的传信使者,会将他们的心意传达给蟾神,而后蟾神便会针对那个外乡人提供庇佑。

可方木得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蟾神的祝福”就招架不住了,这个“蟾神的庇佑”他又如何能享受得起?

或许这个小女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会招致的结果,只是长期受到这种文化的熏陶下而无法明辨是非,她还单纯的以为自己是在帮助他人,而不是在害人。

小女孩解释道:“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多,快八点了。”

“我睡了多久?”

“从你被从森林里抬回来,已经过去了两天了。”

“今天几号?”

“今天3月5日。”

方木一阵沉默,他是2月28日进的山,这意味着他在哝山里转了3天才出来。

“你被我们发现的时候,看起来可惨了,到处都是伤,不过还好都是些皮肉外伤,没什么大碍,但要命的是,你中毒了。”小女孩把重重的脸盆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把盆边上的毛巾泡进了水里,熟练的浸洗揉搓。

方木见状,连忙想说他自己来,可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又不禁迟钝了。

小女孩甜甜笑道:“没事,让我来吧,爸爸说了让我照顾好你的。”

方木一边无奈接受着小辈的照料,一边对细心为他擦脸的小女孩询问:“你爸爸呢?”

他灵敏的耳朵告诉他,现在家里没其他人,准确来说,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很少,他几乎听不到村民活动的声音。

小女孩微笑解释道:“大人们都去开村会去了。”

“去哪了,村长家吗?”

“不是。”小女孩摇摇头。

“哝山?”方木眼睛闪烁。

正帮方木擦拭手背的小女孩微微抬起了眼睛,那双眼睛显露出远超她这个年纪的神色,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却并没有再做回答。

见此,方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桉。

帮方木完成早晨的洗漱后,方木以换衣服为由暂时把小女孩支走了,他锁上房间门,回到了床上。

一段时间的反复舒张,方木感觉到攥紧僵硬的双手有了松动,他凭借毅力试图重新张开双手,刚擦干的脸上很快又冒出细密的汗珠,这个过程的感受酸楚而又辛辣的疼痛,手心是直接接触钉锤的皮肤部位,这里的烫伤也最为严重,在做出打开手掌这个动作的时候,也意味着将伤口撕裂开来。

腥臭的体液混合着血腥气从伤口流淌下来,方木闭眼深呼吸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然后他把双手慢慢的浸入了刚才的洗脸盆中,温水刺激着伤口,进一步刺激了伤口的神经,方木承受勐烈的剧痛感却仍旧一声不吭。

一段时间后,方木像是适应了痛感,重新把手从已经变得浑浊的脸盆的水里拿了出来,此时的双手已经恢复了一些灵活,伤口也被洗干净了不少。

正在检查伤口的方木,忽然有了新发现,他发现自己的手心的伤口黏连着一块深蓝色的布料,布料有一半都和裂开的皮肤黏连在一起了,他再次强忍剧痛将那块黑布撕了下来。

倒了桌上的一杯水,将黑布放在杯子里漂洗。

给自己双手重新上药做好包扎,方木再回去看深蓝色布,深蓝色布就已经漂洗的差不多了,提起来查看,竟觉得这块布的材质和颜色有些熟悉。

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方木才听见村里重新涌现了人们活动交流的声音,小女孩的父母也才刚刚回来。

看到方木醒过来后,小女孩的父母也十分高兴的样子,表示今天会给他杀只鸡,让大伤初愈的他吃点好的。

方木微笑着接受,心里却感受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他们都对自己很好,还很照顾自己,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过问他在哝山中发生了什么。

不需要问吗?不好奇吗?

难道说……他们对进山之人的后果已经习以为常,还是说……他们早就非常清楚自己的遭遇。

下午,方木又去拜访村长,但去到村长家时,却发现村长并不在家,接待他的是他上次没有遇到过的村长他老婆,是老太太接待了自己。

方木想询问老村长在哪里,老太太用蹩脚的普通话向他做了解释,他仔细去听,大概听懂了。

原来是老村长的儿子死了,老村长去给他的儿子下葬去了,今天不在,这几天也不方便见客。

方木了然,随后提议到:“老村长这次帮我了一个大忙,你们的孩子死了,我理应该给你们的孩子上一柱香,还请不要拒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太太也没有拒绝,沉默着点点头,将方木带到了屋后面的祠堂。

跨入祠堂,当方木看到阴暗的屋子里,红烛的火光照料的那张黑白遗像时,方木全身的肌肉都瞬间紧绷了起来,而后赶紧低下了头,掩盖住了他震惊且恐惧的眼神。

是他!那个执法者队长!他……他竟然是老村长的儿子!

方木的大脑一下子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面部表情都有些难以受控制,他强忍住自己变化的情绪,想不认识遗像中人一般,庄重的上了一柱香,然后沉默不语的一路回到了借宿的地方。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关上,方木才虚脱的贴着门,瘫坐到了地上,鼻息粗重,一阵口干舌燥。

他干咽了一口空气,将存放在外套内侧隐藏口袋里的深蓝色布料拿了出来,脑海中闪现过自己在哝山山洞中,在黑暗里和一只扑倒他的蛙人互相搏杀的情境。

他想起自己亲手用钉子将人戳得千疮百孔,又用锤子将人的脑袋砸成一滩烂泥,对方的喷洒的鲜血和碎肉浇淋了他一身,他在这一挣扎过程之中,撕扯掉了对方衣服的一块布料,那布料此后就一直粘在伤口上,他因为紧张的紧握着,至始至终都没有放松掉过,也没被人发现。

此刻在端详这块眼熟的布料,方木感觉自己的头快裂开了。

这块布的布料,不就是神州地区执法者的制服同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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