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看着那枚三棱形的箭头, 觉得有些不简单。
首先，这箭头是金的，应该不会有人用纯金来锻造兵器, 因为硬度根本不够……但是这箭头在死人头骨里卡了那么多年，挖出来还是金灿灿的，足见里头金子应该不少……。
展昭有些拿不准，就看了看白玉堂。
五爷盯着箭头也觉得奇怪, “纯金的。”
展昭和赵普都一挑眉——果然。
“上面这个是什么字？”公孙举着个灯笼凑近了看。
三棱箭头，三个面，一个面上有个刻字，看着像是一个字，但众人都不认识, 是一个“亡”字和一个“灵”字拼在一块儿。箭头才多大, 那么多笔画划拼在一起，众人认了半天。
“是亡灵两个字么？”众人都问这儿最有学问的公孙。
公孙点点头，“应该是两个字拼了一个字吧……”
一旁，拔出腿的夭长天正掸靴子上的尘土, 听到这边的对话，微微抬了抬头……
展昭他们继续研究箭头，另一面画了个圈，里头有个方孔, 怎么看怎么像个铜板。
再翻过来看最后一个面……这一面没有字或画……确切说, 原本应该是有的，但是被人用锉刀之类的东西给磨平了，磨过的痕迹还挺明显的。
公孙又去看了其他几具尸体，发现每一个的后脑都被钉入了一枚箭头，而且箭头都是一样的款式, 都有一面被磨平了。
展昭对着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就有些着急。
公孙则是拿着箭头皱着眉，开始发呆。
按理来说，公孙比展昭性子还急一些，通常展昭开始磨牙的时候先生已经开始跺脚了，不过这会儿倒是挺淡定，搞得赵普都有点好奇了。
“没准……并不是被射死的。”公孙自言自语地说。
“可是头上的确都有箭伤。”展昭看了看几具尸体的伤口，“但是位置都一样，的确还挺奇怪的……”
“这箭头真的是纯金的。”赵普将其中一个捏了一下，就给捏变形了。
“这个硬度，没法造成这种伤害。”白玉堂也觉得可能真实死因并不是因为中箭。
“这更像是某种仪式。”公孙觉得死因还不能那么草率决定，得等天亮了验一验。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大门外就出现了好些衙役，秦知府亲自带着人来了。
自从上次五目霜刀案之后，临安府上下就对开封府有了一种盲目的崇拜。
秦大人刚还在看卷宗呢，一听衙役来报，说展大人在巫馆找到了一堆尸体，合上卷宗就带着人往巫馆赶。
一路上，秦大人还跟几位捕快感慨——瞧瞧人家开封府，每次来，都能发现大案子！我们天天寻，连个偷儿都寻不到！
捕快们连连点头——是啊！
进了棺材铺，瞧见两边的棺材，秦大人也有点懵。
捕快们对本地人还是比较熟，“棺材铺掌柜的老谭，还有他几个一起假扮巫女的兄弟都死了……”
公孙将大致的死因一说，秦大人就皱眉，“那真幸好被发现的及时啊，要是等到明日一早，要调查死因就困难了。”
“巫馆的人有没有什么仇家？”
展昭一句话问出口，捕快衙役们都无奈摇头。
展昭好奇，“没有么？”
“是太多了！”秦大人有些嫌弃地说，“远的不说，就这一条棺材铺上都不知道多少仇家，更别提那些医馆的了。”
“跟医馆结仇是因为巫医之争么？”展昭边问，边看了看公孙。
其实公孙也隐隐有些怀疑这事情没准跟医馆有关系……毕竟，想要下毒容易，但能下“白凤”这种毒的，就不是一般人了。凶手肯定是个了解药理毒性的，再加上之前公孙看到了医馆的人下海去采药，的确是有条件能制作白凤。
但眼下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
公孙也不希望是医馆的人干的……哪儿有做郎中的给人下毒的，真是岂有此理！
“这又是什么呀？“
秦大人此时又看到了那几口装着巫女骸骨的棺材。
几位捕快也开始小声交流……
“这不是巫女的衣服么？”
“为什么会在巫馆地底下？”
“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展昭和公孙耳朵都特别灵，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
几个捕快还挺尴尬，瞧了瞧秦知府。
知府大人倒是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低声说，“当年的船难……有一个说法，船之所以会沉，是因为被做了手脚。”
“做了手脚？”白玉堂还挺上心，毕竟巫女里头有陷空岛的人。
“当年海难还是比较蹊跷的，有很多地方说不通，最邪门的就是全军覆没一个不留……而且不止幸存者没有，尸体都没有。后来啊，就有一种说法开始在坊间流传，说是有人害死了其中的几个巫女，为了掩人耳目，才索性制造了船难。只要巫女们都没了，就不知道最先被害死的那几个是谁，也就找不到凶手了。”
展昭眉头就皱起来了，赵普也觉得离谱，“这么狠？”
秦大人叹气，“一旦出了破不了的案子，就会有很多阴阳谋的传言……也难分真假。但是这几具尸体如果被证实是当初几位失踪的巫女的话……”
“那凶手就是罪大恶极。”展昭都有些生气了，谁啊，这么可恶！已经杀了几位巫女了，为了掩盖真相，竟然拉更多人下水？这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啊！
公孙拿着那枚箭头问秦知府，“大人见过这个么？”
秦知府拿起来端详，边摇头，表示从来没见过这种箭头……
说话间，那枚箭头被人拿了过去。
众人转脸瞧，就见伸手的是白鬼王。
白鬼王刚才踩了一脚的土，上一旁掸衣摆和裤子去了。
虽然老爷子不在意吧，但一脚踩出几口棺材还是有些膈应。
展昭他们开棺研究那几具尸体的时候，老爷子也没跟着来，但是听到“亡灵”两字，他突然就有些在意。
将箭头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了良久，白鬼王表情还挺复杂。
其他几个老爷子也都被他的表情给吸引了，白玉堂忙问，“舅公，你见过这个啊？”
“箭头我没见过，但是这种叠字我见过。”白鬼王说，“背面的图案我也见过，如果是枚铜板的话，另一面可能是一只乌鸦。”
“铜板和乌鸦？”展昭看着箭头被磨损的那一面，“被磨掉的是乌鸦么？”
“那不是一般的乌鸦，是渡鸦。”夭长天“啧”了一声，自言自语，“早先那群刀灵一个劲往外跑，就觉得有古怪，果然没那么简单……”
“跟刀灵有关系？”展昭和白玉堂都往白鬼王身边凑——上次的海神像还少了点零碎……
“等一下！”公孙突然想到，“亡灵……亡灵骨宫？”
众人彼此瞧了瞧——对啊！
天尊和殷候都问夭长天，“你见过这个字啊？”
“见过一样这么叠着写的。”白鬼王说，“我之前不是说过，当年被贺晚风骗去刀冢寻新亭侯么？”
众人都点头。
“刀冢里面有很多用来锁住鬼刀的盾牌，那些锁还都挺花哨的，我当时看了一眼以为是某种图案，现在想想，的确应该是两个字叠在一起了。”白鬼王说。
“两个什么字？”
“一个刀子和一个灵字。”白鬼王还伸手在空中大致写了一下，确定地点了点头。
“感觉差不太多啊……”公孙索性拿出开方子的纸笔来写了一下，给白鬼王看。
白鬼王点头。
将那个字根箭头上的字一对比，众人倒是能理解为什么白鬼王会一下子想起来了，的确是很相似。
“那刀冢、亡灵骨宫和海难的案子，有关联么？”殷候和天尊都觉得这次属于搂草打兔子，本来还以为得去趟大理才能发现线索。
“说到大理。”夭长天将箭头放回了展昭手里，“和尚家那个小红毛，不是这两天在翻一本书么？”
展昭和白玉堂都点头，“就那本巫师什么自学手册？”
“他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说面具丑……”夭长天揣着手，“我在临安府街面上也看了一下，虽说鱼龙混杂吧，不过这些面具，还都有些眼熟。”
“面具？”
“那本书上的面具，就是火凤要戴的那个。”夭长天接着说，“这边说是巫祭、巫女……在西南这些都属于鬼面，每一个鬼面，都代表不同的角色……雨林里好些部族都保留着一些古老的信奉鬼神的制度，部族里等级森严，每个职位都有一个面具。这种巫祭的面具，在鬼面里的职位是鬼祭，是通过渡鸦与死灵沟通，寻找真相预测未来的。”
众人听得糊里糊涂，“概括一下，是不是就是神棍？”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理解。”夭长天索性给众人举了个例子，“我族里也有这种鬼祭，他们就好像你们中原算卦的或者推算谶语的，也会丢铜板……”
边说，夭长天边指了指箭头的另外两面，“祭祀的铜板上，都有渡鸦的图案。”
天尊和殷候都摇头啊摇头——敢情全天下的神棍都用的一个道具
“通过这些特殊铜钱和他们的一套独有的……也不知道算法术还是巫术还是什么神通吧，总之能算出一些很玄乎的事情。雪心还挺相信这些的，她之所以会给自己取个雪心的名字，是因为小的时候，找白鬼族最年长的鬼祭问过命。鬼祭给她算出来的命数是‘心在雪中’。还顺便给我算了一把，也是四个字‘心随雪终’。”
众人默默对视了一眼，这么看的话，那个鬼祭……有点东西！
“我当时对命数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听雪心给那鬼祭一顿夸，我正好有些烦恼，就想着要不然死马当活马医吧，就去试了试。”白鬼王抱着胳膊说，“我那会儿就想要两样东西，地图和宝兵刃，那鬼祭也帮我算了算，给了我三个选择，他在地图上圈出了三块地方，一片在大理、一片在江南，还有一片，在中原地区，就是芒砀山的那一片区域。鬼祭当时说这三处都是渡鸦停泊之处，凶险……我需要一个引路的人……”
夭长天说到此处一摊手，“然后那鬼祭捡了片树叶给我，说‘等枯叶落到你身上的时候，就可以跟着引路人远行了’。”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鬼祭什么来头啊？莫不是妖王和小四子的亲戚？
“我本来寻思着，枯叶落到身上，那不是秋天么？当时是春天，还得等半年，就也不管什么预言算命了，开始搜罗地图。”白鬼王说到这儿遗憾地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年少无知了啊，早知道当年傻不愣登等到秋天，就没后面那么多破事了……
“那后来呢？”白玉堂和展昭都追问。
白鬼王叹了口气，“后来在一堆地图里，找到了几张特别厉害的，落款的地方，画着一枚枯树叶。”
众人都眼一亮——真准！
白鬼王可没有那么喜庆的表情，一脸踩了狗屎的丧气样，“后来才知道是贺晚风那厮下的饵……”
天尊和殷候都觉得有些意思，笑问，“所以你跟老贺，究竟是谁坑的谁？”
白龙王和陆天寒在一旁吐槽——两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就互坑……感觉老夭稍微输了一点点。
夭长天伸手一指酱油组——要不是你俩，我也不至于最后一个打那么多个！
酱油组回怼他——你还好意思说？当年不是你自己莽么，谁让你一个打那么多个了！
众人默默看着相互瞪眼的三人，觉得这群人都不够贺晚风坑的。
展昭摆手啊摆手，示意先别吵了，说正经的。
“那师父你知道这案子的线索么？”赵普问夭长天。
白鬼王伸手一指酱油组。
天尊和殷候就要拿砖头拍他。
白玉堂和展昭一手抓住一个，瞧着夭长天——什么意思呀舅公？
白鬼王提醒道，“除了叠字，还有图案呢。”
众人都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天尊和殷候，像是问——你俩知道什么意思么？
殷候摇摇头。
天尊则是想了想，伸手，将腰间的青冢鳞给抽了出来，嘴里嘀咕，“别说……倒是从来没注意过。”
“注意什么？”众人的目光都被青冢鳞给吸引了……
因为脱离了鸿鸣的压制，青冢鳞立刻释放出了无尽的妖气，展昭和白玉堂手中的兵刃都有了反应，那些捕快衙役也都纷纷后退……好凶的刀！
天尊抽出青冢鳞之后，将刀弯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圈。
青冢鳞本身就非常的柔韧，刀身极薄，而且刀尖和刀柄是可以扣在一起的，所以才能藏在腰带里。
将刀扣住之后，天尊拿着个圆形的龙头咬着龙尾的刀圈。
众人都没明白什么意思。
天尊将刀举起来，对着光亮处，然后示意众人回头，看身背后的院墙。
光将青冢鳞的影子照射到了对面的墙上，形成了一个图案，一个圈里面，一个歪歪扭扭的龙头。
展昭他们都歪着头看，依然没有领会什么情况。
天尊举着刀，对着光源调整了一下角度，墙上的影子渐渐变形，最终，天尊停住了，众人则是“啊！”了一声。就见墙上的图案形成了一个类似铜板的外圆内方的轮廓，而龙头和龙尾咬在一起的样子，在光的映照下，是一只展翅的渡鸦的影子。
众人“唰”地一声盯着天尊看——怎么回事？
天尊也摸着下巴，似乎顿悟了，“哎呀……难怪那条龙那么傻，敢情不是龙，是只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