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裙身形几个闪烁,便来到了城墙之上。
站在城墙上方,能够清晰地将大半个城池内的面貌尽收眼底。
天上的月亮硕大,好像距地面很近。城池内的房屋和街道仿佛被铺上了一层皎洁的白霜。
苏北裙在夜幕下屏声敛息,缓缓地延着城墙顶端的甬道款步而行。
他走的很慢,很耐心。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远方传来了更鼓的敲打声,二更天了。
时间尚早,但夜色却已很深了。远在异乡的游子也许还陷入在愁思里,城里的本地人经过一天辛苦的劳作已经大多进入了梦乡。
也有少数的房屋中仍然点着微弱的油灯,在月色下斑斑点点,和天上的星星相互映衬。
有的窗影中,孩子已经睡着了,夫妻依然辛勤的劳作,女子织布,男子苦读。
有的屋檐下,小两口用白天剩下的菜汤泡着饭吃。饭是冷的,汤是热的,吃得香甜,吃得幸福。
有的作坊里传来酒徒们划拳的豪爽声。
有的巷子传来阵阵的狗叫声。
——也有的人在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
一条偏僻冷落的窄巷里,居然还有一盏昏灯未灭。
一个简陋的竹棚下,一盏已经被烟火熏黄了的风灯。
照亮了一个小小的街边茶摊。
几张歪斜的桌椅和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残灯的光亮本就不大,黑衣人的脸庞依旧深深地萎缩在斗笠的阴影中。
黑衣人对面坐着一个老人,佝偻着身体,脸上皱纹密布,眼神飘忽不定时而有精光闪烁。
老人给面前的黑衣人倒了一杯茶,说道:“王里正,你穿成这样,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买卖。”
他嘶哑的声音好像是在用绳子锯木头。
他对面坐着的人叹了口气,将斗笠摘下来放在桌子上。灯光照在黑衣人脸上,正是王里正。
里正是官方的职称,他本名叫王竖,字仲宣。
别人不知道面前这个老人是什么人,王里正却知道。
这老人的名字已经没人记得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江湖人称“搜魂叟”。
据说年轻时是一个采花贼,现在老了依旧没有收手,蜂麻燕雀、金评彩挂无一不精,收了四十多个弟子,俨然成了当地一个不小的恶势力。
最厉害的是他一身轻功炉火纯青,据说像城墙这么高的阻挡,三两步就能跑上去。
搜魂叟什么生意都做,唯独不做正当生意。
——这个茶摊也不是他的。
茶摊后面的阴影中有一个妇人被迷倒在角落里。
王里正问道:“这息肌丸好用么?”
搜魂叟嘿嘿地嘶哑着道:“放心,贞洁烈女也会变成银娃荡妇。”
王里正伸手拿出来一个小布袋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
搜魂叟看也不看,自顾自地喝着茶。
——仅仅通过听声辨音,他就知道袋子里装着五十两纹银。
这个年代,八两银子可以换一千枚五铢铜钱。
五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搜魂叟吐了吐茶叶沫子,然后问道:“王里正要这息肌丸是要害哪家姑娘呢?”
王里正不答,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搜魂叟继续道:“王里正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
王里正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想了想,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蔡公子的事儿,你最好莫要问及。”
搜魂叟继续道:“王里正是蔡家的门客,所以王里正为蔡家公子办事是理所应当。”
搜魂叟嘿嘿冷笑:“最近几日,河内郡豪门士族司马家的千金小姐,司马灵嫣前来探亲。全城道上的人都知道,这还用我明说么?”
王里正沉默良久。
搜魂叟继续自言自语道:“你们的胆子也是够大的。蔡氏虽然也是名门望族,但是这蔡公子只是蔡中庶出,闯下大祸后应该如何收手呢?”
王里正叹了口气,说道:“知道得越多,命越短。这个道理原来你不懂。”
搜魂叟邪笑道:“我一个光脚的,怕那么多,岂不是死的更快?”
言罢,搜魂叟站了起来对着虚空拱手道:“我祝蔡公子平步青云,早日登堂入室!”
接着,搜魂叟收起银子包,走到阴影处伸手将地上被迷倒的妇女扛到了肩膀上。哼着邪词浪曲儿向巷子深处走去。
王里正也站起了身,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没有异样,便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搜魂叟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发觉好像有什么人在身后。
可是他没来得及回头,身后的苏北裙伸手轻轻一捏,就捏断了他的脖子。
搜魂叟突然感觉脖子一疼,然后眼前一黑,身体向前栽倒。
搜魂叟的眼睛还能转动。他看到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从后面走了过来。
脖子虽然断了,但是人还活着,只是脑部供血开始变得严重不足、呼吸困难,脖子以下开始迅速失去知觉。
苏北裙伸手,将搜魂叟怀中的银子包取了出来,然后又继续在搜魂叟身上翻了翻。
找到一块玉佩、一个黑色的令牌、一个火折子和一陶土小瓶。
黑色令牌和早上看到的那一块一摸一样,只是上面雕刻着的是“未”字。
——遗迹令牌?
苏北裙没有多想,这个遗迹对于他的诱惑并不大。试想,现在至少已经出现了三块令牌,分别是蔡家公子拿着一块,寇家少年寇封拿着一块,再加上眼前的这一块。
如果遗迹的机缘很大的话,会有这么多人都知道了遗迹的秘密么?
玉佩的做工倒是精细,玉质尚可。上面雕刻两个字:
搜魂。
陶土瓶子里装的是动物脂肪油,可以用来做灯油,也可以放火越货。
苏北裙将东西全部收起来。然后又将妇人扛到肩上。
搜魂叟看到对方似乎是为了求财,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道:“这令牌怎么用我可以告诉你,我家里还有黄金一百两,白银几千两。我带你去……”
苏北裙站起身,轻轻的用脚在搜魂叟的胸部一踩。
搜魂叟马上就没了魂。
苏北裙转身进入到黑影之中。
他虽然爱财,但是并不贪财。搜魂叟家里有多少钱对他的吸引力同样不大。
天下的不平事太多,他只能管力所能及的事,所以他救走了这个妇人。
苏北裙站在黑影之中后并没有马上走。
他将事情的前后仔细在心中复述了几遍,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的疏漏之后才转身离去。
来到一处比较宽敞的主街之上,苏北裙把昏迷的妇人放在地上,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之中。
过了一会,苏北裙又回来了,带回来一个盛满凉水的木盆。
苏北裙将凉水倒在妇人的头上。
妇人一个激灵,逐渐地清醒。然后大嚷大叫着坐了起来。她四周张望,但是却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苏北裙早已走远了。
——今天晚上还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