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小哥向着自己走过来之时,苏北裙赶紧集中精神仔细地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希望能够搜索到有用的信息。
但是回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神识反复探索,最后确定了自己的这身躯什么记忆也没有留下。
——没有留下任何记忆也好,自己并不想沾染任何的因果。
苏北裙现在只感觉身体孱弱,四肢打晃,想要逃跑是断然不可能了。他绞尽脑汁努力思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自身的状况做了一下总结:
首先,根据丛玉儿的源气理论推断,现在是至少一千年甚至两千年前之前;
其次,眼前这个孙小哥在村子里颇有威望,应当是人品尚可;
再次,自己的真实来历绝对不能说,说了就会极大可能被定义成来历不明交由官府处置;
最后,会修行的事情暂时不宜显露,需要弄明白这片世界的大致情况再说。
仔细思考了片刻后。苏北裙咬紧牙关勉强地站起虚弱的身子,对着孙小哥抱拳道:“我是被山贼抓来的,嗯,在下乃是被山贼俘获的良民,求壮士饶命。”
孙小哥愣了愣,心存戒心问道:“这位小兄弟,既然是被山贼所获,不知家乡何处?可有身份传符证明?”
苏北裙道:“在下头部受到重伤,一时想不起来,能否让我慢慢地想想?”
这个借口非常不好,可是苏北裙想不出其他的接口。
这个借口就连苏北裙自己都不信。
——可是孙小哥却信了。
孙小哥略微思量了一番,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北裙。然后收起镰刀别在腰间,双手抱拳道:“某姓孙名竹,因出身贫贱,所以没有表字。大家都叫我一声孙小哥。敢问小兄弟名讳?”
苏北裙并不记得这个身体本来的名字,于是自报前世姓名道:“在下苏北裙。”
孙小哥纳闷地问道:“敢问足下大名是?”
苏北裙愣了楞,想了好久才明白自己的这个乌龙事件,于是抱拳说道:“在下姓苏——”
想了想,苏北裙继续道:“名玉,字北裙。”
孙小哥显然是饱经世故,老成持重之人,嘴中低低地重复了一边:“苏北裙,好名字。”
然后客气道:“北裙落难到此,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苏北裙道:“暂时还没有,只想先逃离虎口,然后慢慢再做考虑。”
他本想说“从长计议”,后来想了想实在是不知道这个词是哪个年代的,所以宁可少说话,也尽量不咬文嚼字以免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孙小哥客气道:“既然同是落难之人,如果贤弟不嫌弃,可往村中暂住几日如何?”
苏北裙从孙小哥这句话里听出来两层含义:孙小哥也是来村里避难的或者是遭受过什么破害;对方称呼自己贤弟,显然是友善示好了。
于是苏北裙也有学有样地抱拳道:“如此便多谢了。”
谦让过后,两人便向村中走去。
孙小哥推着个小车子,车里装着刚刚割下来的十几颗人头。苏北裙心惊胆颤,面色越发难看。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聊。苏北裙尽量少说,多听。
苏北裙本想让自己的话语文绉绉一点,无奈上学时学习不好,总是表达得磕磕绊绊。
从对话中他了解到这位叫孙竹的孙小哥是四年前落难到这里安了家。和村子里人关系相处的不错,在村子里搭建了自己的住所,自今扔单身一人。
最近由于不太平,所以村子里组建了乡勇,这个孙小哥就是乡勇的队长。
聊了几句苏北裙逐渐明白了,古人说话虽然略微有些“文邹邹”的,但是平时谈话并不都是那种可怕的文言文。
进村子时,守在村口的村民看到苏北裙的陌生面孔,于是便向孙小哥问道:“这位是?”
孙小哥回答:“此人是被山贼俘虏的他乡村民,这一次侥幸跑了出来。”
村民们看既然是孙小哥主动作证,也就不在多问。他们毕竟不是官府,也不必查看符牌或者传信。
两人到了孙小哥家中后,孙小哥将苏北裙简单地安顿在了一个小草房里,说道:“别坊简陋,北裙委屈些。”
苏北裙赶紧摆手表示不碍事。
孙小哥又取出一些饭菜给苏北裙食用,然后自己踹在怀里两个干粮就去刘神医家里看伤号去了。
苏北裙实在是饿了,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是一小盆葵菜,很清淡,没有半点油星。主食是一小盆稻米与小麦掺和的二米饭。米糠也没有除净,咀嚼起来又硬又牙碜。
苏北裙现在可顾不得挑食了,实在是腹中空虚。便不客气地大口朵颐起来。
可能是太饿了,这些饭食吃起来竟然比想象中香甜。
一边吃,苏北裙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环境。
可能是为了节省,屋子里的油灯并没有点亮。
这是一间小草房,显然孙小哥平时在隔壁大一些的那间草房里居住。
房间里收拾的很整洁。四周是茅草和泥土砌成的土墙,墙面上有细小的龟裂,房间不大,一张方桌已经显得满满当当。窗户是用枝条编制而成,窗前是一张硬邦邦的木榻,看上去就能让人感觉到身子骨不舒服。
吃完了饭,苏北裙收拾好碗筷,走到院子里抬头望天,心中百感交集。
朦朦月色,凄凉思乡之意慢慢浮上心头。
望着天上的月亮很久很久。他正在愁肠百结。
突然,苏北裙听到一道长长的叹息声!
……
且说孙小哥在前往刘神医家的路上。心中暗自寻思着:
这个苏北裙非常不一般。
刚才第一眼看到苏北裙时,孙小哥借着月光上下仔细端详了一下苏北裙。
这一打量之下,孙小哥却愣住了。
这个年轻人虽然满面灰尘,脸上沾着泥巴,看不清楚具体样貌。
但是隐约间能分辨此人隆准清秀、日月角饱满、面带望气聚集运化而足,命宫光明、目若朗星。
这分明是——
气运加身之相!
孙小哥想到这里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孙小哥能看出来。他当年跟着大贤良师也多少学习过一些清领经书的内容。隐约记得二十多年前有一次良师在讲坛上给众弟子授课时曾云:苍天已死,天下将乱。天道下济而光明,岁在甲子,然天干地支之数方可气运八荒、而佐真命之道,气运紧系龙脉,济者可谓天下之主,谓之曰真命。
简单地说就是每隔一甲子都会有很多蕴含天道气运的人物出世,未来的几十年尤其多。而且得到更多的天道气运者辅佐之后,还会有真命气运的人出现。
这些年来,孙小哥见过的人也不少,但是具备气运面相的人委实寥无几。
在孙小哥看来,身具气运之人必定是身世不俗,要么家族显赫要么本领超凡。
但是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这个小山贼本身并不具备气运,只是苏北裙穿越之后带过来的而已。
回想起平生所学,孙小哥确认此人必定不凡,所以孙小哥并没有交恶。而且大气运之人,也不是自己轻易就能摆布的。
孙小哥来到了刘神医家里查看过受伤的乡勇。从村子南面跑过来一个十岁大的小娃娃,一边跑一边喊:“竹子哥,许大伯找你,还说是可以去家中议事了。”
于是孙小哥和刘神医便一起往许老哥家赶去。
到了许老哥家中,人们已经到齐了。
许老哥和三个本家弟弟、李铁匠、负责乡勇操练的村南张家老大,还有村子里参与出资组建乡勇的几家地主和富户也都到了。
许老哥和几位地主富户简单谦让了几句后首先发言:“今日山贼约百余人来犯,死一十有三人,伤者不计。咱们村里乡勇七十人,死六人。”
说完许老哥看了一眼刘神医。
刘神医接着话说道:“重伤者二十,轻伤不计,明日需赶紧去县城里请医者前来救治,否则多数重伤的都活不了。”
由于这次抗匪死伤了村民,所以大家都很沉默。
——但是不知为什么,山贼明显战斗力强于村中乡勇,但是山贼的伤亡人数却比村内的还要多。
大家虽然有这个疑问,但是一时半会都想不明白其中的所以然来。
只有孙小哥还算是冷静,他说道:“明日我可去当阳县走一遭,看看能不能请来医者。”
做粮油生意的富户张员外道:“可知这伙山贼是何来历?”
许老哥道:“应该是荆山一带流窜的草寇,源于中平四年长沙郡数万人的叛乱,后来被长沙太守孙文台剿灭。余党分化为数股小众,四处流窜到荆山、绿山一带。前些年刘荆州曾派遣南郡太守蔡德珪调兵在荆山一带剿匪,贼子虽然多数被灭,剩得几股少数匪众潜藏在深山之中,久而久之官兵也拿他们没办法。”
许四哥插话道:“我听说官兵为了剿匪邀功,杀了不少百姓充数……”
许老哥打断道:“莫要道听途说!”
孙小哥接口道:“总之,我们需要多加提防一些。前几年小皇帝登基大赦天下,刚刚安稳几年,现在各方势力割据隐隐皆有动向,看来又要兵荒马乱了。”
许老哥问道:“如今这局势,官家很难顾及到咱们,孙小哥可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孙小哥想了想抱拳说道:“许老哥,各位老大,张员外、李员外,毛员外。”随着孙小哥抱拳,他每提到的人也都拱手点头表示礼让。
孙小哥继续道:“咱们村共有一百一十三户,四百八十九口人。除却老弱妇孺,剩余一百五十余人。当初咱们组建乡勇,一家只出一个壮丁,有的户中是独苗的就未出,凑了七十人的乡勇队伍。现在看来,我们需要补充一下乡勇数量。需要大家给予一些支持。”
这孙竹本是一外乡人,四年前来到这里落户。在最近组建乡勇期间孙竹出谋又出力,大家才逐渐的认清了孙竹的能力。而且这孙竹并没有亲人在村里,本可以置身事外。所以大家对孙竹也都非常的尊敬。
于是张员外首先表态道:“我张家愿出二十两金,八十两银,镔铁一百斤作为乡勇物资,马匹和牛着实紧缺没有空闲,可到县城里进行交易。另外我张家再出五十石稻米。”
李员外和毛员外齐声道:“我李(毛)家愿附议。”
孙小哥道:“这些物资筹齐之后,烦劳许老哥加大一下招募的待遇,给伤亡者家属的抚恤物资也要加多一些。另外,这些物资还需待王里正回来后和许老哥一起做账目入库。我一个外乡人不好做主。”
众人皆言使得使得。
孙小哥虽然来到村里仅有两年光景,已然深得大家的爱戴。
大家口中的这个王里正姓王名竖字仲宣,外号王二麻子。是村子里唯一在州府挂号过的村官,由于身为里正,需要执行催收的职务,所以日子久了便吃拿卡要,平时为人又不得民心。大家对这个王里正十分不喜。
王里正倒也看得开,整天在村子里混日子,只等着上调。遇到这种山贼突发的事件也是赶紧溜之大吉。
众人又商议了些事情后便纷纷告退。
……
孙小哥家的院子里。
突如其来的一声叹息,把苏北裙着实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左看右看,却找不到任何人影。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蟋蟀和知了的叫声。
正在苏北裙纳闷的时候,声音又响起了:“几千年不说话了,这第一句话竟然想骂人。你这个大傻X!”
这下苏北裙不仅心惊肉跳,后背也被惊起来一层冷汗,好似凉风吹过。
因为他发现声音是在自己的脑海里响起的。
难道是幻觉?耳鸣?
声音带着一种低沉,再次响起:“本尊刚刚恢复一点源力,就被你给连累了。你为了一个女人,白白葬送了性命!值得吗?”
苏北裙大声道:“请问您是何方高人?”
声音回答:“大傻X!”
苏北裙又高喊道:“请问前辈可否出来相见?”
“大傻X!”
苏北裙有些怒了,道:“为什么骂人?”
“大傻X!”
苏北裙彻底沉默了。
……
许久没有动静,苏北裙再次尝试沟通也没有人回应了。
月亮挂上树梢,夜幕以深。四下里一片宁静。
孙小哥回来了。
看到苏北裙在院子里站着,便笑问道:“北裙吃得可还习惯?”
苏北裙收回了心神,苦笑了一下说道:“多谢孙大哥收留,我一个乡野村夫,能有一口饱食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孙小哥问:“接下来北裙可有打算?”
苏北裙低头想了半天,没有任何头绪,便摇了摇头。
孙小哥道:“明日我去当阳县城请医者回来,顺便还要买些马匹,你可愿随我同去,也好打听一些家乡的消息。”
苏北裙一想,自己如果希望找一个安身立命的上佳去处,就需要先了解这个年代和局势。去县城里打听一番是再好不过了。于是欣然接受。
孙小哥还要三更天去守卫执勤,所以两人简单谈了几句后,便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
夜深人静。
苏北裙躺在木榻上沉思了好半响。然后小声地试探道:“前辈您可是‘神州钺灵魄’?”
声音再次从脑海中响起:“如果你不怕被别人发现就继续说。”
苏北裙愣住了。确实,这大半夜的自己在这里自言自语容易让人当成神经病啊。
这可如何是好?认真考虑了一会,突然,他灵光一现。
他用神识聚出源力在自己的脑海里发出内响:“请问您可是灵魄前辈?”
声音道:“孺子还算是聪明。”
苏北裙发现对方居然正常对话了,赶忙问道:“请问前辈我为什么到了这里?前辈可能帮我?前辈为何刚才说几千年不曾说话?前辈为何能在我脑海中发出声音?”
那个声音顿了顿,说道:“我源力虚弱,只能回答你三个问题。”
苏北裙怒道:“你们女人怎么全都这样?”
声音有一些差异:“你怎么知道本尊是女人?”
苏北裙惊道:“前辈真的是女人?”
灵魄答道:“魂为阳,魄为阴。这有甚稀奇?”
苏北裙刚才是害怕,所以没有注意,现在细细一听灵魄的声音虽然冷漠中带有一丝愤怒,却又不乏温柔清脆,竟像是少女的嗓音。
苏北裙像是央求道:“请问前辈,我怎样才能回到我的世界里去?”
灵魄道:“我修为耗尽,能带你的魂魄穿越到这里已经是能力极限了。回不去了。”
灵魄接着道:“另外,我源力所限,又被你本体连累,现在极其虚弱,不能多说话。刚才我也说了,你只能提出三个问题。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如果你还有问题,需要明天我源力恢复一些之后才能作答。而且我不承诺一定会回答,要看你问的内容和我的心情。所以为了不要白白地浪费我的源力,你在提问之前需要仔细斟酌,不要平白浪费你的提问机会。我已经被你连累一次,不想再被连累第二次,你好之为之。”
苏北裙怒道:“大姐,你说这么多话不累吗?有这些力气和我说一些有用的行不?”
灵魄久久无言。
苏北裙又试着沟通了几句,声音不再回应。
苏北裙气鼓鼓地躺在木榻上,可能是太累了,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待到夜更深了,声音再次响起:“还有,你确实是一个大傻X!”
苏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