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皇城的穆家铁骑来到东山全村,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了。
皇族出兵向来声势浩大,不管事态是急是缓,一定要有排面。
因此,皇族骑兵不得行走过快,必须稳稳当当,必须出兵同时震慑一方百姓。
兵之将者穆大将军对这做法已不满多时。
东山全村。
一只单骑与几只随骑像一束流星般直直砸进村里,随行士兵喊道:“将军!不等铁骑大军真的没问题吗?!皇上那边怪罪下来怎么办?!”
穆瑶月:“等他娘的等!有本事就把本将军降职了!!要真等大军到了东山的古怪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穆瑶月,是当今浮世间皇城穆将军府的主家将军,也是世人口中常常提到的威风穆大将军。
穆家铁骑在她的带领下威风凛凛、所向披靡,而她本人自然武力不弱,还有些许的修道天赋,是浮世中的罕见人才。
此次东山之行,她领皇族命前来查看黑烟之事,并劝说一直待在东山的慧神国师回宫。
她的流星铁骑一踏入全村,便被四处弥漫的黑烟与各处凋零的肢体吓了一跳。
马儿一惊,人便被马从背上甩了下来。
“我就说来晚了吧!!!”穆瑶月身手很好,轻巧落地,声音高亢:“十天的时间是只苍蝇都能飞出全村了!!!稳稳当当、稳稳当当……稳他娘个屁啊!!!又他娘的白出兵了!!!”
穆大将军的性格就和她在民间传的威名一样。
名震八方,威慑四海……有点暴、有点暴……
一阵无语的呐喊后,穆瑶月重重的叹了口气,安抚好马儿,与随骑一同漫步在血腥的全村中。
“一个活口都不剩。”穆瑶月的声音很低:“魔煞的手笔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魔煞屠村在浮世已不是第一次发生,皇族先前拿魔煞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寻得了顷意娘娘殿的慧神之道,遵慧神之道为国道后,魔煞屠村的事件便少发生了。
而在慧神国师林经年下凡后,皇帝便向林经年祈了新愿,希望林经年能够阻止魔煞屠村的事发生。
慧神国师林经年确实也这么干了。
慧神国师,每当世间传闻魔煞可能出现于某地时,总会第一时间赶往某地,每次都竭尽全力制止魔煞屠村。
可是每次,都没有成功。
浮世百姓虽然对慧神国师爱戴有加,特别是对慧神国师林经年,但在这件事上,许多百姓还是颇有微词。
在此次东山全村与残村灭村后,词更甚了。
“不知此次会在何处找回国师。”穆瑶月叹了口气:“总之,定要将国师带回皇宫,不要再让国师待在东山了。”
八月廿四,寒露。
这日,林经年是慧神。
穆瑶月在全村与残村之间细细寻找着林经年,终于在皇族铁骑大军抵达东山的时候,在数捆柴堆里找到了林经年。
“这次依旧失败了吗?”林经年拍拍身上的灰,一脸从容的从柴中站起,看着手脚上熟悉的伤痕,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习惯这一开场。
穆瑶月:“国师,请同我一齐回宫。”
林经年:“嗯,穆大将军带路。”
三日后,慧神国师东山行结果传遍浮世。
这次慧神国师不仅没能阻止魔煞屠村,甚至还让魔煞成功屠了两座村。
浮世百姓顿时怨词阵阵,特别是东山村落,老、弱、病、残村。
村虽微,但皆民意,民怨所及之处便是上天。
最终,顷意娘娘殿也得知了此事。
“慧神国师林经年,办事不利,于慧煞论道一事上有大疏忽,特命慧神国师林经年携慧神国师称号入月山,沐月色,修行一年,再入世。”
顷意娘娘亲自下令,让林经年带着慧神国师的称号回浮世外一隅间的月山,单独进山修行,一年后再出山下浮世。
林经年跪拜领命,于指令接受的下一刻便回了一隅间,消失于浮世中。
彼时,恰巧有一急报从浮世坎州传入皇宫:
坎州少、强、壮、全村有十位村民失踪,疑似被魔煞掳劫,速速请求慧神国师帮助。
但林经年回月山修行的指令,是顷意娘娘殿下的,是神仙的命令。
是浮世皇族都无法左右和改变的命令。
因此,在慧神国师林经年不知道的情况下,坎州少、强、壮、全村的十位村民便被劫到了浮世圣殿,在仇杀门的地界里,变成了仇天下的刀下鱼肉。
民间流传:中秋佳节,坎州十名少、强、壮、全村村民被掳走,此事慧神国师全然不管,慧神之道不怜于民,已全然不敌魔煞之道也……
九月一十,霜降。
这日,林经年是魔煞。
仇杀门的浮世圣殿是仇杀门的修道中心,圣殿不仅只由殿堂组成,还有一座邪气四溢的阎王塔,和数间建于魔窟中的水牢。
此时,仇天下带着林经年来到阎王塔,十层阎王间已开,里间有被铁链和铁尖锁着的从坎州绑来的身体强壮之人。
仇天下:“经年,帮我一个忙。”
林经年:“师父请说。”
“帮我杀掉他们当中的一个。”
“师父要我杀哪一个?”
“随便一个,只要杀一个。”
“好。”
仇杀门于浮世中的影响日渐壮大,因顷意娘娘殿的退缩,如今仇杀门的名声虽然已然臭,但于浮世内已有能算作帮的追随者了。
因此,仇天下有了一个野心,一个很大的野心。
仇天下:“经年,你可知魔煞为何物?”
林经年:“当然,魔煞遵魔煞之道最能,传说根于红雾千秋万代,无死无生,无灭无存……”
“是,且这世间可有不止一位魔煞。”
林经年呆了呆。
看着她的眼,仇天下问道:“经年,我如今想干一件大事,全然忤逆慧神之道,你会帮我吗?”
林经年直接下跪:“师父不必问,师父要做的事弟子定当全力相助!更别说忤逆慧神之道……慧神之道,是弟子在幻世最看不起的东西!”
仇天下定定的看着林经年。
前者没在后者的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迟疑、一丝一毫的困惑。
于是,前者便哈哈大笑:“好!好!!好!!!”
他说:“经年,你帮我杀了这十人中的一人!然后与剩下九人一同组成我仇杀门的十大魔煞!经年你便为尊位——也就是第一魔煞!统领座下九大魔煞!随我一同征讨顷意娘娘殿!杀了夏顷意!!控制整个幻世浮世!!!”
林经年,便这么成为了仇杀门的尊位魔煞,也就是第一位魔煞。
尊位……第一位……1……
仇杀门对十大魔煞的历练,于此刻便也展开。
与慧神国师进月山修行是同一时间,厉法魔煞林经年,也开始了对其他九位魔煞的挑选。
阎王塔共十层,每层内都囚禁着一位身强体健之人。
魔煞林经年抓人时,考虑的并不只有被抓之人的肉体强壮,也考虑了被抓之人的精神强壮,以及修道强壮。
“师父叫我杀死你们当中的一个。”她站在塔尖,嘴角弯起,眼神嗜血:“可我想杀死你们所有……”
她的手中闪过一道血鞭,重重的打在阎王塔尖!
整座阎王塔都震了一下!
碎石灰尘零落,她的身影挡住了塔顶上唯一的月光。
“让我来实行筛选,我怕你们都撑不住死了……所以我提前告诉你们,千万别死,你们在浮世的所有牵挂,我可都捏在手上……”
林经年最终选定的筛选之法,是阎王塔中有名的十八层考验,意为十八层地狱:
拔舌、剪刀、铁树、孽镜、蒸笼、铜柱、刀山、冰山、油锅、牛坑、石压、舂臼、血池、枉死、磔刑、火山、石磨、烊铜……
每一层地狱,都经历一遍。
明明无所罪,却依然要以凡人之躯走一遍地狱,活下来的才能称为魔煞,领略魔煞之道。
“你们一定要好好坚强活着,撑下这十八轮地狱,不要死了……否则你们的牵挂,会面临比这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的地狱……浮世,人间……”
第一层地狱,拔舌地狱。小鬼掰人嘴,铁钳夹人舌,生生拔下,非一拔即下,而是拉长慢拽……
第二层地狱,剪刀地狱。小鬼抓人手,十指齐掰开,钢钉扎扎,指尖梗直,咔擦咔擦,一根一根手指断……
第三层地狱,铁树地狱。小鬼抓人来,树上皆利刃,利刃自背皮下挑入,吊于铁树之上……
第五层地狱,蒸笼地狱。小鬼端笼来,人入蒸笼蒸,蒸后冷风吹,人肉身重塑,如此往复……
第九层地狱,油锅地狱。小鬼开火来,剥光衣服入油锅翻炸,啪-啪直响!连续翻炸……
……
这十八层地狱,林经年都经历过。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不认得这世间任何人,包括她师父。
她好似只一缕灵魂,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要去往何方。
只知从诞生起,她便在地狱中承受无止境的痛苦。
是师父救了她。
是她的师父,仇天下,将她从无止境中捞起。
是仇天下创造了她。
仇天下治疗她,让她感受到身体的存在,让她知道她原来也有躯干四肢,让她和普通人一样,起码看上去一模一样。
仇天下给她灌输道的概念,教她信仰这世间唯一正确的魔煞之道,让她成为这世间最厉害的厉法魔煞。
让她成为这世间第一个厉法魔煞!第一个!
根于红雾,千秋万代,无死无生,无灭无存……
……
仇杀门十大魔煞的挑选,进行了很久,久到林经年都忘了感知,忘了进食。
终日沉浸于屠戮虐待杀欲当中,不知天日。
九个月后,阎王塔的塔顶重新照下光束,仇天下来了。
他将林经年掰开,让林经年从那血腥的幻梦中醒来,问林经年:“结果如何?”
里间再次被打开,这一次,只剩下八个伤痕累累的人,与两具白骨。
仇天下只让死一个。
可现在死了两个……
死多一个,十大魔煞,凑不成了。
林经年立马跪在地上!
“师父!弟子事没办成!请责罚!”
“……无碍。”仇天下负手而立:“那么现在,还差一个。”
林经年:“是!弟子这就去坎州再抓一个来!”
仇天下:“不……没有再九个月了……更况且抓来一个不够,起码得十个……”
林经年:“那弟子便去抓十个!……呃!!”
她突然在阎王殿上摔了一跤,很稀奇,没有站稳竟直直掉到了殿底。
崩!!!
仇天下的眉头立刻皱起,脸一下沉了:“经年,可有碍?”
林经年:“无、无碍……师父……古、古怪……弟子突然使不上力了……”
魔煞已然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导权九个月,仇天下明白这已经是极限,他无法从夏顷意那里再夺取更多。
于是他在林经年看不见的地方握紧拳头,喊道:“经年,你……隐疾犯了!先随我来水牢罢!”
林经年一下害怕起来:“可魔煞之事……”
仇天下:“我自有办法!”
圣殿水牢。
林经年再次回到这里,她记得她上次来还是好久好久之前,很小很小的时候……
她被束缚在牢内,水没过了腰,半具身体都泡在水里。
这水也是怪,有些混浊,飘着七彩的光。
“师父……要同先前一样吗……”她的身子颤抖起来:“必须这样吗……”
仇天下低着头看着她的方向,水牢内光线不好,因此林经年没有看见仇天下阴翳的眼:“没错。必须。”
魔煞与慧神的争执,一盘天下道之棋的征战,化作实体在一具名为林经年的身体里公然抗争。
两位执棋者,其实并不在乎这具身体。
因为身体,充其量只是一副棋盘。
对于执棋者来说,最终哪方棋胜,才是需要在乎的事。
魔煞与慧神被一同释放了,林经年小小的躯体终于获得了被创造以来的第一次喘息……假死。
“喂,水牢那边的那个。”
仇天下突然说道:
“我知道你还没死!别他妈给老子装死!你不是一直想见慧神国师吗?!”
“我现在就能让你见慧神国师!!!你信吗?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从今往后,只为我做事!!!成为我的十大魔煞之一!!!怎么样?能做到吗?!……哈哈哈,可以?!很好、很好!欢迎你啊未来的十大魔煞之一……忍受了我九个月折磨都没死的……苏、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