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胜也悲凉

从小礼堂回到金山集市的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洒下,阳付保就动作麻利地撑开了帐篷伞。那帐篷伞在他的手中,如同一片巨大的荷叶在池塘中缓缓展开。阳德峰也迅速地拉上了遮阳网,他的双手熟练而有力,遮阳网如同顺滑的绸缎被他轻松摆布。这时,三袍妹子双手紧紧握住大喇叭,那喇叭仿佛是她掌控全场的权杖。她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中透着一股坚定和期待,仿佛即将通过这喇叭开启一场盛大的狂欢。她深吸一口气,胸膛随之高高鼓起,像是在为即将发出的响亮吆喝积聚着无穷的力量。然后,她猛地按下喇叭的开关,那动作果断而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她的嘴唇紧紧抿着,脸颊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随着她放开大喇叭,那声音响亮而清脆:“五毛,五毛,样样五毛。”这充满活力的吆喝声瞬间打破了集市的宁静,仿佛是一阵激昂的冲锋号,唤醒了沉睡的商业世界。人们纷纷忙碌起来,摆货的摆货,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地摊上的商品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货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讨价还价声、欢笑声、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热闹非凡的交响曲。地摊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喧嚣,那喧嚣中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洋溢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周佐妹缓缓地在地上铺开了那张半新的油布,油布之上,叠放着整齐的碎布片,这些碎布片竟是家里仅有的财富。连日来的折腾,让她根本来不及将这些布片精心制作成利润能更高一点的衣裳。“卿本佳人。”她呢喃着,却没有接下一句,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留在了那职业微笑着的脸庞上,泪滴在阳光下闪烁着悲伤的光芒。这些天,自家男人每日回到家,就会迫不及待地把双手伸进米缸里,悄悄倒出藏在袖套里的大米。这样的日子,是一家人的无奈,更是一种深深的耻辱。“给狗狗多盛点米粒,他还是个孩子。”每顿饭,男人都会贴心地给自己和孩子多留出些米粒。二十多天里,自己的男人就靠着碗里那少得可怜的老菜叶子和稀薄的米汤支撑着身体,然而,每天却要在粮食储备库里用那并不宽阔的肩膀扛起装有百余斤大米的沉重麻袋包。他的身影仿佛一座沉重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却又不得不顽强地挺立着,为了这个家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周佐妹想到这些,心就像被无数把刀狠狠地绞着,疼痛不已。duqi.org 南瓜小说网

于秀美轻柔地用双手颠晃着那装满花生或瓜子的袋子,她的动作既轻柔又充满力量,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随着她这般轻柔而有力的动作,每一次颠动,袋子里都会传出一阵沙沙的响声,那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仿佛是一首独特的乐章。袋子里的杂物和商品在这一次次的颠动中逐渐分离开来。如在平常,她只需拿起手中的竹条簸箕轻轻颠簸一番,便能轻而易举地把花生和瓜子的好坏分开。然而,但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从批发商处买来的瓜子已经在三轮车上堆放了二十多天。当她打开包装的封口,那原本应有的色、香、味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了令人失望的气息和模样。那些瓜子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色泽变得暗淡无光,香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味道更是变得平淡无奇。这让于秀美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此刻只剩下了无奈和忧愁。

那些袋子都是文老实扛出来的,一袋又一袋,久不见阳光的花生和瓜子,此刻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生机的精灵。花生颗粒看似饱满,却大多已经受潮发软,有些甚至开始发霉,壳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黑点,犹如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黑斑。瓜子更是糟糕,许多已经干瘪瘪的,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还有不少瓜子壳破裂,里面的瓜子仁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哈喇味。有些甚至已经被虫蛀,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孔洞。她望着这些花生和瓜子,心中满是绝望和无助。她知道经过长时间的储存,花生和瓜子难免都会有损耗,只是她怎么也没有预测到,损失竟然会到如此严重的程度。那一颗颗发霉发软的花生,那一袋袋散发着异味、残缺不全的瓜子,仿佛在无声地哭诉着这段时间的悲惨遭遇。

于秀美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给自己注入一股坚定的力量。随后,她动作沉稳地将袋子里的花生和瓜子分别倒在地摊的油布上。只见那花生和瓜子如小山般堆积着,凌乱却又充满了生活的真实。

紧接着,她便开始一颗一颗地仔细挑选。她用手轻轻捏着每一颗花生,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触摸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的手指感受着它们的质地和湿度,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感知。偶尔,她也会用牙齿轻咬开一粒,仔细闻着它散发出来的味道,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判断它是否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香味。

她的心里满是焦虑和担忧,“这些花生和瓜子可不能都坏掉了呀,这可是全家的指望。”一边挑选着,一边暗自祈祷能多挑出些好的。每发现一颗变质的,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怎么坏了这么多,这可怎么办才好?”但当挑出一颗还不错的,她又会燃起一丝希望,“还好,还有能卖的。”她在心里不断地计算着损失,想着怎样才能尽量减少这次的损失,让家里的日子还能过下去。

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眉头时而微微蹙起,时而又轻轻舒展。在这喧闹的集市中,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只属于她和这些花生瓜子的世界,心无旁骛地进行着这项繁琐却又至关重要的工作。

刘向帮吴彩云在两个爱心亭中间撑起了蓝底花布伞。那伞在阳光的映照下,将摊位笼罩在一片幽幽蓝蓝的光影之中,宛如一个梦幻的小世界。此时,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吴彩云,正用厚重的粉底努力压着那些痕迹。她全神贯注地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画出精致的眉毛和小巧的嘴巴,试图用妆容掩盖住生活带来的创伤。她那纤长的手指在竹篮里如同灵动的小鱼般来回滑动,动作轻柔而熟练。她认真地挑拣出被弄脏的丝线,扔掉那些因躲避管城收拾不当而上锈的绣花针。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丝无奈和惋惜,仿佛这些小小的物件也承载着她的希望与失落。刘向见此情形,也凑上前来帮忙挑选丝线。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仔细地审视着每一根丝线。他的手指轻轻拈起丝线,感受着丝线的质地和粗细,然后将那些色泽鲜艳、质地优良的丝线放在一边,把略有瑕疵的放在另一边。他的动作略显生疏,但却充满了耐心和细心。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吴彩云,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鼓励,仿佛在说:“别担心,有我在,咱们一起把这些整理好。”吴彩云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本沉重的心情也稍稍轻松了一些。她的眼神时而专注,时而又流露出一丝忧伤,似乎在回忆着曾经的美好时光,又或许在担忧着未来的生计。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坚强地面对着生活的种种不如意。

“这个还勉强用得,那支黑檀木的纯紫毫斗笔就剩了个秃头,四尺生宣和六尺熟宣被全年红纸染成个万紫千红,不知道那收废纸的要与不要。”吴老先生一边轻声呢喃着,一边把被踩爆裂的青竹毛笔拿在手中。他就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用翠绿色丝线极其仔细地捆绑着那支毛笔。他的眼神专注而又带着些许无奈,脸上的皱纹仿佛岁月刻下的深深沟壑,每一道都诉说着他对这些旧物的眷恋与不舍。他对着摊位上已经是一堆废旧物的商品自言自语,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这些曾经都是我的宝贝啊,如今却落得这般模样。”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气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感慨。摊位上的那些废旧物,有的残缺不全,有的污迹斑斑,就像是一群被岁月遗忘的弃儿,孤独而又凄凉地躺在那里。而吴老先生的身影在这堆废旧物前显得越发落寞,他的思绪仿佛也随着这些旧物一同回到了曾经的光辉岁月。

谢巧儿满心欢喜地发现自己的歌碟没有损坏,可紧接着她又神色黯然地喃喃自语道:“跑丢了的也找不回来了。”她心里很清楚,当管城局气势汹汹地追来时,那些顺走她歌碟的新老客户是断断不会再给她送来铜钱的。“想必这一、两个月是怕要也白打工了罢”。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失落,仿佛这轻飘飘的话语有着千钧之重。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望着那曾经摆放歌碟的空位,仿佛还能看到之前热闹的交易场景,然而此刻却只剩下一片冷清。想到未来一两个月的辛苦付出都可能化为泡影,她的心就像被浸在了冰冷的水中,寒意从心底一点点蔓延开来。那原本充满期待和活力的面容,此刻也被忧愁和疲惫所占据。生活的重压让她感到无比的疲惫和无助,却又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被烈日炙烤了一天的大地,在半夜里又被暴雨猛浇一遍,空气中弥漫的热浪都被雨水吞噬了去。

在与天地合一的黑雨伞下,赵老板和瘦高个又一次站在金山集市外的路段,他们看着跛哥指挥一条条长木板车次第而入,爱心亭在大雨中飘到长木板车上,继而又消失在雨夜里。

大黑伞在雨中移动,赵老板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广场东侧的出租屋,那屋里也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窗户玻璃上的雨滴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似曾相识,他紧盯着出租屋里试图辨认出对方的身份。然而,黑夜里大雨在风中摇曳,出租屋内昏暗的灯光朦胧,天地间像隔着一层纱使他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一种莫名的紧张涌上了他的心头。

狂风在金山集市外那略显空旷的路段上骤然卷起一条仿若狂龙般的水龙,在空中疯狂地盘旋着。借着那划破夜空的闪电所绽放出来的刺目亮光,赵老板看见站在窗户里面光着膀子的小伙,那人正是在厂里焊接爱心亭的刘向。

玻璃窗里的刘向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老板,那眼神似乎在传递着一道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此刻刘向的似乎已经明白爱心亭、李队长和找老板以及金山金山的铁皮棚子的关系。

赵老板看到刘向的瞬间,先是一愣,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指挥长木板车撤离金山集市外的跛哥又急匆匆地折了回来,顺着赵老板那满含忧虑的目光,他也看到了刘向。赵老板把手缓缓伸到伞外接了一手冰冰凉凉的雨水,然后使劲地抹在自己的脸上,像是要借此抹掉满心的烦闷,“这人啊,总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的。唉,算了算了,他总归是知情人,留着给老板善后吧。”

“眼看着这一单就要完美收官了,不会因为这小子又另生枝节吧?”替赵老板打伞的瘦高个在这茫茫的雨夜里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那眉头仿佛能拧出水来。

天刚放明,晨光轻轻地洒在大地上,孙玲推着小车缓缓地来到金山集市外的路段。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用看脚下的路,小车颠簸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节奏。平坦的自然是圆盘的大道,高低不平的就意味着是进入金山集市外的路段,这一切在她心中早就有了清晰的判断。

“咦!那死不要脸的爱心亭死没了?”她惊奇地发现,一直占据自己摊位的爱心亭竟然不见了。她瞪大眼睛,再仔仔细细地环顾四周,昨晚收摊时候还如树林一般密集的爱心亭,此时居然都不见了踪影,这场景让她感到既惊喜又疑惑。

“一夜来,一夜走,光凭这移走的速度,说这是行动障碍者谁信呢?”周英爱的摊位是被爱心亭斜插进来占据的,为此她每天都要比别人更早到一些,才能在爱心亭前面的那窄小的三角地占上一丁点儿可怜的位子。

此刻,她与孙玲几乎是同时到达。两人望着眼前的景象,都是满脸的惊讶。也是同时看到因爱心亭移走后留下的那满地垃圾和厚厚的淤泥,垃圾四处散落,淤泥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让人忍不住掩住口鼻。

周英爱是来自茶洞大山里的孩子,这个地摊位置是在城里打拼的姑姑给她的,她害怕被别人占据了去,没法跟姑姑交代,哪怕是被爱心亭占据的日子她也是把袖套和围裙挂在身上站在爱心亭前叫卖,到了交费的日子她都是头一个去交费,为了就是拿到有一个承认那块地方是租给自己的凭据。“好不要脸啊,收了我的铜钱,位子又给爱心亭占去,收铜钱的不去交涉,还怂恿我们去把爱心亭捅烂。”她曾有伤感。

孙玲冲周英爱呵呵一笑,那笑容如同清晨绽放的花朵,算是回了礼。接着,她吃力地把小推车从坑洼不平的路面上拖到路边的石阶上,然后搬来两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分别堵在小推车的前后,这才放心地跑上广场。她匆匆忙忙地买了三团米粉,准备回家给男人煮早餐,还要赶着送孩子上学,脚步一刻也不敢停歇。

“鬼撵你哦,跑那么快。”周英爱笑骂着孙玲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声音在空旷的集市里回荡着。

吴彩云来到摊位前,她先轻轻蹲下身子,打开身旁略显陈旧的包裹,双手迅速而灵巧地从箱子里取出一块色彩斑斓的花布,将其平铺在摊位上,仿佛在为这片小小的天地铺上一层绚丽的舞台。接着,她拿出绣着精美图案的鞋垫,将它们整齐排列。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温柔与呵护,仿佛这些物品都是她心爱的孩子。

一位顾客走了过来,目光被那些精美的手工鞋垫吸引。顾客仔细端详着,脸上露出喜爱的神情。吴彩云立刻热情地迎上去,脸上绽放出亲切的笑容,说道:“您眼光真好!这可是我精心制作的!绣着的图案是富贵牡丹,正和您的贵气。”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感染力。顾客有些犹豫,吴彩云敏锐地察觉到了,赶忙说道:“您要是真心喜欢,我给您算个实惠的价格,保证让您满意。”顾客被她的真诚和热情所打动,最终买下了饰品,满意地离开了。

吴彩云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如同晶莹的珍珠,她抬头看着不远处铁轨上的火车经过。“原来没有爱心亭的障碍,我们可以看得见铁路上的火车啊。”

“这种情景不会长久,这半截公路被火车道堵死在这里,就是他们餐桌上的肥肉,谁都能盛一碗,谁都能咬一口,只是在这里摆地摊的不能,靠一双手耗尽日月精华刨来的几个铜钱最后都要归了权贵,百姓和朝廷是得不到的,总是累了骨头养肠子罢了。”吴老先生背靠着健民药店紧闭的大门坐在竹椅子里看着爱妻摆摊,他回想起爱心亭的来去,心里明白这里决不是一块净土。

在中间段的五个湖南籍小贩在铲干净淤泥的地摊上摆上象征着湖南的鱼网、纱线、脸帕、脚盆,数量不多,摆放也凌乱,但不影响和顾客的交易,遇上顾客需要的商品刚好摊位上没有,他们都会吼上一嗓子“看着”,人就飞跑到对面的出租屋里把商品取来。

这一天,刘向没有去舅舅的厂子里,他把摊子上的淤泥铲去,把被压弯的铁杆拉直,把被折断的铁杆焊接起来,棚顶的铁皮在被拆的当天就被拾荒者捡走了,为了遮挡阳光,五颜六色的油布匹就挂在铁杆上,往积极的方向看是很多颜色,犹如百花争艳,看消极的一面就是整一个难民营,此番作为是给临桂县府衙蒙羞。

“可是有谁知道这看似破烂不堪的难民营,又经历了怎样的饥寒交迫和贫困潦倒呢?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吗?”周佐妹没有参与到这一片地摊上来,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现在的本钱已经支不起一个卖布头的摊子了。她在粮食储备库的门口把家里所剩不多的布块贱卖了。

“哎,就剩这点了。”她叹了一口气,又细细数了一遍布袋里的铜钱,收起摆摊的油布转身融入买菜的人群,从此金山集市路边少了一个卖布头的周嬢嬢,果蔬行里多了一个卖蔬菜周嫂子。

又过去了一些日子,金山集市外路边的铁皮棚子又恢复了原样,就连顶棚的铁皮上用油漆喷写的“二塘工商”和周英爱自写了“周”字的铁皮也归了位。

“在铁路口那家废品店买回来的,花了三十八个铜钱。”周英爱的男人茶洞哥努力的解释,他怕被人误会自己是个贼,早先就偷了铁皮棚子顶上的铁皮。

“我这里也买到五块写了字的板。”赵志宏看着自己的铁皮棚子上镶钉的铁皮也有“二塘工商”的字样,他忍不住也喊起来。

这些被拆走的铁皮本就属于朝廷的公物,却在黑夜里被明目张胆的卖进废品店里,又被小贩们堂而皇之的买了回来。

“还安放在原来的位置。”吴老先生抚摸着支撑棚子的铁杆说道:“此番摸样是属公还是属私呢?”

“说是属公吧,怕是有被统收再分配的风险,再分配时,此地必将与自己无缘,说属私吧,又有乱搭乱建的嫌疑,必定会被再次拆掉。”十一号摊位的闫蓝嫂子背靠着药店铺面的大门前,仰望着男人们在棚子顶上钉铁皮,随微风飘在夜空的语音,似在回答吴老先生的提问,也似给自己的摊位性质定位。

夜幕里的地摊上叮叮当当的敲打小半个月,铁皮棚子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新来的市场服务中心在收月租费的日子都会准时来到地摊上收费,对与这个铁皮棚子是属公还是属私,小贩们和服务中心都心照不宣保持着沉默。

整个夏天就在爱心亭的来去里过去了。

初秋的第一场雨后刘向的十八号摊转给了将庭,吴老先生的十六号摊也改写刘银林的名字,十号摊上的吴彩云也写成了肖红。

那一年临桂县的季节是在阳光与风雨的交替里转换,而初秋下的第一场雨就是送别刘向的礼物。

打包好的行李也不过就是三两个藤箱,刘向用绳索捆绑结实,固定在车尾,吴彩云则把床单、棉胎和枕头放进车厢内,尽量把座椅铺垫得更舒适一些。

“上千里的路途,得走上两昼夜呢?”吴彩云搀扶着父母上了车,她转身再向着金山集市外路边的地摊看去。

她看见了那杂乱无序的地摊,看见了那蜿蜒绵长的铁路,看见了铁路那边巍峨耸立的刀仔山。刀仔山在晨雾的笼罩下,显得神秘而朦胧,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在秋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山脚下,几处破旧的房屋若隐若现,给这座山增添了几分荒凉之感。她静静地站立在车旁,任晨风吹动她额头上的几缕散发。优雅的发髻上沾着密细的秋雨,如雪的肌肤被粉色的旗袍包裹,淡淡的粉色唇膏与粉色发簪相呼应,显得既端庄又不失甜美。吴彩云的眉毛轻轻拧起,仿佛在思考着一个重要的事情,那紧皱的眉头与舒展的旗袍形成鲜明对比,一边是内心的纠结,一边是外在的优雅。她嘴唇微微上翘,脸颊上带着优雅的微笑,可这微笑与她眼中的哀愁形成强烈对比,明明嘴角上扬,眼中却满是忧伤。她的整个脸庞都散发着一种坚韧的气质,那是一种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退缩的精神。然而,在那坚韧的表情中,又透出了一股委屈,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哀愁,就像璀璨的明珠蒙上了尘埃,刚强之中尽显柔弱。

“走吧!舅舅一家在路口村的义和米粉店等我们去会和呢。”刘向轻轻的拥着她的肩膀,催促吴彩云启程。

吴彩云缓缓收回了目光,眼中饱含着眷恋与不舍,她的心里充满了对这片土地的深深牵挂和对未来的迷茫恐惧。随后,她略显落寞地转身上了马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却又无法言说。她轻轻地放下车帘,那车帘如同一道屏障,瞬间遮住了外面的世界。然而,在这一刻,透过那薄薄的车帘,她看见了路边摆地摊的小贩们依旧忙碌着各自的生意。他们或大声吆喝,或与顾客讨价还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离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涌出,顺着面颊无声地滑落,那流过面颊的冰凉,如同一把锐利的剑,深深地嵌入她的心底,刺痛着她的灵魂。“这是用吴氏一族离开临桂换来的太平啊。”她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戚。她在心中悲叹,为何命运要如此捉弄,让她背负如此沉重的代价。但为了这些小贩的安宁,这似乎又是不得不做的抉择,只是这痛苦和牺牲实在太过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那悲戚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清脆的马蹄声滴滴答答地敲响了水泥路面,似激昂奋进的战鼓,又似急切跳动的心脏。这声响仿佛带着无尽的急切与渴望,一路疾驰,毫不犹豫地甩掉了路边散发着馥郁芬芳的桂花树,那桂花树像是被无情抛弃的恋人,在风中颤抖着身躯,花瓣簌簌飘落,满是哀怨,那马蹄也甩掉了绵绵不休、笼罩着临桂的丝丝秋雨,秋雨仿佛是个纠缠不休的怨妇,试图用她那轻柔却又恼人的雨丝留住这匆匆离去的过客,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蹄声渐行渐远。

一路向北,马车在颠簸中前行,车辙在身后不断延伸。到了傍晚,如血的夕阳渐渐西沉,余晖肆意地洒在吴彩云的脸上,映得她的脸庞如同镀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金边,璀璨夺目却又透着几分凄美。她的手缓缓伸出车帘,纤细的手指微微弯曲,接住了一抹残阳。那余晖如同顽皮的精灵,在她的指尖跳跃、闪烁,仿佛想要诉说着什么。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她和那抹残阳成为了整个世界的焦点。风似乎也停了,鸟儿不再鸣叫,就连车轮的转动声也仿佛消失不见。吴彩云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那抹光芒,思绪飘飞,心中五味杂陈,有对过去的怀念,有对未来的迷茫,还有那深深隐藏在心底的不甘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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