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再战枉然

在那半圆的舞台之上,处于靠前位置的是整整六把庄重威严的官椅,每一把官椅都搭配着一张铺着金黄绒布的会议桌。二十四把礼堂排椅整齐地分成三组,并且呈二十四排依次排列,场面极为规整。这个能够容纳五百多人的小礼堂,是县府府衙大院里最为神圣的建筑。一进入大院,便能看到一条水泥路笔直地通向小礼堂。道路两旁种植着四季能开花的桂花树,它们挺拔地站立着,仿佛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片庄严之地。院子里还有几株古老的桂花树,每逢金秋时节,桂花绽放,香气四溢,为整个大院增添了几分温馨与诗意。这座小礼堂宛如一座庄严肃穆的殿堂,承载着无数重要的决策和庄重的仪式。无论是其独特的布局,还是那精心布置的座椅和桌子,都彰显着其与众不同的地位和价值。每当人们踏入这个小礼堂,都会不自觉地被其庄重的氛围所感染,心中涌起对正义和权威的敬畏之情。它的每一处细节都经过精心雕琢,从官椅的雕花到会议桌的纹理,再到排椅的排列方式,无一不体现着严谨和庄重。在这座大院中,它不仅仅是一个建筑,更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权力的集中、决策的庄严以及责任的重大。

吴彩云孤零零地站在小礼堂中间的过道,身形显得那般单薄与无助。她先是弯下腰,轻轻地拍去摔破长裙上挂着的尘土,那尘土飞扬起来,仿佛是她心中的愤懑在宣泄。接着,她又仔细地拉平被撕扯过的衣角,动作中带着几分倔强和不屈。随后,她抬起手,耐心地收拾好散落在脸上的碎发。“为了活着,我们每天拼了命去摆地摊,挣的银钱要缴纳市场服务中心的摊位钱,房东的租房钱,还有扫地的卫生钱,洒水的水钱钱,我们还能剩多少?自己吃最差的,穿最差的。”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深的无奈与痛苦,说到此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声音有些哽咽。但她强忍着泪水,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管城局还不让我们安宁,车站门口,那原本熙熙攘攘的地方,我们满怀希望地摆着摊,却被他们驱赶;广场上,那本该是充满欢乐和自由的场所,我们的摊位却被视为眼中钉;铁皮棚子里,曾经以为是能遮风挡雨的港湾,也被他们的规划所打破。这些位置都是我们自己去的吗?不,不是,都曾经是被他们逼迫安排规划的地摊位置,我们不去还要被收缴商品,还要被罚款,现在又不给我们去摆了,我们要去还是被没收商品,还是被罚款,时时刻刻追着我们跑,我们做错了什么?收了我们的血汗钱,却要追着我们,撵着我们,砸烂我们的摊子,抢走我们的商品。我们就是普通的劳动者,每天起早贪黑,只为了能在这世上谋得一份生计。我们也有自己的权利和尊严,就是上了朝廷,皇帝也要赏我们一口饭吃,在这临桂县就任意践踏我们的劳动成果,把我们往死里逼,这还是朝廷的官员吗?还配做一县父母官吗?”她的声音在小礼堂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一般,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她的眼神中燃烧着怒火,那是被压迫已久的愤怒,是对不公命运的抗争。

吴彩云好似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控诉般,声泪俱下地讲述着这些天所发生的一桩桩令人痛心的事件。她没有父亲那般斐然的文采,然而讲出来的,却是最为朴素、最为真切的现实。“县老爷把爱心亭挪走,把他铁皮棚子还给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吧,讲完了。”话音刚落,她便无力地就地坐在了地板上。原来,刚才被管城追赶的过程中,她两次摔倒,小腿重重地磕在了石头上,那疼痛犹如尖锐的钢针一次次刺入她的骨髓。那长长的长裙虽抹去了鲜血,却也在不经意间蹂躏了伤口,就像无情的风暴摧残了娇嫩的花朵。来时,她硬是撑着一股倔劲走了过来,而此刻,一旦放松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仿佛紧绷的弓弦突然断裂。她,是真的走不动了。那摔倒时的疼痛,管城的驱赶,生活的重压,在这一刻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向她袭来。她就那样瘫坐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绝望,仿佛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伤口的疼痛或许还能忍受,可心灵的创伤却让她几近崩溃。那原本坚强的外表下,此刻只剩下了无尽的脆弱与无助。

县令袁球在舞台的官椅上正襟危坐,右边坐着知县,两人的神情严肃而庄重。刚结束战斗的管城局李队长坐在左边,他的眼神冷漠如冰,直直地看着吴彩云,那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似乎对她的请求完全不屑一顾,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拆掉铁皮棚子摆爱心亭是障碍人士的需求,铁皮棚子是违章建筑,早就说过要拆除它。哼!你们有手有脚的总是依赖这些不合法的东西就是给衙门添乱,简直就是刁民。”李队长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石块,狠狠地砸向吴彩云。他的话语冰冷无情,就像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他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神明,而吴彩云等人不过是任由他摆布的棋子。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严,仿佛他的决定就是天理,不容置疑和挑战。在他看来,吴彩云等人的诉求不过是无理取闹,是对他权威的挑衅。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似乎在嘲笑吴彩云等人的不自量力。

听到这句话,吴彩云的心犹如被锋利的刀刃狠狠割过一般,瞬间那尖锐的疼痛如决堤的洪水般蔓延至全身。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像一只折翼的小鸟般是那般的绝望和无助。冲击铁皮棚子的正是这个爱心亭,然而,爱心亭背后所牵涉的种种复杂关系和强大背景,犹如一座巍峨耸立、云雾缭绕的高山,又似一片深不见底、波涛汹涌的汪洋,岂是自己这个普普通通、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能够触及和抗衡的。那令人望而生畏,让她连一丝争取的勇气都难以升起。她就像狂风巨浪中脆弱不堪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无情地吞噬。在这强大如巨兽般的势力面前,她的声音是如此微弱,像蚊蝇的低鸣;她的力量是如此渺小,仿佛一粒尘埃,在狂风中瞬间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赵老板、跛哥带队的三十余人也缓缓走进了小礼堂。他们个个弓背弯腰,如同被岁月压弯的老树枝;不停地甩着胳臂,那模样好似风中摇晃的残枝;手按膝盖,仿佛是在支撑着随时可能倒下的身躯。他们一拐一瘸,步履蹒跚,犹如在狂风中艰难前行的残烛。“县—县—县老—爷,爱—爱—心—心—亭—是—是—我—们—生活—的—保—保—保—障。”赵老板歪歪斜斜地走到舞台前,那姿势就像一艘在风浪中失去平衡的小船。他颤抖着双手递上申请书,嘴巴一张一合,结结巴巴地陈述着申请书上的内容,声音时高时低,犹如破旧风箱发出的艰难喘息。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和哀求,每一个结巴的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来的,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在安静的小礼堂中回响,如同悲切的哀歌,诉说着他们的困苦与诉求。

县令袁球面无表情地接过申请书,随意地扫了一眼,上面“爱心亭”几个醒目的字便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眉头瞬间紧紧皱起,那褶皱仿佛深刻的沟壑。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先是看向知县,那眼神中带着探寻和疑惑。接着,他又将视线移向李队长,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是这样的,爱心亭是行动障碍人士自发打造的,尺寸统一,美观大气,相对比铁皮棚。”李队长侧过身子,身体微微前倾,一脸谄媚地给袁球解释他拆除铁皮棚子挺爱心亭的事由。他的话语急切而流畅,就像决堤的江水滔滔不绝,试图让袁球能够理解并认同他的做法。此时的李队长,那副模样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眼睛里满是讨好的神色,脸上的笑容仿佛是硬挤出来的,而袁球则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眉头依旧紧锁,似乎在思考着这其中的利弊得失。

“咚,咚。咚。”沉重而有力的声响不断传来,刘向缓缓地走进了那略显空旷的小礼堂。只见他每走一步,都要伸出手去拍打排椅的椅背,在那椅背上打出富有节奏的节拍。他就这样踏着节拍,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步伐坚定而稳重,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重要的使命。

他迎着李队长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那上扬的弧度之中,似乎暗藏着某种深意,又好像在等待着李队长给予相应的回应。李队长的嘴定格在“棚”字上,他的眼神中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惊讶,那惊讶犹如一道闪电,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赵老板瞬间挺直了弓着的背,然而又快速地弯了下去,那姿态显得有些局促和不安。跛哥按着膝盖的手抬起,腰直起,可又很快按在了膝盖上。他们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刘向,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疑惑与期待,在这寂静之中,共同等待着他的下文。

刘向面无表情,极其冷漠地看着那一群自称是行动障碍的人士。那一张张面孔,个个都是他所熟悉的,然而此时却显得如此陌生和令人反感。这些人,个个都是在厂子里能够健步如飞的怪异之人,如今却装出这般可怜模样。“咚,咚,咚”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持续响起,刘向坚定不移地继续走向舞台,一步一步,毫无迟疑,他的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又走向县令,那身影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接着走向知县,每一步都充满了决心,最后走向李队长……“请知县、县令重新考虑安放铁皮棚子的位置,能尽量保留下来。”迎着刘向那深沉且饱含深意的眼光,李队长原本强硬的态度突然发生了转变,话语的峰头瞬间急转。就好似原本湍急的河流,在遇到巨石阻挡后,猛地改变了流向。

在李队长滔滔不绝的发言里,刘向原本坚定前进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坐在地上的吴彩云快步走去。他弯下腰,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将吴彩云稳稳地抱在怀中。他用那无比温柔的声音,仿佛春日里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吴彩云的耳畔,安慰着她:“别担心,有我。”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犹如一泓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吴彩云的身影,满满的都是疼惜。他微微低下头,将下巴轻轻地抵在吴彩云的头顶,双臂紧紧地拥着她,仿佛要用自己的怀抱为她筑起一个能够抵御一切风雨的港湾。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安抚的微笑,那笑容温暖如阳光,试图驱散吴彩云心中的阴霾。他的眉毛微微舒展,目光坚定而又充满力量,仿佛在向吴彩云无声地承诺,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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