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心安顿好了一切,天已经快黑了。
孙仲不满的嘟哝道:“这一走就是半个来月,刚回来,脚还没落停就开始捣鼓这捣鼓那,天生的劳碌命。”
白逸飞殷勤的为孙仲倒上茶,看着门外白雪飞扬,悠悠的叹了口气,道:“那些受灾的百姓的新房还没修好呢,这雪又下起来了,就不知道这一次要下几日。”
孙仲道:“不是说陶兴平已经把多于的钱也分派下去用于预防灾情了吗?不会再出什么事了。赵老头这个大弟子嘛,向来谨慎,就是不知道皇帝把他放到这个位置上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白逸飞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也不敢多插话。反倒是狄嬷嬷笑眯眯道:“兴许,就是想要放眼皮子底下看着呢?”
孙仲叹了口气,或许吧。
巧燕楼上,姜心看着面前这一堆的信件,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这是她与闵昭约定的每日一封信,闵昭倒是遵守诺言,每日一封,反而是她,离开山谷这些日子食言了。
姜心按照日期将小信件一封一封的打开,原本就是信鸽传递的信,几寸见方的地方,写不了几个字,不过每日都写,还是能连贯起来看一些事情的。
比如他到了京都城的第一日,来信写的是“查某与内勾连,欲夺汝之爱,鄙之,勿恼,念你”。姜心自觉地就联想到了明阳长公主来信说的六公主与刘嫔的事。
瞧这日期,这可比明阳长公主来信要早很多。
姜心笑了,接着往下看。
“府内修整,邀约甚多,鄙之,拒之,念你。”
“送二子离府,路遇梨花簪,离京赴汝,念你。”
“赴内述职,路遇跳蚤,拍之,闹心,盼你,念你。”
看到这里,姜心笑出声来,这所谓的跳蚤,恐怕是某些纠缠的人。想来,他进了京都城就已经成了一些人嘴上的肥肉。
姜心笑过之后就接着往下看,基本上都是一边笑一边看。其实这些内容都是他每日遇到的一件小事,姜心关心的那些大事他只字未提。而偏偏是每日来的这些小事却让姜心觉得,闵昭就在身边似的。
至于她关心的那些大事,自然是通过守心堂的途径传过来的。不过那些事姜心已经看过了,可能是姜万廉觉得他能说动姜老太,所以这些日子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当然,撮合六公主和闵昭除外。
看完了这些信件,姜心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走出房间。
雪已经越下越大,幸亏秋日储存的木炭和木柴已经够多,否则这巧燕楼上的地龙都无法持续烧着。
推开门,虽然已经是夜间,可是天地间都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寒风扑面而来,姜心闭着眼睛,任凭风吹在她的眼皮上,她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姜心的开门声扰到了住在她旁边的朱莹儿,朱莹儿将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一个头来,小声问她:“阿心,你睡不着吗?”
姜心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点了点头:“刚看完义泽的信,确实有点缺少睡意。”
朱莹儿眼神微闪,抿了抿唇,道:“你过来啊,我有话跟你说。”
姜心将自己的门关上,钻进了朱莹儿的房间。
朱莹儿的房间之前是做会客厅用的,不过后来姜心觉得应该也不会有客人过来,就改成了卧房,还让人在崖底池塘边上做了个水榭,用来消遣会客。
朱莹儿的房间可比姜心的房间大,所以也没有她的房间惹,但是不影响保暖。
朱莹儿替姜心解开披风,拉着她上了床。
姜心钻进被窝,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朱莹儿。
朱莹儿有点难为情,在被窝里挤了挤姜心,小声道:“阿心啊,我接到燕儿的信了。”
姜心点头:“我也接到了,怎么了?”
朱莹儿咬唇:“她想让我跟着你一起进京。”
说着,她被窝里的双手抱住了姜心的手臂:“你说我去吗?”
姜心噗嗤笑了:“你若是不想去就不会问我了,但是想去就去啊,你在纠结什么?”
虽然京都城不是个太平的地方,但是这跟她们也有太大关系。
朱莹儿俏脸突然染上一点点红晕:“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纠结什么。”
姜心奇怪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朱莹儿摇了摇嘴唇,眼中飘忽的光芒突然变得坚定,她凑到姜心耳边,小声道:“我想去,可是我舍不得师兄。”
姜心震惊的看着含羞带怯的朱莹儿:“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朱莹儿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没事儿啊,你别瞎嚷嚷,我没说清楚,是我对师兄有好感,所以不想离开闻香谷。”
姜心连忙起身,眼中冒着兴奋的光芒:“那师兄喜欢你吗?”
朱莹儿噘着嘴:“我不知道啊,我瞧着,他对我与对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如今我天天在他面前晃悠,尚且是这种结果,若是我走了,那他是不是就转头把我给忘了?”
姜心语重心长道:“要不,你去问问他?”
朱莹儿大惊:“这怎么问啊,多难为情,若是他对我无意,我不得羞死?”说到这里,朱莹儿脸色更红了,然后推了姜心一把,力道之大直接将姜心推倒在床上。
姜心扶额,这是猛女含羞吧?
不过,姜心觉得,事关小姐妹的幸福,她还得劝一劝。
“莹儿啊,我觉得你还是得找机会试探一下,师兄今年可是已经十八岁了,人家家中长辈尚在,若是直接给定下了婚事,你可就没机会了。”
朱莹儿脸色一变,咬牙道:“你说得对,我得试探他一下。若是他已经订婚了,我岂不是痴心错付了?”
姜心心道,这肯定没有,若是定了亲还跑出这么远来找师父,还打算留下来不走了,这可是妥妥的不负责任,就算白逸飞有心思,姜心也得给朱莹儿洗洗脑。
然后,两人就揪着如何向白逸飞探寻心迹嘀嘀咕咕了半宿,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光荣的起迟了。
田巧月洗漱好了后去找姜心,发现姜心的门都没说,屋里空荡荡的,又找朱莹儿,然后就将两个人抓在了床上。
田巧月无语:“你们两个彻夜说悄悄话啊?”
姜心眸子一转,笑眯眯道:“是莹儿有烦心事,我为她开解了开解。”
田巧月十分好奇朱莹儿这个傻憨憨会有什么烦心事,于是也好奇的看向朱莹儿。
朱莹儿眼神闪烁,看向姜心。
姜心笑嘻嘻的将人带到一边,问起了白逸飞在京都城的情况。
田巧月是个爱看话本子的人,并且还将这习惯传染给了张雪燕。姜心左右这么一打听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然后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看向朱莹儿。
田巧月笑道:“白公子并未定亲,也不是他家世不行,而是他在京都城的名声不是很好。”
姜心和朱莹儿都竖起了耳朵听着。
田巧月看他们的样子,笑的更深了:“当年孙老先生因为北陵县主的事儿内疚离京,他那些弟子的名声可不太好。但是又贪图老先生留下来的心血,便用了白公子做幌子,他们躲在白公子身后吃尽了孙老先生留下来的那些红利。”
“所以,在京都城,白公子虽然小,可是他没有自保的能力,生生成了背叛师门的代表。白家虽然知道这事儿有内情,可是白家式微,为白公子做不了什么,加之白公子生性倔强,也与家族产生了一点嫌隙。所以,白公子就成了京都城中无人问津的儿郎了。”
朱莹儿听后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但是想到白逸飞那张纯净无暇的脸,她确实升起了一腔怜惜之情。
田巧月笑眯眯的看着朱莹儿,道:“其实这次白公子跟我过来,说到底已经是跟白家断绝了关系了。因为白家到了他这一辈,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太医院。白家原本想着等着他光宗耀祖呢,可是没想到,他被师兄们压制的前途尽毁。”
“即便是这样,白家还做着白公子翻身的美梦。可是这些对于白公子来说,是负担,也是厌恶。其实在离开京都城之前,白公子回了一趟白家,将孙先生的事告知了白家。但是白家隐隐觉得白公子有今日就是孙老的过错,所以阻止了他来此。”
朱莹儿惊讶道:“师兄不是说,他爷爷也同意他退出太医院来此吗?”
田巧月苦笑:“白老爷子在孙先生离开京都城的第二年就去了,不然你以为白公子有白老爷子做后盾,为何还能混到这种境地?”
这一次连姜心都震惊了。
白老爷子已经去世了?
朱莹儿不解:“此事为什么不告诉师傅?”
田巧月看着她,道:“因为孙先生必定会为此而内疚,而白老爷子的去世也确实和孙老先生的遭遇有关系,这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如同白老爷子和白公子这般讲道理的人。”
姜心道:“所以,白家也是怪师兄的吧?”
田巧月没有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或许是感叹白逸飞的遭遇,房间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朱莹儿慢慢站起来,笑道:“可能在师兄眼里,那些人所在乎的东西,都不值一提。他的性子真的跟师父好像,在他们眼里,可能除了医术,别的根本不重要。郡主,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田巧月笑着点头。
从这一天后,姜心发现朱莹儿就疯了。
她将之前审讯刺客的山洞改了一下做成了一间药室,左右分成两块地方,左边放满了各种药草,整个墙壁更是堆满了草药盒子。而另外一边确实各种瓶瓶罐罐,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她研究的方向从来都不是草药一种,而是将各种毒物也加了进去。对于她来说,毒也可能就是药,所以她就奔着自己的研究思路一去不复返。
看病讲究医药配合,白逸飞喜欢朱莹儿摆弄的这些东西,所以两个人几乎每日都一起泡在这间药室里,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两个人已经相熟到无话不谈,更可以抵足而眠。
他们的师傅孙老先生看到这两个人成了这个样子,只能无奈摇头。研究医药的疯狂已经让他们忘却凡尘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个月中,姜心度过了新年和上元节。不过因为她心中的谋划,这两个节日她就只跟着身边的人吃了几顿饭,然后又投入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这一个月,姜老太也深刻的体会到了闻香谷的不同之处。
闻香谷的冬日虽然说不上如春,但是绝对不冷。她每日都待在温泉流过的房间里,温度适宜,再自在不过了。
原本她也不是特别喜欢和外人接触,在这里侍弄侍弄温泉所过之处种的花草蔬菜,跟孙子说说话,日子过得很是自在。
姜蒙肩负起了让老太太舒心的任务,每日除了会出去处理一下酸菜馆的事情,其他时间都陪着老太太。
正月底,姜心需要的机器加入了生产,经过改良的机器生产速度不是之前的可比的,所有的机器加起来,二月一整个月生产出来的棉布足足有一万两千匹。
当这一万两千匹在二月底都投入市场的时候,姜心要的市场反应终于来了。
薛松阳满头大汗的跑来找姜心,道:“我早就说过,你这么做绝对会引起那些地头蛇的反噬的。你供应的棉布量多不说,价格又降了两成,几乎将当地的棉布市场侵占了十之有二。那些布庄就不说了,他们也不过是帮人卖布,可是那些织坊可是输不起的,你知不知道,咱们那些铺子这些日子可没少遇到事儿。”
“姜姑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谋划什么?这么大产量突然出现,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姜心笑道:“薛老板就放心吧,一切损失由姜记承担。”
薛松阳皱眉:“站在生意立场上,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也知道,这个市场价他们迟早也要接受,或者寻求更好的出路。可是你要知道,如果那些人要联合起来抵制你,这生意你也做不长。”
姜心点头:“我知道,薛老板,我还是那句话,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
花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薛松阳也不说别的了,悻悻的走了。
而在他离开后,姜心那又得到消息,又一批新的机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