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位于中州偏西之处,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既有大河与朔州、青州相连,又有运河与江州、扬州互通,更有驰道勾连雍州、燕州,南来北往,东走西行,可谓四通八达。
大司礼宗佑棠一行不过百人,有马车七辆,骑士六十余,没有惊动任何人,于凌晨时分便自安定门悄无声息而去。
姚清一身劲装,骑着高头大马,袖中藏了一根短棍,怀中放着一张妖面,这次他没带神面和鬼面,带上妖面,准备紧急情况下需要出手时换个马甲,免得被人联想。
不过回忆起昨晚跟荣王的最后一次谈话,忍不住苦笑,父王看着人畜无害,心也黑得很。
他身后跟着陈立等六人,暗中还隐了一队人马,原本荣王不放心,想要多安排一些人,但被他劝住,不能因为自己而忽视了大本营的安危,那岂不要被皇帝笑死?
老老实实在家陪着王妃过了一整天,王妃怎么样,姚清有点摸不准,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强颜欢笑,倒是他自己,颇有些乐不思蜀,感觉家里的温馨差点让他直接放弃西行的打算。
“果然母亲身上的光环一放,我就溃不成军,还好只是一天,再多两天,怕是要在家安心当母亲的乖宝宝了。”姚清苦笑一声,有点自嘲。
自己本质上还是胸无大志的人,如果不是现实逼到了这一步,如果不是因为修行让他看到了回地球的希望,如果不是皇帝老是虎视眈眈让他缺乏安全感。
“麻蛋,当个纨绔子整日调戏小娘子不香吗?”姚清一夹马腹,追上前面的宗佑棠,同时借助“灵识”注意着四周,感受与“因果视界”的不同。
“灵识”是修士踏入“合气”之境后自然而然生出的一种能力,可以借助“天地元气”实现五感的延伸。
炼气三境,“聚气”通过天人感应实现跃升超凡,“合气”通过天人合一进一步触摸天地,“化气”通过天人相化奠定道基。
不过,论及深度和广度,“灵识”还是远远不能与“因果视界”相提并论,说到底,只是五感的延伸罢了,限制太大,极易被人同样借助“天地元气”干扰和限制。
其感应的距离跟修为有关,感应的精度则跟真气质量有关。不同修为,不同修士,不同道法,中间可谓天差地别,
但姚清也知道,五感能够延伸,终究不是其他任何手段能够比得了,某些时候具有不可替代性。
“怎么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宗佑棠淡淡笑道。
“除了大腿内侧磨得生疼外,其他还好。”姚清亦笑道,“一离开帝都,就有种自由的味道。”
“你这是何不食肉糜。”宗佑棠冷笑,“还自由,等你饿得吃不上饭了就会发现,在生存面前,其他一切都是狗屁。”
“大司礼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随便一句感叹都能被你怼出血来。”姚清颇有些幽怨。
“倒不是针对你!”宗佑棠叹了口气,“你看帝都那些人,夜夜笙歌,以为帝都就是大虞的一切,帝都之外到底是个什么样,他们从来不关心,所以有些失望罢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个世界本来一直都是这样罢了。”姚清淡然道。
“是啊,世界本来就如此,谁又能改变?”宗佑棠突然有些萧索,甚至很罕见的流露出茫然之色。
“大司礼对这次出征没有信心?”姚清问道。
“嘿,程柏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此次之战,本质上依然是大虞与那些宗门的博弈,老夫也从无担心过此战的结果。”宗佑棠的话铿锵有力。
“那大司礼...”
“老夫只是觉得自己就像个裱糊匠,无论是在扬州平叛,还是在江州理政,无论是在学宫督学,还是以大司礼之身出征,感觉都只是在挣扎,不能为大虞找到一条出路。”
“有人心思太杂,自然顾头不顾尾。”姚清轻声道。
“朝廷很难,再说了那也不是根本原因。”宗佑棠横了他一眼,自是知道他说得是谁。
“我知道,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修士势大,凡人太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姚清自然很清楚,即便是虞朝有什么想法,也没有力量的实现。
“所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大虞的出路又在哪里,百姓又如何才能自保而不会被修士肆意奴役?”宗佑棠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声音有些空洞。
姚清闻言,一时间也有些茫然,现在虞朝还有个架子在,天下大体还很平稳,百姓很难,也能生存下去。
一旦那些宗门滚滚而来,虞朝根本就挡不住,分崩离析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那时候该怎么办?
不说朝廷的事,就是百姓该如何生存,指望那些修士管理天下?
别搞笑了,姚清自己就是修士,感受过那种与天地交融的感觉,可比管理天下有意思多了,哪个修士会有那份闲心?
所以到时候必然是盗匪横行、民不聊生的局面,然后带来文明整体上的退化,这是宗佑棠最为焦虑的地方,他不是担心虞朝的统治,而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慢慢发生而无能为力。
这也是最无解的地方,凡人能拿什么去对付超凡?
“那些修士为什么要占这么多地?外九州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姚清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上古四宗所占四州暂时还停留在名义上和口头上,甚至连朝廷的官员依然都在任,并没有人理会。”宗佑棠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似乎想不明白这四宗到底是为了什么。
姚清心中一动,总感觉所谓上古四宗跟其余五大宗门有种割裂感,似乎不是同路人,更像一种谨慎而互相观察的对手。
“至于五大宗门,三十年前就驱逐了朝廷官员,根据线报,他们好像以整州为界,在刻画一种不知名的大阵。”
“不知名大大阵?什么样的大阵需要以整州为界?”姚清突然打了个冷战,莫名其妙地有些恐惧。
“如此境地下,州内也基本没了正常百姓,跑出来一部分,落草为寇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那些宗门收拢,专职种植灵米或是直接为他们服务。”
姚清默然不语,这样一来,确实也不需要一个朝廷来管理天下,因为剩下的百姓不会有那么多。
“能不能把修行之法散布天下,或者朝廷出面,广开学路,教导无数人修行,总会有人灵光一闪,总会有天纵之才,以此推动整个天下修行之法的进步。”姚清突然道。
宗佑棠闻言,不由笑了,甚至笑声越来越大,目光里充满了欣慰之色。
姚清不解地看向他。
“有此想法,也算是一个公心大过私心的人,我想有若有机会,你也一定会去这么做。”宗佑棠笑道。
“可惜还是做不到对吧?”姚清轻声问道。
“不错,不是没人这么想过,甚至现在还有人一直在朝这方面努力。”宗佑棠叹道,“但也只是小范围试验,甚至陛下都不置可否。因为一旦大范围推广,不说那些宗门的反应,也不说朝廷自身的难度,甚至不说会有多少别有用心之人掺杂其中,只一点,你可知普通人修行的难道有多高吗?”
姚清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修行起来很轻松,天人感应那一关没有什么感觉就迈过,天人合一虽出了岔子,但也算安然渡过。
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可比性,不说道法的神妙,只说《太微道经》那些蝌蚪文字本身,就是一件修行异宝。
自己能如此快速修行,《太微道经》至少占了一多半的原因。
那么,对于一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