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崇祯十七年

“中丞一片赤胆,郑某岂敢不尽力?”

郑芝龙对张肯堂的打算持绝对的支持态度,所以,两边一拍即合,很快就定下了一系列的章程。

比如枪炮的数量和品质。

外人只知道李自成杀进了关中,但他们不知道李自成已经四面出击,席卷了整个西北。

李自成亲率由李过所部后营和刘芳亮所部左营组成的大军,向北追击明军的高杰部官军,夺取陕北;田见秀率部南下汉中,追击明总兵高汝利部,打通南下川蜀的孔道;刘宗敏、贺锦、袁宗第等西向追击白广恩部官军,攻取河套、咁肃、西宁等地。

那每一路就进展顺利的很。

榆林兵马倒是还效忠朝廷,但也凶多吉少。

那一些消息甚至都是郑芝龙告诉他的,这方面,论消息灵通张肯堂还不如郑芝龙呢。

至少他不知道高杰及其部众早已被民军的凌厉攻势吓破了胆。所以在李过等部占领延安时,他即乘黄河结冰的机会逃入晋西。

而那关中之地被明廷盘剥已久,洪承畴之后是汪乔年,汪乔年之后是孙传庭,一支秦军东掉或是打败之后,转瞬又拉出一支新秦军,关中士绅被逼压的可不轻。

故而在李自成回来家的时候,不止受到了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许多州县都自动纳款投诚。而李自成的表现也不错——由延安北攻榆林,途经米脂,这里是李自成的老家。崇祯十四年底,明廷使人掘毁了李自成的祖父和父亲的坟墓,遗骸焚弃无遗。李自成这次重返故里,只杀了参与策划伐墓的一个当地劣绅,此外秋毫无犯。

至此,关中人心大定。

而榆林之战的结果郑芝龙现在也不清楚,但就是不站在历史的角度去看,后者的结局也明了的很。

田见秀部的南下汉中之旅更是顺利异常,沿途州县望风归附。

刘宗敏、贺锦、袁宗第等统领大军向西进军,兵至固原,明军文武官吏都纷纷投诚。

袁宗第部由凤翔向巩昌推进。一路上将吏争降恐后。所属州县都不战而下。

李自成正在一步步的解除其后顾之忧,而他的下一步要干什么,只要眼睛不瞎,就都能看得出来——民军必然东渡黄河杀入晋西,那并州之地一下,李自成进兵京师就再无掣肘了。

“总戎要引兵北上?”

张肯堂一惊。

蒋德璟没能从崇祯帝手中拿到勤王诏书,郑芝龙军的武装性质到底不同,崇祯帝心中还有担忧,为此他甚至都训斥了蒋德璟。这很出乎郑芝龙的预料,都这个时候了,崇祯帝还想着这些?他搞不懂。

但蒋德璟在私底下的书信里却极力赞成郑芝龙引兵北上登莱,认为晋西、宣大的兵马不可信,郑芝龙及时北上,好方便在必要时候入卫京师。郑芝龙把这些都瞒下了。

这郑芝龙刚下大员,与荷兰人的谈判都还没有彻底敲定,就大举的征调水陆军北上登莱,他要干甚?

张肯堂也有些慌张了。

“哈哈,中丞大人也是明白人,怎会不知道自古功高莫过救驾的道理?”

郑芝龙就摆出一副要图谋勤王救驾之功的样子。

这个理由很强大,张肯堂压下心中的顾虑,表示认同。但他也说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晋西总兵周遇吉可是个猛人。

“周总戎自是天下第一等的能将,然朝廷无眼,只许了个晋西总兵,而非大同总兵。”

太原虽也是重镇,但晋西的兵权在大同而不是太原,崇祯把周遇吉安排去当晋西总兵,无疑是等于将人空置。相反,把姜瓖这等首鼠两端的平庸之辈安置在大同总兵的关键位置上,还有时任宣府总兵的王承允,这都是啥鸟人啊?除了年龄和资历外他有什么功绩啊?大明亡于崇祯真是不亏。

郑芝龙没穿越前对崇祯帝还是很有同情感的,可穿越来两年多,看到了他一次次的神操作,这家伙于治国安民方面,于识人用人方面,真的是一塌糊涂的很。

别再说“明亡于万历”了。崇祯帝的罪过焉能小了?他对大明败亡至少要背负一半的责任。

……

张肯堂躺在床上,脑海中回忆的还是与郑芝龙交谈的一幕,自己身为堂堂一省巡抚,面对省内总兵官却把态度放得如此低,放到两年前,那完全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这话真至理名言。

没人能违背滔滔大势的。

现在的郑芝龙真的无人能再小觑了。

而且在这个王朝风雨飘摇的时代,也正是他这样的实力派兴风作浪的时候。

张肯堂早就明悟了一个道理,自己的地位是郑芝龙高,不是因为自己是巡抚,是读书人出身,而郑芝龙只是总兵,是个泥腿子海盗出身,而是因为两者都处在朝廷的治下,处在朝廷的这套规矩当中。

可郑芝龙要是跳出来了呢?

不跟你们玩了,老子自己耍自己的,那他这个巡抚的官儿在刀枪面前又有个屁用呢?

看看熊文灿,因为招抚了郑芝龙,而备受崇祯帝的气重。但招抚张献忠事败后的下场又是什么呢?

乱世里兵强马壮者才是最厉害的啊。

“或许人家很快就封伯封侯了呢。”再想到郑芝龙领兵北上的打算,张肯堂心中放下了最后的难堪。

张肯堂还真没想差,那“封伯封侯”事儿,郑芝龙的确想过。

历史上的崇祯帝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手诏赐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左良玉为宁南伯、唐通为定西伯、黄得功为靖南伯,后又补封刘泽清为平东伯。

那是指望着他们率军入卫京师,保他小命的。

现在郑芝龙掺上了一脚,要混不到一个爵位,才叫奇怪呢。

年节很快就过去了。

安平城内的大红灯笼和彩绸缎子还没有取下,郑芝龙便要率军向北开拔了。

依旧留郑鸿逵守家,闽地事宜,大员事宜,包括与荷兰人的谈判事,都托付给他了。

巴达维亚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信息了。

热兰遮成了郑氏的地盘,大员的南北两端他们都保不住了。

但他们还能维系住与郑氏集团的贸易,就在大员港,荷兰人可继续与郑芝龙贸易,但先前的对华自由贸易已经不存在了。

郑芝龙没必要把自己兜里的钱往外扔,就算这是大势所趋,也先持续上一段了事。好让他的金库里聚集上更多的银子——垄断的生意是最好做的。

同时,还有巴达维亚对郑氏的赔偿。为了打这一战,郑芝龙的水陆大军可花费不小,海战里沉没的船只可不是只有荷兰人的。纵然这非常的物有所值,那能从红毛身上榨出多少油水,就都是个补益不是?

郑鸿逵还要逐渐把安平城的一些工坊转移去大员……

这些事情很重要,也很繁琐。需要一定的自主权,郑芝龙很放心的交给了郑鸿逵。

后者是一个相当没有野心的人,不管是从他历史上的作为看,还是郑芝龙与之接触中的观看讲,郑鸿逵都不是赵二。

郑芝龙可没想过当赵大。纵然他不能有‘亲生骨肉’,传给郑森他们,也比做赵大强不是?

站在船艉,眺望着北方,郑芝龙对岸上的妻儿不怎么放在心上,现在他一门心思的都是燕京……

崇祯十七年,大幕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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