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复庭去过几次坟地,四周的环境还是了解过的。
普通的药草自然不会引起江复庭的注意,不过还是有的,就比如坟地附近的寒星草,是有毒的,但是还有另外的一个效果,用量合适,就能缓解疼痛,起到镇定收敛伤口的功效,不过也有一点坏处,普通人用过之后,就会特别的困,甚至长时间昏迷。
很快,江复庭就想明白了,怪不得呢,这大概就是他来过何娘子家一两次,却一次都没见着何娘子他丈夫的原因。
思及此处,江复庭眉头皱了下,抿着嘴唇,隐去身影,他倒是想看看这何娘子要耍什么把戏?
夜色越来越深,江复庭躲在屋顶,沾染了一身的寒气,抿唇沉默不语。
过了没多久,何娘子从地窖出来,手中拎着一个风干的猪火腿,看上去已经放了许久,肉上都长了绿毛毛。
她从井中打了水,开始擦洗火腿。
“咳咳~”屋内的男人拄着拐杖慢腾腾地出来了,缓缓走到何娘子身旁。
何娘子依旧低头坐在井边的石头上,搓洗火腿,连头都没抬一下。
男人的脸蜡黄蜡黄的,往日强壮的身体,也有些虚弱,说话喘着气,“阿秀,别生气了~”
何娘子闻言,一下子把布巾甩到木盆里,赤红的双眼瞪道:“不生气?”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怒道:“我如何不愤怒,不生气,两妮子都是从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如何能够……”
何娘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男人闻言吓得当即变了脸色,忙扑上来,手要捂何娘子的嘴,“阿秀……别说这样的话,当心叫人给听见了~”
“听见了就听见了,他们杀了我得了,我不想活了!”何娘子捂着脸痛哭流涕。
男人也慌了神,目光紧张地四处瞧,一边瞧,一边哄道:“阿秀,快别哭了,把他们引来了~”
何娘子闻言怒道:“何大壮,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见你!”双手不停捶打着何大壮。
男人被一顿拳打脚踢,脚下差点儿被站稳,摔倒在地,他神色狼狈地一边闪躲,一边握住何娘子的手,道:“你…你别这样,哎,阿秀,别这样!”
两人一阵揪扯,扯得他们面红耳赤,衣裳不整,夫妻两人才堪堪地住了手。
何娘子往地上一蹲,委屈地捂着脸哭泣,“何大壮,我早就说过,要搬走,你就是不听~”
男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愁苦,沉默了半晌,才小声道:“阿秀,不是我不搬呢,恐怕我们还没走远,这小命就没有了~”
何娘子闻言,双眼瞪住,眼眶红红,鼻头红红,男人坐过来安慰她,“阿秀啊,我们再忍忍,好不好?”
“忍?”何娘子捶了下何大壮的肩膀,语气痛苦而绝望道:“可你看看二妮子,她从小生下来病恹恹的,如今没他们盯着,就没药可治,再这样下去,她就成个傻子了~”
何大壮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他揽着何娘子的肩膀,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好。
冷风一吹,他后背一阵激灵,不由想到这几日闹得事情,头疼地皱了下眉头,道:“阿秀,我来想办法,坟地那边的事情,你不要再做了,再做就要惹来怀疑了!”
何娘子闻言红着眼眶,想反驳,可对上男人一脸认真的神色,这才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祖坟的事,果然是你做的!”
两人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吓得何家夫妻,一下回了头,神色惊恐地看着毫无声响,就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江复庭。
夫妻两人都愣住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之后,男人先回过了神,他也认出了面前的少年郎,正是那日在他受了鞭刑之后,送他回家的人。
“公…公子,求求您,阿秀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刘大壮砰地一下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何娘子红着眼眶,使劲地拉扯她丈夫,可却拽不起丝毫,她松了手,红着眼眶看向江复庭,一脸坚定道:“没错,就是我干的,他们都罪有应得,死了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来为难我们?”
说着,她眼泪哗哗地往下落,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
“不是,公子,是我干的,是一个人干的,跟阿秀没有关系,您别听她瞎说~”刘大壮拽住何娘子,急得直摇头。
江复庭见二人这副模样,道:“是吗?既然你们害怕,就乖乖听我话,老实说出你们知道的,不然……”
一个威胁的眼神。
何娘子肩膀轻颤,白着脸道:“好,我告诉你,什么都行~”
“阿秀,不行!”何大壮伸手拽何娘子,要阻止她。
何娘子却躲开了,对着她丈夫道:“这事压在我心里十多年了,若真有诅咒,就让它诅咒我一人吧~”
何大壮瞧了自己的妻子半晌,嘴唇动了动,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何娘子嘴角挤出一点笑意,对江复庭道:“江公子,随我来~”
江复庭点头跟了上去,三人进了屋子,何娘子挑亮了灯,在门口瞧了瞧,关上窗户和门,转回头在炕边上坐下,身旁的何大壮握紧了妻子的手。
“我是十五六岁的时候,遇见何大壮的,当时我们的姑婆都认识,虽然两个村子隔得好远,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何大壮。然而我没有想到,我期待的所有美好日子,没有到来,反而陷入了噩梦~”
何娘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抬脚踹了下刘大壮的腿,“给江公子看看~”
刘大壮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江复庭,这才弯腰脱了鞋袜,抬脚给江复庭瞧。
江复庭愣住了,只见刘大壮的右脚心上有一张奇怪的纹路,他仔细一瞧,就见那脚心上的纹路,是一张小孩的鬼脸忽地张牙舞爪了起来,犹如活物。
江复庭猛地瞳孔一缩,坐了回去。
三人都没有说话,刘大壮沉默地穿回了鞋袜。
“借命蛊~”江复庭冷着脸,吐出了这三个字。
何家夫妻一听,猛地一愣,很快何娘子神情染上惊喜,不由靠近江复庭,一脸激动道:“江公子,您知道这个?”
江复庭双眼冰冷看了两人一眼,道:“这种邪毒的蛊术,需要牺牲与自己血脉想通的亲人性命,你们从哪里知道的?”
何娘子和何大壮两人对视一眼,拉着齐齐跪到在地,何娘子双手合十,不停地求着江复庭,“江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说!”江复庭沉着脸,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中却震惊不已,这种邪毒的蛊术,早就失传太久,久到许多人都不知道了,他也是偶尔在地府翻阅书时才看见的~
何娘子抽泣着道:“是这样的,江公子,人生老病死,这是天命之数,我们也没什么长生不老的心愿,可是闺门村老一辈不知从何处觅到了这害人的邪术,从此闺门村人从小便要养这借命蛊,甚至不惜手刃血脉。
我嫁来闺门村六年,亲眼看到不少无辜幼童被陷害致死,可我是一个母亲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自己的两个孩子相互伤害怨恨,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江复庭闻言,脸色沉得可怕,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啊,怪不得林老爷子死后,要偷偷摸摸的,和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一同下葬,呵,~
何娘子袖子遮面,哭得泣不成声,肩膀直抖,何大壮脸色着急,几次想劝一劝,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得小心地拍着她肩膀安抚。
江复庭的目光望过来,如带着碎冰似的,何大壮一时不敢看,老实低下头去。
“所以你们才把两个孩子藏了起来,对外说只有一个?”江复庭问。
何娘子一抹眼泪,忍着往下掉的眼泪,点头:“我刚开始是不知道的,后来生了大妮,他们就都被威逼我们,说我们若不想遭受诅咒,就赶紧再生一个孩子。”
她一阵呜咽,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才道:“我得知缘由之后,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让我的孩子遭受这样的痛苦,所以就一直想法子不要孩子,可…谁知道……
大妮三岁时,我忽然又有了身孕,呜呜…我太害怕了,怕他们会害死我的孩子,我就只能用药草让大妮浑身出了疹子,病了几场,便将她藏了起来,对外只说,孩子病没了~”
何娘子眼眶红得惊人,她呜呜哭了两声,“可没想到,老二生下来,却是个不健康的,病病歪歪的,一直瘦弱不堪,我们又迟迟没有要第三个孩子,这才把大妮和二妮保了下来~”
何大壮闻声,眼眶也红了起来,拿帕子给何娘子擦脸,对江复庭道:“我们夫妻二人本想离开闺门村,去我岳父他们那里生活,可村长和侯老一直以我妻女的命威胁,这次就因为我又一次忍不住说了我要离村,就被村长叫人抓了起来,还被狠狠打了一顿~”
江复庭闻言,脸色沉了沉,道:“那村里其他人也不管吗?”
何大壮闻言摇了摇头,道:“不会有人管的,村里到处都是侯老和村长的势力,那些村民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再说,他们也害怕我们将闺门村的秘密说出去~”
江复庭闻言点了点头,皱紧眉头,一脸沉思。
“江公子,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我们不想伤害女儿,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何大壮一脸愁苦道。
江复庭没说话,目光转到二人身上,“那你们为何不在第一次见我时说呢?”
何大壮闻言,脑袋摇得更快了,“不,我们不是不想告诉你们,只是我们曾经在祖庙前发过血誓的,这辈子会守护闺门村的秘密,对不住啊,江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