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复庭这干净利落的出手,终于让刚才锲而不舍紧跟他们的阴兵停下。
周边因为打斗而被卷得风起云涌的瘴气,也一点点地归于平静。
江复庭紧蹙的眉宇并没有因此得到纾解。
他站在不远处,不敢松懈地紧捏着手里的灰剑,冰冷的目光盯着方才炸响的方向。
梅寄北心有余悸地站在他身后,畏畏缩缩地探着个脑袋,一同看向前方。
“死了么?”他小声问道。
江复庭眸色像星光一样闪烁了下,寂静的环境反而让他陷入巨大的不安里。
如同先前进来的时候,他总觉得悄然与和平下蕴藏着他难以捉摸的惊天骇浪。
而此刻那个浪花似乎拍到了他的身前,几乎没过他的身躯,盖到胸口,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在心头快速权衡一番,说道:“你待在这别乱动。”
随后紧紧攥着手里的剑,迈开沉甸甸的步子,他一点点往前走去。
可接下来,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停在了刚才和阴兵剧烈对峙过的地方,眼下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没有残留的能量波动,也没有残留的阴兵气息。
仿佛刚才的阴兵只是他们的幻觉,从未出现过一样。
一个人看到是幻觉,但两个人看到,还能是幻觉吗?
他拿剑拨了拨脚边的地面,剑尖轻轻一挑,地上的沙尘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受惊似的纷纷扬扬飘得到处都是,没一会就将他的魂魄裹住。
被灰尘缠住的时候,他感觉特别不舒服,不是单纯的心力上洁癖,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是来自那些沙子本身。
就像人面对让自己恶心,或者充满威胁的事物时,那种本能的排斥。
他毫不犹豫地将紧挨着他的灰尘震散掉,灰尘散开的同时,一点点隐入周围的瘴气里。
江复庭猛地突然意识到什么,倏地抬手,捏住眼前还没完全来得及渗进瘴气的灰尘。
那些灰尘十分细小,小到肉眼都看不清,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这样悬浮着的尘埃,才能汇聚成眼前这一大片,甚至能盖住整片城的瘴气。
江复庭嗅了嗅指腹上捏住的灰尘,本就不易近人的脸,阴沉得像是要吃人。
站在后面隔着他有些距离的梅寄北,都能察觉到他此刻情绪上的变化,忽然大步走上来。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梅寄北好奇地问道。
江复庭摩挲了一下指腹。
刚才他走到这还在奇怪,那一队的阴兵去哪了,怎么连半点气息都没有。
而就在他刚才亲自闻了那尘土的瞬间,他就有了答案。
尽管掩在尘土里的气味实在是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可以令人忽视。
但是江复庭对于这一类的味道太过于敏感,这些年的接单,之前还有过两次长期泡尸海的机会。
即便他对这些气味的抗性很强,敏感度却也相当高。
可以说不管是轻还是重,只要有,就能被他迅速捕捉到。
至于刚才那一队凭空消失的阴兵,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此刻就在他的手上。
至于剩下的绝大部分,已经被他震散,融进瘴气里。
出于对梅寄北的戒备,江复庭没打算把这细节告诉他,他只是弹掉了手里的灰,浅淡的说:“没事,是我看错了。”
接着,他话题一
转:“你没发现这阴兵突然就消失了吗?”
梅寄北后知后觉的东张西望了一下,才诧异道:“还真是!是不是你刚刚那一下,直接将他们打得魂飞魄散了。”
江复庭知道自己出手轻重,哪怕刚刚真的被纠缠得烦了,下手狠了点,也没有将他们打魂飞魄散的打算。
“应该不至于。”他说道。
梅寄北托着下巴认真想了想,理所当然的说道:“可能也就它们手上的道具厉害点,它们本身华而不实,压根没啥战斗力,反正真的没了最好,这下我们就能安心等我朋友来接了。”
江复庭琢磨不透他是故意想将这件事情轻易掀过,还是真的天真。
总之这样的天真让他觉得很蠢。
不过梅寄北有一句提到的话,倒是让他开了个窍。
从两人进来的时候开始,瘴气这种东西,对他们而言就是个避之不及的东西。
因为这要有这种东西,就会给他们带来数不尽的危机和麻烦。
并且瘴气那么浓,说明这个地方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阴兵的灰飘进瘴气时,再结合梅寄北的话,他忽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想。
有没有可能,整个虞城的瘴气,并不是什么东西故意散发的,而是无数个魂飞魄散的鬼魂积蓄起来的。
只是那些散掉的魂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无法真的归于天地,只能被迫的阻隔在这里。
最后越积越多,形成了现在的瘴气。
而且他从一进来的时候,就有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不过那味道太缥缈,到处都有,他们走了那么远的路,并不见得有接近或者远离,始终都保持着那恰到好处的距离,这意味着并没有味道的根源。
所以他在来的路上不得不放弃追寻这个味道,质疑是不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
现在看来,并没有。
因为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气味的根源。
至于制造这个瘴气的目的就让人不得而知了,但显然魂飞魄散的鬼越多而且越厉害,瘴气就越浓郁,从这个角度看,是对幕后之人的发展有利的。
所以有没有可能有人故意削减阴兵的战斗力,做成徒有其表的纸老虎,这个也说不准。
“但愿如此。”江复庭虽然语气敷衍,但也真的希望能太太平平等到他的朋友来,不要再徒生多余的事端。
可没想到,就在他刚说完话,一重又一重的敲击声从距离他们非常远的地方一点点地蔓延过来。
那声音起初又低又闷,像一个沉重的铁块搁置在地上,不可避免的发出碰撞声。
但很快,几乎是呼吸间的流逝,奇怪的撞击声越发的清晰。
提高的音量让他们清楚的感觉到,声音的源头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朝着他们接近。
声音落地的每一下都让江复庭觉得,有一把沉重的榔头在跟随着这个节奏,一下又一下的往他的胸口砸。
先前不妙的危机感仿佛拉开了警报,疯了一样在他的大脑里鸣笛。
高昂的分贝如同开水声,吵得他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江复庭定了定神,沉着问道:“是你朋友吗?”
梅寄北显然也是被这奇怪的响动搞蒙了,他迟钝的愣了片刻,那模样仿佛一开始也是以为自己的朋友来接他们。
可随着声音以非常可怕的速度拉近,他的脸色慢慢变
得有些难看:“应该……不是吧,我认识的那位是正常的鬼,我也没听他说买了奇怪的东西当坐骑。”
江复庭听完他的话,黑下来的脸色已经够拿去开染坊的了。
紧接着,落地的声音似乎并不单单是从一个方向传来,而是像病毒一样,瞬间蔓延到四面八方,围拢着他们,迅猛逼近。
落地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在擂鼓鸣金,每一下都踩着节奏,听得人震耳欲聋。
就连脚下的地面都被震得不断发抖,豆腐块似的,好像随时都能散掉。
还不等他们转移地点,或者想出其他应有的方案,不远处的雾障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灰蒙蒙的影子。
那影子随着声音的迅速接近愈发的清晰。
等江复庭刚看清那影子到底是什么,微微睁大眼睛时,雾障里忽然冒出了更多类似的影子。
那些影子密密麻麻就像蚂蚁一样,四面八方到处都是。
江复庭顿时觉得他们两人如同掉入巢穴的食物,将这个城里散在各种的阴兵全都吸引了过来。
梅寄北已经被这么庞大的阴兵数量吓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差点没站稳要倒在江复庭身上。
不过在他险些倒下的前一秒,江复庭非常有先见的给了他一个刺骨的眼神,吓得他没有真的倒下。
差点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不逊色于这些阴兵的人……
梅寄北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能活到二十几岁真是不容易的事。
就是眨眼间的功夫,离他们最近的那一队阴兵已经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按照它们现在飘动的速度来算,到他们跟前也不过是两三秒的事情。
江复庭一面观察着这些阴兵的动静,一边思索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触发了引怒他们的机制,导致他们大批量的来。
可以说从进城到现在,他们一直行事谨慎,如履薄冰,深怕触动了什么,结果没想到,最终还是触动到了。
而唯一引发这些阴兵失控的可能性,就只有刚刚不小心误杀掉的那一队了。
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他反而很快适应了现在的处境,冷静的大脑运转得飞快。
先前的那队阴兵明显就是来碰瓷的,逼迫他们各种出手,一旦自己出手,那就是碰瓷成功,剩下所有的阴兵都相当于被触发开关,为了给自己的同类找场子,全都聚集过来为死掉的战友复仇。
“江……江兄。”梅寄北压制自己跃到心口的不安,结巴着:“这怎么搞?”
事情已经闹大了,还能怎么搞?
江复庭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周边快速涌过来的阴兵,浑浊的力量在他的解放下,肆意翻腾。
他慢慢提起灰剑,紧盯着前方就近过来的那一支小队,另一只手已经不着痕迹的摸入自己的布袋。
那么多的阴兵就算跑,也不一定摆脱得干净,还不如迎难而上。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清楚这城里到底部署了多少支阴兵,战力如何,如果都像刚才那一支队伍一样,自己只要拖延到梅寄北叫来的人就好。
怕就怕……
“来了!来了!”梅寄北忽然激动地大叫。
江复庭忍住想要堵上他嘴的冲动,将自己摸出的几张阴雷符忽然往空中一掷。
在符纸“哗——”一下腾空而起的瞬间,他猛地扬手挥起手中的长剑,剑锋如同一道闪电从飘扬在空中的几张符纸间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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