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黎不徐不疾的走进去,看着魂魄被囚困住的赵悔,嘴角勾勒起温和的笑。
提提踏踏的脚步声引起了赵悔的注意,他艰难的抬起了低垂着的头。
在看到蒋黎的一瞬间,眼里露出了些许的迷惑,只是那迷惑并未持续太久,便暗淡下去,重新低下头。
蒋黎并没有急着向他袒露自己的身份,而是在围栏外不徐不疾的来回踱步着,“在里面待得怎么样?”
赵悔十分勉强的讥笑了下,凌乱的发丝盖住了他狼狈又苍白的脸。
蒋黎也并没有生气,扮演着府里鬼侍的角色:“你也不是没有出去的机会,只要乖乖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合谋的,我会去禀明江大人,对你从轻处置。”
赵悔的力量早就被束缚住,虚弱得连话都讲不全,却硬是嗤笑出了声:“从轻?三岁小孩都能看穿的骗法就不要用我身上了。”
“从轻既然看不上。”蒋黎纯良地看着他,语气却森冷的让人不寒而栗:“那死呢?”
赵悔怔了怔,内心却已经开始自乱阵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片刻,故作不在意的说:“别吓我了,白唐和那个叫江复庭的,明显不是滥杀无辜的,何况我身上藏着那么多秘密,他们就是再看不惯我,也不会这么浪费得直接杀掉。”
“秘密?”蒋黎终于从他嘴里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像一条咬到猎物的毒蛇,锲而不舍的追问:“那你说说看,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配得上换回自己一条命?”
“就你?”赵悔艰难地抬起头,不屑地看着他:“你有这资格?”
他说着疲惫的缓了口气,轻蔑地继续道:“他要真想从我身上知道点什么,就让他自己过来,最好呢,是八抬大轿把我请出去,不然嘛,我死了没关系,拖得久了,这天下人要是死绝了,那可到时候别怪到我一个人的头上。”
“你没有诈我?顺着你的意来办,就一老一实的如实相告?”
赵悔像个泼皮无赖笑了起来:“那反正信不信随你,搞不好我知道的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多。”
“那至少你得保证,你知道的东西至少真的值你这条命。”
“别说一条。”赵悔听他说话,见自己出去有戏,诱惑道:“三条都行。”
“好。”蒋黎痛快的应下。
赵悔经过这一番交谈,涌起了不少活着的期望,连气色都比刚才好了不少,讲话都中气十足了些:“那你就赶紧回去禀告吧,我说的这事宜早不宜晚,拖一天都对你们没好处。”
“是吗?”蒋黎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既然这么着急的话……”
赵悔听着他的声音,才落下的心,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让他感觉更加奇怪的是,蒋黎非但没有回去禀报,反而一步一步的离围栏越来越近,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片刻不移的死死定盯着自己。
他疑惑抬眼对上的瞬间,整个人下意识的有些不寒而栗。
而随着蒋黎整个人近得快要贴在围栏上时,他终于清晰的看清了来人的眼睛。
他浑身剧烈一震,脑海里仿佛有弹药炸开,将他仅有的思绪轰得七零八落。
这双眼睛!
跟他一模一样!
他不是刚刚才逃走吗?
怎么会在这?
还有刚刚故意问自己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想起自己刚才回答的内容,赵悔心里骤然升起不妙的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蒋黎脸上浮起阴毒的笑容,对着口型跟他说了句话。
尽管没有声音,赵悔依旧飞快地明白了他嘴里的意思,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当头劈下。
——那就去死吧。
他说完这句话的同一时间,浑身的力量突然涌起,牢里气息的突变,顿时引起了门外两个守卫的注意。
“来人!敌袭!”
那守卫刚嚎完一嗓子,便连同身边的守卫眨眼间被烧为了灰烬。
“聒噪。”蒋黎干脆利落的解决完这两人,便听到从牢里其他地方正齐刷刷赶来的守卫。
他皱了皱眉,不悦的看了赵悔一眼。
赵悔已经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瞥,吓得连话都讲不明白,仓皇地解释:“我刚才不是真的要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的,你应该知道,那只是我为了活下来的缓兵之计啊,蒋黎,我们两方合作了那么久,你不能!”
“你没有机会了。”外面浩浩荡荡的声音几乎要赶至耳边,蒋黎无情的看着他,手里的白光忽然大涨,顷刻间就覆盖了整个牢笼。
赵悔凄厉地惨叫了一声之后,就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炙热的白色火焰并没有因此而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顿时窜天而起,熊熊的火焰宛若游龙一般,顺着所有通道飞速蔓延了出去。
前后不过呼吸间,整座地牢就陷入了难以扑灭的火焰中。
至阳之气只要在实力绝对压制的情况下,可焚烧万物,铁壁铜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弹指间的事。
等苏鸿和骆知秋察觉到异常气息,再赶至过去的时候,地牢早已经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而此刻的江复庭却因为方才体内浊气的枯竭,陷入了入定中,为了清净,早就屏蔽掉了一切,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要和他契约的人不是遇到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从外部把他叫醒。
等江复庭自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六个时辰后了,这里不分昼夜,用阳间的时间来算,早已到了第二日。
而他一睁眼,就发现骆知秋竟然在此期间为了找他用了几十个传唤符!
导致他一从入定出来,骆知秋的各种叫唤就跟卡带了的复读机一样,在他耳边此起彼伏,且声音越来越哀怨,有如魔咒。
听到最后,江复庭甚至都要听不懂“江大人”这三个字了。
更诡异的是,他一度觉得自己被刺激到出现了幻听,明明没有了,骆知秋那充满残念的余音,仿佛还能在他的脑海里绕梁三日。
江复庭捏了捏眉心,冷静了一小会,这才从骆知秋可怕的声音缓过劲来,只是一度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随后才捡起地上的无名书籍,公挪私用地塞进布袋里,马不停蹄地就往骆知秋那赶。
骆知秋见到他的一瞬间,又一次激动的惊天地泣鬼神,委屈的模样跟险些没妈的小孩一样,迎面飞扑。
江复庭有了多次被他坑的经验,早已预判到这个情况,灵巧地躲掉,直接走到面沉似水的苏鸿边上,就近坐下:“怎么回事?”
骆知秋扑了个寂寞,更加委屈:“六个时辰前!”
然而江复庭现在一听他说话就疼,下意识就扶额,冷冷道:“你闭嘴。”
然后看了眼苏鸿:“你来说。”
苏鸿从他的神色里大致的猜到什么,也不往枪口上撞,一五一十地回答:“关押赵悔的地牢被人烧成了灰烬。”
“什么?”江复庭清冷的声音拨高了音量,“谁干的。”
“还不清楚,赶到现场烧得什么痕迹都没有。”苏鸿上任才一天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多少因为自责而有些低落:“不过,据当时恰好在远处看到的鬼侍汇报,烧起来的火是白焰,一般的鬼气根本没有与之相抗的能力。”
“白焰。”江复庭面若冰霜的低喃了下,脑海里当即跳出一个名字。
他做事当真是心狠手辣,连合作那么久的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冒险折返回来,杀人灭口。
“现在怎么办?赵悔一死,有些相关的事情就无从得知了。”苏鸿问道。
“我想想。”江复庭低声说道。
蒋黎杀人灭口无非就是担心赵悔嘴上没把门,把不利于他们的事情说出来。
但按照自己短期对赵悔的了解,他倒不是个心思有多细的人,此人百无一用,空有一腔狼子野心,而且做事没什么条理,光从他那个乱七八糟的书房就可以看出来。
但凡稍微有点能当大任,虞城也不至于几百年来一直往下坡路上走。
这样看来,哪怕赵悔身上真的有点什么消息,也是无足轻重的,而且最为重要的反倒被他当垃圾都摞在了书房。
就在江复庭陷入思索的时候,一阵阴冷的旋风突然从外面横扫进来。
紧接着,一只纸鸟快速从外面扑棱着翅膀,一路畅通无阻地急掠到他的跟前,再技术精良的来了个紧急刹车。
江复庭嗅了嗅上面术法的味道,是梅寄北的。
他伸手抓过来,毫不犹豫的拆开纸鸟,粗略地看了一遍。
方才还有些冰冷的神色,这会缓和了不少。
至少在这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中,多少有一个算好的好消息。
“怎么了?”骆知秋有些好奇地问道:“这谁传来的?”
“梅寄北。”江复庭的手心“噌”得一下窜起几尺高的灰芒,纸鸟瞬间被腾空而起的灰色气体包裹,眨眼间就消散了。
他搓干净手里残余的灰,这才说道:“他已经将此事通知给了上清派的掌门,各大门派应该不久后就会托各自的代表去地狱那边商讨事宜,而他自己现已借着曾经盗用自己身份那人,潜入了长生派。”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挺有一手的。”骆知秋脱口道,对那张曾经行凶作恶过的脸,连最后一点偏见都消失不见了。
这事不管怎么说,有人相助,总比地府单方面的孤苦奋战好。
江复庭微微颔了下首,对苏鸿说道:“赵悔的死影响并不大,鬼民那边短时间内已经被梅寄北安抚住了,你去吩咐人把他遗弃的书房收拾出来,城里的事情加紧时间处理下去。”
苏鸿目光闪了闪,犹豫道:“其他大小事务加紧并非不可,只是大清理兵队这事,我才上任,手里的实权还不够,换洗下来,多少需要费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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