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复庭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壶,忽而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梅寄北和赵悔来往密切,是不是就意味着,梅寄北压根不是赵悔单纯的朋友。
这两家伙之间肯定也有什么利益关系。
如果是这样,梅寄北一开始从鬼域缠上他,就是有目的而来。
一路上对自己言语洗脑,将自己引到此处。
那赵悔看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难怪想尽办法要将自己留下来,要么是软禁自己想等白唐来的时候,把自己做谈判筹码。
再要么……他们的野心和手段都强劲一点。
硬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把自己丢到冥水里,引那个怪物出来。
到时候自己死了,白唐和怪物战死了,拿神器也无人阻拦了。
啧,真是一箭三雕啊。
他“啪”一下放下手中的茶壶,寻思着要不要找赵悔‘友好’地谈一谈。
一想又觉得有些冲动,这么大这么好看的府邸,都没好好逛过,等遛完一圈,查完地形,他再拿梅寄北开刀。
而且他们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白唐叫板,府邸内,肯定也提前设了圈套和陷阱,才会有恃无恐。
江复庭确定完自己的行动,抓走桌子上的纸飞机,推开木门,开始逛府邸。
他有的地方逛得肆无忌惮,有的地方便小心翼翼了很多。
好在不管是哪一处的院子,栽种的植物总是郁郁葱葱的一大片,藏人实在是轻而易举。
没过太久,他就已经逛完了大半个赵府。
以往在阳间的时候,听那些有钱人聊天,他也没少听他们说话相互诋毁:房子买那么多,空在那里给鬼住啊!
现在他发现,这话不对,不仅侮辱人还侮辱鬼。
赵府那么一大半逛下来,连鬼都没多少,看到的这些鬼还都是奴仆。
这样一想,江复庭觉得自己家的消费还算是比较节约的。
他看向前面用石块堆积的石洞,离开自己逛的第六个院子,再往前就又回到了主路上,溜达过这条主路,就是赵府的另一侧。
而就在他刚不徐不疾的走到石门边上时,不远处突然走过一个格外熟悉的人影。
他脚步猛地一顿,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忽然被揪了起来。
江复庭不可置信的看着远处,仔仔细细地看,一直到那个人影跟在苏鸿的后面,渐渐靠近这边,随后又沿着小路拐了过去。
死死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江复庭心里再次拉开了危险的预报。
蒋黎,又是蒋黎!
每次只要他一出来,基本就没有什么好事情。
江复庭靠在石洞后面,做贼似的左顾右盼,小心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个时候哪怕明知周围没有什么,也会下意识多一分警惕,等他再三确认好,没有什么鬼看见他后,才毫不犹豫的跟上他两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追到了半路,隔着远远的距离,就认出了他们进去的地方。
因为这地方刚好是府邸的最中心,从大厅出来时,必然会经过。
当时赵悔出于自己的虚荣心,给他简单介绍过,这个就是他的住所。
而现在苏鸿居然直接领蒋黎进了赵悔居住的院落……
估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只有在自己的房间里,才会比较有安全感。
江复庭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耐心的等了等。
果然在他立定的这片刻,赵悔又突然从院子里出来,像一只狩到猎物的野兽,凶狠又戒备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回去。
江复庭站在死角里,看着他的动作,倍感滑稽。
明明是在自家,做事却跟防贼一样,这家住的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他又站了大概一分钟左右,收起目光里的讽刺,跟了上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赵悔不仅举止小心翼翼,居然还在自己院落里下了结界。
这是有多怕自己见不得人的事情败露出去,被人发现。
而不管是结界还是阵法,都是江复庭所不擅长的东西。
他蹙着眉,站在院落外面的墙角里,看着眼前结界上流光溢彩的符文,一时束手无策。
这种东西又不能强行破掉,要是依照他的速度来解,估计等他解完,里面两人也该出来了。
除非有谁要进出,顺带把他捎上。
捎上……
江复庭沉吟着。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好巧不巧地又走来了一个鬼仆。
他蓦地想到,也并非一定要亲自把他捎上!
只要有一个传话筒就行。
他立马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空白的符纸,徒手歪歪扭扭撕出了一个小人的模样。
等他将纸撕完,过来的鬼仆已经快挨着门口。
江复庭迅速地在纸人上直接用浊气画下一道符文,在鬼仆大声禀告的前一秒,纸人已经脱手而出,准确的粘在了鬼仆的衣角。
“赵大人,小的是来奉您的命令送公文的。”那鬼仆什么都没感觉到,立在门口一板一眼地说。
它话音落下不到三秒,结界在门口的地方撤开了一小部分。
江复庭心口一紧,随着鬼仆抬脚的动作,开始狂跳。
一直到那鬼仆安然无恙的走进院落,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心意一动,分出一小缕心神控制着纸人,在鬼仆进入屋子前,悄然落下,挤进门轴里。
蒋黎在赵悔这的待遇显然是相当高的,同在上座,完全是用宾客之礼。
鬼仆从一进门就一直垂着头,高举着公文,快速飘到他们桌前,放下公文以后又迅速退下去了。
一直等到鬼仆离开以后,赵悔才往座上一靠,露出了和先前全然不同的愁苦神情:“蒋黎,现在这正处在风言风语的时候,来往得过于频繁容易惹人眼啊!”
蒋黎不屑的笑了笑,翘起二郎腿:“你都已经起过兵了,地府里谁不知道你叛变了,还讲究惹眼不惹眼的。”
赵悔知道这人性子傲慢的很,但还是尽可能的好言相劝:
“话是这么说,但好歹我城里的子民,一直坚信着是因为白唐和外人勾结,而且认定地府的章程早已经烂在了根子里,它们还有不少去附近邻城洗脑的,要是现在发现我和你来往密切,难保不起疑心,到时候民心动摇,对我们也不利。”
蒋黎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挂在脸上的笑,渐渐沉了下来。
他转着桌边的杯子:“起疑心?在赵大人眼里,我是什么角色,那么容易引起动摇吗?”
赵悔没想到他说话那么直接,好歹双方是一起合作,蒋黎却一点情面也不留,他只能尴尬地张了下嘴,半天没出声。
蒋黎继续咄咄逼人道:“容易动摇,那说明赵大人的手段还不行,表象上看,这些鬼民是归顺于你
,可他们对你全然没有信仰啊!乃至所谓的风言风语,就能动摇他们的念头。”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赵悔心里想骂对个屁,然而还是娴熟地挂起了虚伪的笑,他妄自菲薄道:“赵某不才,不然也不会几百年下来,始终只是守着这么个城隍的位置。蒋兄弟是个聪明人,要是有什么好点子,还望指点一二。”
蒋黎被他知难而退的讨好逗开心了,哪怕知道他说得就是虚伪的话,他听得就是舒坦。
他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一大片反射的白光正好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掩住:“这倒也不难。”
他缓缓说:“直接把白唐拿下就行了。”
赵悔差点被自己刚喝下的一口水噎死,他把杯子重重搁在桌上:“你是拿我打趣是吧?谁不想一下子把白唐除掉,但问题是……”
他手指在桌上狠狠戳了几下:“这是白唐,不是阿猫阿狗,目前世上唯一出现的神,你拿什么弑神?”
蒋黎对他这副缩头缩尾的样子更瞧不上眼,“神?神也是有弱点的。”
“我们以往的行动,正好和他撞上过,长老手里的那半个神器对他有克制作用,只要将他压制住,再把归墟里的东西放出来,他根本不可能翻身。”
赵悔早就知道了大概的行动过程,听他这样说,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疑惑的是:“不是说,按照现在的供养速度,那东西至少还要两三个月才能破封吗?这现在?”
蒋黎徐徐地晃了晃脚尖:“掌门有令,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你阵法里不是收了不少魂魄,该用的全都用上。”
“怎么这么突然。”赵悔有所顾忌的低喃了一下。
他微皱起眉,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试探着开口:“这么多魂,一下子全?”
蒋黎放下腿,漫不经心地坐着:“怎么?现在不敢了?”
“也不是。”赵悔垂着眼,谨慎地说:“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一下子放那么多,那力量也非同一般,容易招人耳目,这是直接把自己当靶子,等着别人刺穿你。”
“我也不是不相信贵派的能力和手段,只是凡事总有意外……”
蒋黎冷笑了下,端起桌上的茶杯,装模作样的荡了一圈:“那就赶在意外来临之前,抢先一步把所有的危机扼杀在摇篮中。”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赵悔浑身泛起了说不出的寒意。
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初起见面,以为是特别好说话的类型。
可交涉的久了,他愈发觉得,这个人披着一张儒雅又完美的外皮,里面却早已经比墨还黑,压根洗不干净,气氛一时间寂静得有些磨人。
蒋黎端着手里的茶杯一直东摇西晃,里面转来转去的花瓣像无处安放的小人一样,让他颇有乐趣。
此时的赵悔就像他杯子里的花瓣,前后左右全都被封死了路途,面对巨大的漩涡根本毫无抵抗之力,转得他晕头转向。
他被蒋黎注视得后背有些发毛。
忽然意识到,这些人永远是在需要你的时候,舌灿生花,还不忘给你设下埋伏。
可等到最后收网的时候,他们并不会真心考虑你的利益,也不会担忧你的处境,他们唯一在意的,和他们一开始就野心勃勃想索求的东西一样。
只要不择手段,能得到最后的东西,过程有多卑劣,都显得有些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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