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手上拿着一根草,目光一直专心致志的留意着四周的变化,江复庭此刻悠然的样子倒像极了学校课间里,无所事事在操场压马路的学生。
而就在他倒退走了二十来步时,手里的杂草果然再次出现了虚幻的变化。
他的目光顿时在边上的景物挨个扫过。
在错落有致的环境里,忽然发现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这样的变化,有这种虚幻反应的,仅存在这个地方的指定区域范围内。
他沿着端倪比较明显的那块区域走过去,然后停留在路边的一个绿化带。
有虚化反应的范围相当少,从脚下这块地开始,往绿化带里延伸,宽度不到一米,高度倒是……
他抬起手,拿手里的野草比划了一下。
恩,至少比自己的个子高。
看来直接够到是不可能的了,江复庭掏着布袋,摸索了一下。
发现白唐留给他的法宝,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居然还可以使用。
这地方真的是奇了特么的怪了。
只是丢法宝来测高度,不仅大材小用,万一一个不小心弄坏……他脑海里渐渐浮现出白唐分毫必争的地主嘴脸,下意识的不寒而栗。
法宝坏了不要紧,到时候遭殃的是自己。
出于对财产和个人性命的保护,江复庭继续摸索着布袋,看看有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可以探测具体的高度时,正好抓上了一张略有粗糙的纸。
这熟悉的质感……是他的纸飞机没错。
他抬头看了看虚幻区域的大致高度,将自己叠好的全都拿了出来,先根据自己的预判高度往上飞了一个。
纸飞机到达指定高度的时候,模糊得连轮廓都看不清,可在落下的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这个高度虚化的很厉害,说明离边缘还早。
他也不急于现在就把地上的捡起来,先把自己手里的嚯嚯掉,大胆的加了高度继续往上飞。
通过这个方法,他目测估算出这块奇怪的区域高度大约在四米左右,宽度一米,大概率是个长方形。
总觉得,有点像……
他对着这块地方沉思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盯得太久的缘故,他看到这块地方的空气有些像高温灼烧后的扭曲。
而扭曲的范围,正好跟他预测的范围一样,看起来像一扇个大型的门。
可阵法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蹙着眉突然对自己的判断发出质疑。
接着,他伸出自己的手,尝试性的穿透过这块奇怪的地方,周边扭曲的波纹顿时如同坠入池塘的石子,将悠然汇聚着的鱼群吓得四散而开。
伸进去的手指,像一片被晕染的色块,大块大块的交错在了一起。
异样出现的瞬间,他甚至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提防着每一个有可能出现的突变。
只是,除了视觉上的奇怪变化,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江复庭不解的收回手,这不太像是阵法。
一是阵法不可能将其中蕴藏的机关展现出来,二是不可能碰到了机关还安然无恙,有的兴许是出口,有的兴许就是死穴。
现在这样,一点状况都没有,反而有蹊跷。
而且哪怕是这块区域里面,每一处的虚幻程度都并不一样,有的轻,有的重。
江复庭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重到一定程度,就消失了,而这个消失的地方,兴许就是出口!
说想就想,说干就干,何况蒋黎虽然已经跑向府邸另一边的方向,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跑回来。
要是等他回来,那自己估计都没时间找出口了。
至于具体在哪,地上这一沓子纸飞机,就是最好的试验品。
江复庭先测试外圈的范围,在没有任何特殊进展的情况下,不断缩小范围。
而随着范围的缩小,方才心里燃起的那残烛般的希望,一点点的变暗,直至快要熄灭,他的面色开始愈发凝重,直到手里最后一次机会的纸飞机,在中心点飞掠过时,忽然一阵模糊,它的痕迹就像被橡皮擦掉了似的。
在中心点,消失得干干净净。
心里险些灭掉的希望,忽然重新燃烧起来。
为了防止是意外,江复庭又尝试了一遍。
又消失了!
重心点的位置,只要他踮起脚,稍微够一够,也是能够到的。
江复庭却在此刻,停下了。
消失点是自己的推断,幸运的是,这个自己运气好,猜到了。
而进入消失点之后,到底是出口还是死穴,那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消失的那两个纸飞机,并不会给他答案。
那么接下来的选择,无疑是一场豪赌。
江复庭站在那里,非常冷静的思考了很久,他这个地方已经待了半个多小时,已经没有太多充裕的时间给他耗了。
外面的情况瞬息万变,可他现在还被困在这里束手无策,如果被白唐知道,还要分掉白唐的心思,专门来营救自己。
江复庭捏了捏拳,在去与留这两个艰难的抉择中,确定了答案。
收拾完地上散落的纸飞机时,他还特意在脚边留了一个。
这个就是他专门留给蒋黎的。
如果运气好,那就当给蒋黎白捡了一个便宜,可如果运气不好,自己目的也达成了,好歹拉了个赔命的,自己也算不亏。
免得自己不在,蒋黎出去以后还找父母的麻烦。
他踮起脚,刚才还因为未知而有些紧张的心情,此刻却变得异常平静。
抬起的手掌,中指游刃有余的碰上了中心点。
而就在他碰上的一刹那,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突然以他的中指为中心,从里面迸发而出,顷刻间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那种气息淌过他身上的时候,并没有让他有多排斥的异样,反而有种彼此融洽的感觉,像极了在悠远冗长的时光里,互相陪伴的老友,只有熟悉和亲密。
江复庭甚至来不及搞清楚这道力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眼前毛茸茸的灰色天光,眨眼间便落幕。
等他看清周边熟悉的景物时,身上的力量已经重新开始徐徐运转。
这里正好是一开始异端发生的地方,先前被蒋黎吓到落荒而逃的鬼仆们,仿佛重现了一遍场景,又零零散散的跑了一遍。
无论刚才那个奇怪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又经过了多久,外面的世界像是被定格,静止在了这里。
光是这么一个悚人又难以解释的现象,江复庭更加可以肯定,他刚才不小心闯进去的地方不可能是阵法那么简单。
一定是别的什么东西。
江复庭惊觉过来时,立马回过头,却发现,自己刚才出来的那扇门也消失了,空间恢复了平日里的常态。
宛如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闯进
去的那般。
江复庭再次回过身,习惯性的低下头,看见了两个替他探路,此刻正待在他脚边的纸飞机。
原本是觉得废纸一张,扔掉算了,但好歹算是有功。
他蹲下来亲手捡起,缓慢地擦了擦上面的灰,细致的动作像是擦金子似的,等纸张又恢复了一清二白后,这才慢条斯理的装起来。
站起来看向赵悔院落的方向,他估摸着蒋黎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出来,遂抬脚,往自己注视的目的地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走个几步,一道熟悉的气息,就从赵府内部朝着他横空而来。
这骆知秋真是够明目张胆的!
江复庭顿时脚步一滞,掉了个头,朝着骆知秋过来的方向,迎面赶过去。
冲着自己劈头盖脸扑来的气息相当强烈,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骆知秋不知收敛,而是他被人发现了!
能让他这么不遗余力拼命逃跑的人,修为肯定远压于他。
江复庭在判断到这一点的时候,非常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在他赶至骆知秋身前的刹那,骆知秋惊喜地瞪大眼睛,激动得宛如看到了失散多年的爸爸!
骆知秋发誓他从未觉得江复庭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居然可以如此迷人,让人心神向往!!
他兴奋到帕金森的双唇正要如泣如诉时,江复庭连个眼神都没给,一把拉开布袋,果断把他塞了进去。
将所有即将到来的聒噪,扼杀于摇篮之中。
干完这事,江复庭并没有在原地停留,而是立马飘到其他地方,但又不完全偏离这条路,有意的逛着花园。
果然没等太久,另一道气息将至。
这气息清浅,半生不熟,透着一股混杂紊乱的阳气。
江复庭顺手折了一个枝头,摘弄着上面小巧却又不失艳丽的花瓣。
他当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修士居然也能把骆知秋吓个半死,这未免也太怂了点。
江复庭情绪一个波动,于是辣手摧花,不留于情。
手里的树枝就像被人扒光了似的,光秃秃一大片。
而那半摸半猜的尾随者,已经尾随而至。
“江兄!”梅寄北的声音有些意外:“看不出来,你还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江复庭像是刚刚才知道来人,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来。
冷芒在他的眼里一闪而过,他当着梅寄北的面坦然地嗅了嗅手里的树枝:“好的东西谁会不喜。”
说着又抬手搭上了边上的树枝,正准备再辣手摧枝时,见梅寄北一直盯着自己,他假意问:“地府规定禁止采摘?”
梅寄北看得出来,他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反而更加疑心,探索的视线从他的手转移到他身侧附近,游转了一圈,窥探不出什么名堂。
梅寄北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虚伪的和善:“对了,江兄刚刚一直在这,有没有见到有什么举止奇怪的鬼经过?”
江复庭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接着微眯起眼眸,用饱含深意的眼神打量着他。
梅寄北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了几秒,再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感情他这一眼,故意把举止奇怪的锅直接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然而气归气,但碍于自己一没证据,二又技不如人,再火也得窝回自己肚子里,他维持着假惺惺的笑,同江复庭一般装傻:“独自一个人赏花,未免也太冷清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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