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两银子收入囊中,朱祁镇高兴了好几日。
这一日,朱祁镇正在太液池的琼华岛纳凉,一旁的云儿和雨儿一个扇着扇子送风,一个用金牙签递过去切成小方块的冰镇香瓜,朱祁镇一边感慨皇帝生活的惬意,一边又暗骂万恶的封建主义。
波光荡漾,微风送爽,鱼儿嬉戏,荷叶连连,鸳鸯戏水,惬意的不能在惬意了,朱祁镇甚至很想高歌一曲《让我们荡起双桨》,刚想起开头,正准备唱呢,就看见侯宝一头大汗的从连廊那边跑了过来。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让狗撵了?”朱祁镇的美好时光被破坏,对着侯宝就是一阵抱怨。
“皇爷,南直隶…南…”侯宝大热天的跑的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
“云儿,给他倒杯水,告诉你多少遍了,少吃点少吃点,你看你胖的,跑几步都喘,白瞎你这一身肥膘了。”朱祁镇笑骂一句。
喝了杯茶,侯宝顺了顺气,道,“皇爷,东厂来报,马阁老出事了。”
“什么?怎么回事?你快说。”朱祁镇马上站起身,走近几步急切的问道。
“东厂奏报,马阁老是6月23日经山东半岛走海路到达淮安府,在海州港(今连云港地区)上岸,一路经东海,新沂,沿大运河南下,经宿迁,泗阳,清河,每到一处马阁老那边每隔两三天就会发出一份密奏,可自五日前,他们在清河渡口过洪泽湖抵达山阳后,就再也没传出消息,随行的十几个侍卫也不见了踪影。”侯宝仔仔细细的说完。忐忑的低下头,站在一边。
“山阳县?淮安府?”朱祁镇沉吟道。
山阳县是连接南北大运河的重要枢纽,明朝时黄河经由安徽,江苏中段的滨海附近入海,所以山阳县就成了南北货物的中转集散中心,繁华富庶。
山阳,淮安府所在地,因其特殊的交通枢纽站,所以有明一朝非常重视此地,他也是南方赋税押解进京的必经之地,这里单独设立了四个较大的卫所:大河卫,淮安卫,邳州卫,宽河卫。足见明朝对这里相当重视,并且,淮安城内不仅设有府,道两级衙门,还有总兵府。整个淮安府可谓是重兵拱卫。
想到这里,朱祁镇走到栏杆边,不断用双指敲打着白玉栏杆,稍倾,转过身,道,“王佐呢?到哪里了?”
“王大人因为是从通州直接坐船经运河南下,比马阁老要快些,昨日的奏报奴婢报给您了。算日子,他现在应该在扬州府境内。”
“恩。速传信给淮安东厂的探子,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他知道,肯定是马愉查到了什么,惊动了那些人,让那些人不得不采取措施,一旦他们知道了马愉的真实身份,那些人为了保命,肯定什么事都做的出来,马愉危矣。
朱祁镇懊恼的一捶栏杆,再也没有心情纳凉,烦闷的回了乾清宫。
“皇帝回来了?”乾清宫内,太皇太后张氏看见孙子回来了,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谁给咱们皇帝气受?”张氏看了看侯宝,侯宝缩了缩脖子,眼皮子突突直跳。
毕竟是个孩子,所有的事都在脸上。
“皇祖母,您怎么过来了?您身体好了吗?”朱祁镇快走几步,扶住刚要起身的张氏问道。
“好了,天天躺着,喝了那么多苦药汤子,你那太医天天盯着祖母,汤药加针灸的,连祖母这痛风的老毛病都给治好了。”
张氏笑的合不拢嘴,显然病已大好。
朱祁镇放下心来,扶着张氏来到书房坐下,书房内,祖孙二人低语交谈着。
“皇祖母,马愉的事不简单,孙儿觉得江南私盐一案又是个窝案,而且比江西杨稷案牵扯还要广。”朱祁镇一脸郑重的道。
“恩,那些江南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他们不仅在地方上,就是在朝中也是如此。孙儿,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彻底把水搅浑,让那些水底的鬼全都浮出水面,到那时…”
“到那时,孙儿就可以拿着渔网,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朱祁镇茅塞顿开。
“祖母,果然是人老成精…”朱祁镇一时兴奋,说了句犯忌讳的话。
张氏笑骂一句,“臭小子…”。
又和张氏密谈了会,朱祁镇送走了她,自己一个人回到书房。
一个时辰后,朱祁镇出了书房,递给侯宝三封信,并低语交代了几声,侯宝躬身告退。
入夜,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在侍卫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
“臣张辅,参见陛下。”来人正是英国公张辅。
“哈哈,寅夜劳老国公进宫,朕心不忍啊。侯宝,给老国公上茶,赐座。”朱祁镇客气的道。
“臣已知晓江南之事,国事要紧,请陛下下令。”张辅一脸郑重的道。
“好,老国公不愧是肱骨之臣。太皇太后和朕果然没看错你。”
“马愉出事,朕有种感觉,江南尤其是淮安四卫必有人牵扯其中,这些年南北无战事,江南的卫所官兵更是承平已久,不免有些人会动歪心思。”
“朕打算派老国公去一趟江南,以代朕祭扫皇祖陵寝为由,率军先期控制住淮安各卫。朕许你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并赐尚方宝剑一把,代天牧狩,所到之处,如朕躬亲。”
“圣旨即刻下达!”
“那南京和浙江?”张辅果然是沙场老将,牵一发而动全身,淮安一出事,南京和浙江那些涉案的人肯定会出来作妖,到时候万一出了乱子,朝廷肯定又要大费周章,说定到最后鱼没捞着,最后还得推出几个替死鬼平息他们的怒火。
“朕已密令山东备倭兵指挥同知蔡福以清剿倭寇之名,率军从登来乘船南下,一路绕过各海卫,直扑长江口,直抵南京城下。”
“另一路,朕已密令汤杰领江西总兵官,辖制两广全部兵马,接到密令后率军急速北上,控制浙江北部各卫所,估计这一路最慢,但只要你和蔡福能成功,此役便有八成圆满。”
张辅惊为天人般的看着眼前这个不满十岁的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个孩子吗?这简直就是个军事天才,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调动,皇帝竟然不声不响的就完成了部署,而且手段老辣狠毒,简直要把江南一窝端啊。
朱祁镇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喝了口茶道,“如今朕刚继位,就逢多事之秋,老国公是皇祖遗臣,定国柱石,一切就拜托了。”说完,拍了拍张辅的手道。
“臣虽老迈,但仍能上得了马,拉的了弓,陛下重托,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辅跪下郑重行礼道。
“哈哈哈,老国公不用死而后已,只要尽力即可,朕在京中为你们备好庆功酒,等你们凯旋归来。”
张辅躬身告退,连夜领了金牌圣旨,带人去了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