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广袤,地理复杂,高原、山地、平原、湖泊、丘陵等等环境尽纳其中,西有太行与并州相邻,刘沧一行穿行冀州北部燕山关卡,算是告别幽州,进入冀北之地。
冀州地理复杂但土地却肥沃广袤,往年入冬虽亦银妆素裹,但这冀州郡县内的城池、庄园、坞堡、村庄,都会显出一种慢节奏的鸟鸟生机。
而如今,穿过燕山,行过一片丘陵之地,这生机依旧是生机,但却再也没了鸟鸟之意。路边、山壁随处可见那雪景中搭起的敞棚。
或是三五成群,或是百十聚堆,那些相拥取暖的难民,给这冀州生机中掺杂进混乱与死亡的气息。
冀州富饶,但再富饶的州郡也经不起四州难民的涌入。
青州、兖州、豫州、司隶,四州难民涌入北方,并州、幽州关卡置兵,却是将这数州难民全部堆在了冀州之内。
洛阳周边的州郡基本都让刘宏给祸祸了。
荆州、扬州相较北方受影响较轻,两州北部靠近豫州的郡县或有流亡之人,但两州广袤远非北方可比,那边的难民多往南方求活,情况却比北方好的太多。
冀州收拢受难者,众!
但这倒不是说冀州人就比阻止难民涌入的并州、幽州善良多少。
首先并州多羌人,幽州又邻近边关,难民跑到那边不一定能讨到好处不说,若是无奈之时再往北迁,那可就直接加入蛮夷部落得了。
当然,汉人加入蛮夷部落可不会像蛮夷降汉那般舒服,十人去了九人成为奴隶,剩下一个大概也是美艳妇人,八成要被蛮夷争抢,做他们玩弄与生育的工具。
难有讨好,但面对灾祸,迁徙本就是人类的本能。
幽州、并州多有筹集粮草运往冀州,但洛阳不见动作,关于援助灾民,两州百姓应付情绪在所难免,数批援助之后,已然后劲不足,渐渐无声。
平日征粮纳税两州百姓又没半点优待,如今出事让他们捐赠些许也就罢了,不从国库出资,却让他们放血,貌似多少也有点说不过去。
至于冀州不设卡的最关键原因还是不能,冀州也是无奈,被数州囊裹中央,你今年敢设卡,其他几州明年就敢挖了水道,断了官路。
什么旱灾、水灾别看矛盾,来年就给你在一州之内凑齐。
这不,刘沧车马行来,大冬天的,冀州山间人啸兽吼不断,却是有难民山间捕兽,以作饱腹。
所遇城池,多开粥棚布施,这里代表着官方皇室,税收由它而起,遇到灾年自然也是由它顶在前面。
而那些庄园、坞堡多聚本地乡民,乡民武装隔绝外人,遇到难民只会指引郡城方向,想要在此讨活,入籍之外,还需要具备开荒之力。
社会规则不同,平日纳税与国,国不贴民,但遇到灾年,自有州郡官府支应。难民却是不可汇聚民间村堡。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灾年不寻官府,却聚乡间寻求救助,那不是讨活,根本就是耍流氓。
难民亦是曾经庶民,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些道理,汇聚郡县长官所在城池,若是缺乏物资,自有郡县官方派人往世家大族求助。
若是难民汇聚乡间村堡不散,可与贼同之。
很残酷,很现实。
大概就跟有人堵你家门口乞讨是一个道理,这年头可不流行人家动手抢你之后才能反击。
往年灾情多有世家乡绅主动出面,散财也好,调解也罢,心善也好,为名也罢,多与官府协调有度。
而如今,想来也不用过多再说。
如今土地开垦远没饱和,说白了,乡间坞堡只收青壮,养你越冬,但来年也要开垦村乡范围的未垦荒地。
坞堡多为世家亦或大族所建,他们如今当务之急便是照护乡里,来年局势难定,这些地方能够收留的流亡青壮也十分有限。
而大部分村庄更是对难民严防驱逐,近年杂税苛刻,他们自身难保,同时不少村庄也在冒着寒冷将村庄向坞堡样式改建,以防那些随时都有可能化匪掠夺的难民。
逗留冀州者有,返乡回归者也有。
一路行出数日,就刘沧所见,如今饿死之人不多,并没太平道传的那么夸张,但冻死冻伤者倒是不时总能看见。
卖妻卖女者众多,但能够卖出的却非常了了,世家有乡人相随,而后世所谓的世家豪强广招农奴兼并土地之类基本等于笑话。
村中垦荒都要入籍开垦,以保庶民之身,垦出土地便是你的,予村中纳粮纳税便可。
其原因?农奴那翻倍的人头税,包括那些以个人为单位的役税訾税之类,那些足以让世家豪族望而却步的杂税,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段收敛太多人口。
一路所见,刘沧从初时的不适到之后的麻木,陆续遇到几波劫路抢车的盗匪,别说刘沧,随行那二十名护卫手上都均已沾染了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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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助者众,乞讨者了了,苍凉大地上不时可见救助难民的太平教徒应该算是亮点,一些侧重畜牧养殖的村庄附近总会有他们的聚集。
但刘沧同样也发现,那些太平教徒队伍逐渐扩大之时,原本那柔声与伤感的整体氛围中,也开始出现了一丝丝凶悍与纪律的呵斥。
“一个难熬的冬天啊。”再次与一队拉着粮草的太平教徒擦身而过,刘沧单手按住身旁的配剑,轻声都囔。
皮裘裹身,刘沧坐在蔡邕马车车夫的位置,身旁趴着已经怀了小狗的大丫,遥望太平教徒来时方向。
那里有一处破败的简陋坞堡,远远看去,明显是一处废弃之地。
“刘元,带兄弟快走两步,咱们去那里过夜。”刘沧招呼车架旁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
“喏!”青年应道,叫上一人,快马先行,奔坞堡而去,而他们的前面,好汉更是已经窜出老远。
如今这些一同出村的青壮对刘沧颇为敬畏,他们亲眼看着刘沧将三十多名手持竹枪木棒的‘匪徒’盏茶功夫斩杀殆尽。
只因为那些匪徒中有两人持有短弓。
那是这些青壮第一次见到这般杀人,也让他们非常不适。
而其后的旅途中,在刘沧先后救下两名被拖下马匹,差点瞬间被他们认为的难民杀死的青壮后,这些青壮的心态彻底发生了改变。
原本被扔在板车上,让人感觉冰凉不适的筒甲穿在了身上,让人难耐的笨重石盔套在了皮帽之外。
刀出刃,枪染血,一行青壮,装备依旧简陋,却在这灾荒之年,正式完成了他们农人向曲部的蜕变过程。
“汪,汪~!”先行窜出的好汉在远处废墟处吠叫,轻快的吠叫表示附近没人。
金子在这片占地五亩左右的坞堡上空盘旋。
两名骑手先行进入破败的坞堡,再次确认无人,朝刘沧这边高声吆喝。
从一处明显被暴力砸开的土墙进入坞堡,坞堡内三纵单层的土房大多已经损毁倒塌,被马匹踩踏过的积雪下能看到血渍的残留。
一处建造不久,发生过战斗狭小坞堡,为何战斗,有无死亡,一切都不得而知。
在相对完好的主堂前停下马车,后面的马车刚一停下,数只狼獾从蔡琰与张绣娘两人的车架中窜出,叽叽喳喳的在雪地中翻滚打闹。
扶蔡邕下车,蔡琰与张绣娘一人怀里抱着一只狼獾也从另一架车中钻出。
冬天抱着狼獾挺暖和,不过见它们挣扎扭动,两女将它们放下,随后两只狼獾加入了同类的打闹当中。
好汉跟大丫都有巡山的习惯,如同巡视领地一般,在这片坞堡内外乱跑一阵,片刻两狗也加入了狼獾追打的队伍当中。
这群家伙在一起已经混熟,好汉大丫借助体型将狼獾拱翻,狼獾也顶多扑挠它们两下,却不会真下重口。
后方车架上放有路上拾取的柴火与清水,一行人进入这颇为宽敞的房屋中,点火架锅,取草喂马,准备吃食。
屋外,天蓬跟军师懒在板车上不愿动弹,战斗鸡见到金子落地,不知死活的想往金子身上骑,转眼被金子一爪按在地上,咯咯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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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雪夜废堡,众人休憩低语。
堡外,好汉忽起吠叫,蔡邕稳坐,众人下意识摸向身边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