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秋天。
有一只妖怪下山了。
无波无浪,像是从山上刮来的一阵凉风,静悄悄的,无人知晓。
………
淡蓝色的短发,碧蓝色的纯净眼眸,一身怪异的神秘装束,以及……
身后长着一条大他整整三倍多的毛绒绒大尾巴,纯白的毛发格外梦幻!
这只妖怪从卡雅瓦雪山上来,今日是他第一次前往人类的世界。
这本是一趟很普通的旅程。
可是,对于他来说,将会是一场生与死的抉择。
妖怪的模样很似少年,名为润白,按人类的年龄来算,他刚满十七岁。
他的眼角尾部总有一点儿微红,仿佛总是在怜悯什么,身形修长而高,气质出尘。
“嘘嘘嘘……”
怪声从背后传来。
润白闻声一惊,赶紧扭头看向了身后,只见一只小蝈蝈跳了出来,动作很轻。
后腿的肌肉很强壮的样子,嘴前的两只支角像剪刀一样张合,它扭了扭头,便跳远了。
“嘘嘘嘘……嘘嘘嘘……”
润白手心冒汗,一直等到蝈蝈跳远,他才算是松了口气,心里却是更加紧张。
看来必须得加快速度了,他要尽快赶往山底,不然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如若太阳升起他还未成功到达山底,他会死的,他没有选择。cizi.org 永恒小说网
润白心里想着,走起路来轻快不拖沓,他身披皑皑白雪,眼神坚毅异常。
快步走过山间的碎石堆,路过低矮的灌木林,趟过一条洁净清澈的小溪流……
从一堆杂乱的灌木丛中探出脑袋张望了一阵儿,才敢悄悄地走出来。
他站定在溪水边,手中抱着一本很厚的大书,书名为《人类日常行为全解》。
书里还夹着一沓黄色的纸,那是一种特质的符纸,是用山顶的枯木制成。
细看之下,会发现那黄纸颜色很暗,纸面不是很平滑,带有些细小的颗粒。
一股奇异的木香悠悠传来,那很醉人,沁人心脾得很。
“哗啦哗啦……”流水哗啦,一路通往山下的那座繁华城市,寂静无声,却胜有声!
通过层层山地,可见那城内灯火阑珊。
那里一定很热闹吧。
润白愣愣地看着城市的灯光出神,哪怕只是一点儿光,他却是感到丝丝恐惧。
亦或者是,期待!
他已经独自一妖在山顶生活了三年。
山里几乎没有活物,除了偶尔飘飞的绿色鬼火,便是些昆虫的吵闹声,树木山下有很多。
至于山顶,除了永不停歇的落雪和泛红的碎石,以及一棵不知年岁的大树之外。
只有润白是活的。
风儿轻柔的拂过碎发,他抱紧了书,十分警惕地望向了不远处的几间木屋。
自木屋延伸,那远方就是城市!
只见几道人影模糊的在木质阳台前游动,他一惊,连忙钻进了旁边的杂乱草丛里。
润白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最忌的就是冲动。
那些木屋是八年前修建的,还算崭新,铺满了雪的黑瓦,棕色的木墙壁,模糊的小路延伸往山下。
山下其余的地方都被封住了,这儿是唯一一条通往山下的路,他没有选择。
润白悄悄探出脑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木屋竟然散发着一股凶气!
今夜,那里灯火通明,几个健壮老汉聚在一起喝酒,酒气裹着寒气,在夜里别有一番风味。
摆满酒瓶的木桌子旁边,放着几把猎枪,一条黑狗瞪着绿色的眼睛躺在地上。
“汪汪汪……”它喉咙里发出声响,耳朵动了动,像是发现了什么。
黑狗站了起来,开始巡视四周:“汪汪。”
“汪汪汪!!”
润白见状,更加谨慎了,下意识地缩回自己那条大尾巴,就连呼吸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自从他九岁那年被灭族到现在为止,整座雪山就只剩下他一只妖怪了。
孤苦无依,整天颠沛流离。
他很幸运,同样,也是不幸的。
在那场空前绝后的卡雅瓦妖怪大扫荡活动中,他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是快要没命。
可是他活了下来,并且已经在雪山上静养了八年,如今各方面尚好,并不算太糟糕。
他今晚就要下山!
虽然不知道这次下山会遭遇什么,族长爷爷也从未提及过山下,但是……
他还是要去,且,他从未有过退路!
润白已经在雪山上准备了八年,如果真的死在了半路上,岂不是很冤枉?
只有下山才能复仇,为了他所有的族人,也为了曾惨死在山上所有的妖怪!
润白紧张又兴奋的盯着周围的动静,突然——
“汪汪汪!!”
黑狗发现了他,并猛地大声叫起来,声响穿过树林,透过空气,仿佛震穿了他的耳膜。
润白能够感受到自己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它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就快要从胸前蹦出!
“心,怎么回事……”润白心里一紧,不可置信地摸向了自己的心脏,眼神微沉。
冷静,润白,一定要冷静,没事的……
很快,心脏,又规律了。
“喂,去去去,别瞎叫!”
“吵死人了!!”
也是这时,一道粗厚的嗓音从木屋那边响起,听起来很不耐烦。
“一边玩去!”
只见一个跟熊一样健壮的大汉随意地从桌上的狼藉中抓了一根骨头丢出去。
“汪汪汪!!”那条黑狗双眼冒光,兴冲冲地叼着骨头跑开了。
只是那条狗走之前,好像还刻意瞟了一眼润白,眼底闪过嘲讽似的笑。
哟哟哟,又是一只挨饿的小妖怪哦。
润白不知怎样,就好像猜清楚了那条狗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没有生气。
不值得,生死大关面前,他为何还要去理会一条只会讨要食物的黑狗呢?
“嘿,我说老板也真是的,整整八年了,那些只小妖怪恐怕早就死的连骨头都没了吧!!”
一个趴在桌上的寸头男人闻声也是附和起来:“切,谁说不是呢!”
“几个月前我才刚刚看见了最后一只大尾巴妖,他能活下来还真是奇迹了!!”
“这山上几乎不存在吃食了,恐怕早就饿死山野了!”
健壮大汉不屑地切了一声,愤愤的将脚底下的酒瓶踹开,他大声开口:
“切,结果呢,组织里偏偏说那妖怪还活着,让我们继续守在这里解决他!”
一个瘦瘦的大叔在喝着闷酒,这会儿是满脸愁容,猛喝几口酒后也跟着埋怨。
“麻批!!老子刚刚新婚就被派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关!!每天巡山,老婆都跑了!!”
说完又是一瓶白酒下肚,他昏沉地连着打了好几个酒嗝儿,眼神凶狠,而,悲切。
润白有些紧张,只是继续观察,目光一直在他们身上。
却不想,这时山里开始刮起了风。
那些男人的味道酸臭极了,被山间的风席卷,刮过润白的鼻前。
浓烈的刺激性气味让他不满地皱眉,他迅速捂住了口鼻,瞳孔微颤。
那些人应该就是灭妖师留下的守山人,正是为了把山上的妖怪赶尽杀绝,才在八年前封了山。
每天派出许多人来挨个儿巡山,解决幸存妖怪,每个角落都不曾落下,从未有过停歇。
润白的拳头早已紧紧握起,微微发抖,他每天都在目睹妖怪惨死,而他却无能为力。
谁又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呢?
因为八年前的那次意外,导致他妖脉受损非常严重,早就已经不能使用妖力了……
他像是一只可悲的缩头乌龟,在山上躲了八年,从来不敢作出任何反抗。
八年前,他作为族群里年龄最小的妖怪,也是硬生生的被保护到了最后!!
如今,山上的妖怪只剩下润白,他们也知道润白还活着,所以他们绝对不会离开!
灭妖师真是丧心病狂!!
“什么鬼的卡雅瓦漏网小妖嘛!!”
“我咋没看见!!除了偶尔逮到过几只爱叫的臭蛐蛐,根本就没有其他东西!!”
又是一个断臂男人的埋怨声传来,他愤恨地用拳头砸在桌子上,传出沉重的“哐当”声。
“还好,组织里已经派来消息了,明天……嗝!!”他的左臂就是妖怪砍的。
墙边一个脸上有一条大疤痕的男人也是猛地灌下几瓶白酒,鼻子出气!
“对!明天就能发起最后一次大扫荡,所有的守山人都会参与,然后,把那小妖怪碎尸万段!!”
“然后我们就能回家了!!”刀疤男人兴奋地大吼。
这次,所有人都爆发出一阵欢呼,有的踹板凳,有的砸烂猎枪,有的猛敲桌子,他们眼底闪过疯狂。
“碎尸万段,我们一定要把那只大尾巴妖怪找出来狠狠收拾,挫骨扬灰!!”
“妈的,也太能躲了吧!!!”
“整整八年,愣是没有把他们杀绝!逮了它三年了,那小妖命也太硬了吧!!”
众人看了看屋内的压缩饼干,压缩牛肉,依旧各种速食食品,不由得更怒上心头。
酒气混合着山间的寒气,他们也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压抑,心里话抖了又抖,说了半夜。
这其中,什么这山下一共五十二支守山队,每队至少十五个人,每队都有一个七星的强大灭妖师啊……
一星最低,十星最高,中间的实力差距巨大,十星之上,甚至还有传奇等神秘段位。
灭妖师的等级也分好几种呢,有星级为区分的术法灭妖师,有以魂灵为区分的天赋灭妖师。
至于职位,除了使用术法攻击的灭妖师,还有以肉体强悍而闻名的拳手,有专门负责破解禁制的符咒师。
甚至还有擅长寻找妖怪的猎妖人,还有负责收集消息的情报官,还有专门研究妖怪的驯服师……
总之,灭妖师协会里面,各种灭妖师五花八门,自成一派,然而却都组成一个灭妖组织。
——名为,灭妖师协会!
机密全都说出来完了,紧接着,又是一阵蓝色的凉风刮过,他们全都醉倒在地。
妖风习习。
润白听着他们疯狂的呐喊,以及被自己操控而吐露出来的信息,忍不住皱了皱眉。
手里的书也飘飞出一页冒着火光的黄纸,他如今想要使用妖力只能借助符咒。
愣愣地看着燃烧成灰烬的纸,润白有些茫然,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现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逃离这个牢笼,这很悬,他也没有胜算。
可是,等到明天就会有一场专门对付他的大扫荡到来……
很快,他不再害怕,无论如何,总会有办法的。
是要对付几支灭妖师队伍还是山下所有的驻守灭妖师,润白还是拎的清的。
他今晚一定要下山!
妖力散去,那群男人动了动,又互相唱起歌来,歌声堪比魔音贯脑,润白捂着耳朵。
简直忍无可忍。。。
夜凉如水,润白躺在草丛里,望着月亮发呆,手中的书页翻动………
【人类简介——醉汉:人类喝醉后的男人的总称,人们往往这个时候丑态百出。】
润白合上了书,眼帘微垂,看来下山以后,要想尽快融入人类是不容易了。
眼见月亮躲进云层,他也该走了。
凉风沙沙地吹过树梢,润白悄悄地踏步走向木屋,那几个男人的声音越加清晰。
“等我们抓到了那只小妖怪,一定要拿刀把他身上的肉全割下来,放在油锅里炸,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也是,我也是,哈哈哈哈哈……”
他们笑的癫狂,却没有看见,在墙壁另一侧的草丛中,有一个少年安静的站立。
润白微低着头,手里握着一块石头,目光阴暗,嘴唇抿成一线。
“咔擦”
一声脆响。
润白手里的那块石头瞬间变成了粉末,他直接转身就走。
“汪汪汪………”
然而他还未能走进小路,就听到了一声尖锐的犬吠声!
他抬头看去,是那条黑狗!
糟了!
“谁?!谁在那儿?”
“什么人?!”
那边几个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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