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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煜儿睡梦中动?了一下,蔡皓年连忙低头拍孩子。

马康安顺着李红莲的目光看?去,他低吼:“看什么呢?恋恋不舍的话,你留下好了。”

李红莲立马收回了目光。

余嘉鸿立马冷脸:“马老板,有点?男人的风度。如果你的心量没那么宽,何必娶一个?跟前?夫生过两个?儿子的女人?”

他又转身看?李红莲,带着遗憾的口气:“小舅妈,这样的人,兴许可以共事,但是……我建议您好好考虑考虑。您还记得?我对您的评价吗?您是有本事的人,靠男人只能掩盖了你的光华。”

“余嘉鸿,你不要挑拨离间。”李红莲忍无可忍,“如果不是你妈在搅和,我不会到今天。”

“小舅妈,搀你进?有佛的庙里,你不去。全是妖魔鬼怪的野庙您走得?飞快。”余嘉鸿无语地说,“好走,不送!”

蔡皓年?听见外头好像起了争执,他抬头看?,只见李红莲快步跟着马康安走了。

余嘉鸿走进?孩童休息室内,已经八点?多了,有得?小娃娃玩累了,在里间的小床上休息,像宝儿和珑儿两个?丫头精力?还很足,一边张嘴接佣人喂的云吞,一边还在搭积木。

他走到大舅舅身边:“大舅舅,龚老板和查理想要见您。”

余嘉鸿弯腰抱煜儿,小家伙醒了,从蔡皓年?的腿上爬了下去,找姐姐们?去玩了。cizi.org 永恒小说网

蔡皓年?想要站起来,发现很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都麻了。

他敲了敲腿:“那两个?来了,怎么又走了?”

“二表嫂听见马康安侮辱小舅妈,二表嫂跟马康安吵了两句。被大表哥给请走了。”余嘉鸿说。

“侮辱?”蔡皓年?疑惑。

余嘉鸿笑了:“二表哥不是喜欢跳舞吗?我就让他请小舅妈跳一曲,务必让小舅妈像以前?跟您在一起的时候,成为全场焦点?。我呢!跟查理和龚老板他们?聊天,用英语聊。这个?马康安不是不懂洋文吗?就要着急找小舅妈给他翻译,他看?见小舅妈跟二表哥跳舞跳得?正来劲,您说会怎么样?”

听着外甥跟他说,他如何顺势挑拨马康安和李红莲的关系。蔡皓年?想起在星洲的时候,外甥跟他分析马康安、张义?松和鲁盛扬的性格,哪个?可以单刀直入,哪个?要隐晦提醒?

他当时觉得?外甥这个?心思有点?可怕,而?且这些心思手段也?用到了他身上。不过后来想想,要不是外甥自己还看?不清李红莲的真面目,把秀英给气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蔡皓年?和外甥一起去宴会厅,纵然?今天说是鸿运公司的酒会,这几日亨通银行挤兑,股票大跌是焦点?。今天亨通的蔡皓年?一直没出现,也?是让人觉得?意外,现在他的前?姨太太一走,他就出现了,大家心里也?就明白了,恐怕是不想见姨太太的缘故。

大家也?能理解,一个?银行大亨,大老婆离婚,小老婆闹着要出去工作,最后上了对家老板的床,解除契约了,还反咬他一口,亨通伤筋动?骨,差点?就垮了,好在还有个?好儿子和好外甥,关键时候替他撑一把。

想想都替他唏嘘,又免不了要说两句,红粉骷髅要人命啊!

蔡皓年?拿了一杯酒去龚老板和查理那里,说起银行相关,蔡皓年?侃侃而?谈。

众人这下心领神会,今天这个?酒会实际上还是要解决亨通危机。

酒会结束,蔡家一家子一起去余嘉鸿的房间,商量后续。

二表嫂把马康安的表情学得?十足:“李红莲真的以为天下的男人全吃她那一套吗?这个?马康安,明摆着和她是互相利用。”

“行了,行了!我们?也?说得?够清楚了。不过她肯定?认为我们?是在挑拨离间,没安好心。”蔡运通说。

二表嫂上上下下扫了蔡运通:“我们?是没安好心啊!”

“是没安好心,但是我们?打的都是明牌。我们?都提醒了他们?,最好的出路在哪里。马康安已经骑虎难下了。张义?松和鲁盛扬对亨通一直想要来香港银行业分一杯羹。经过今晚亨通的危机已经完全解除。应付好明天早上的兑付之后,伴随市场传闻,亨通银行股价一定?会飞起来,这就是我们?要用什么样的法子,让张义?松和鲁盛扬买入。那么我们?手里的股票,刚好可以在股价飞到他们?不敢下手的时候,打压一下,但是价格必须维持在比较高?的位子,以达到最大的获利。这个?就要大表哥来操作了。”

“我会注意的。”蔡运亨说。

“舅舅。”余嘉鸿叫蔡皓年?,“您回去跟运顺和运畅说一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过年?后去美国。让小舅妈相信,你是真心实意想要离开了。”

“好,我回跟他们?说的。”想起两个?儿子,蔡皓年?头疼。

“但是,舅舅刚才?我跟龚耀信聊了这么久,他希望有一个?熟悉香港银行业的人,能帮他们?香港的分行扶上正轨。所以我想等出售亨通后,推荐您出任耀信银行香港分行高?级顾问。”

“啊?”蔡皓年?皱眉,“嘉鸿,我老了,我累了。我和你阿公都商量过了,我们?老兄弟俩去美国颐养天年?了。”

“爸这样也?好,红姨跑大昌去,害亨通。您就跑耀信去,到时候把仇给报了。这叫以其之道还施彼身。”蔡运通说道。

二少奶奶说:“虽然?没有她给您戴绿帽,挖墙角狠,好歹也?出口气。”

蔡皓年?知道小儿媳故意的,他也?没办法否认,他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没了斗志,我也?无意去报复谁,只想离开香港,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过几日清闲日子。”

余嘉鸿摇头:“舅舅,我请您出任耀信银行的高?级顾问,压根跟报复红姨无关。而?是希望能您救同胞的性命。”

“救同胞的性命?”蔡皓年?一下子不能理解。

“是。我在星洲就跟您分析过,国党的汪副总裁坚决要跟日本谈判。那日在星洲的酒会上,您也?看?到了,张义?松一直鼓吹要和平谈判,鲁盛扬既然?能跟他结盟,他们?是一丘之貉。如今尚未沦陷的区域,海港大多被切断,交通也?被堵截。南洋作为国内抗战资金的主要来源之一,若是这些人做大了,占了优势。他们?鼓吹和平,放弃抵抗。本来重庆那里贪腐,无底线的焦土政策,已经让南洋的华人寒心。他们?要是再得?势,会不会让更多的人,倒向投降派?”

蔡皓年?点?头:“确实如此。”

“日本打到现在,整个?消耗已经很大了,供养自己的军队都很吃力?。成立的伪政府,必然?要有钱财来源,一个?就是海关关税,还有一条路就是海外华人捐赠。如果这些人带头给伪政府捐钱,这些钱都会成为射向同胞身上的子弹。”余嘉鸿说道,“而?且张义?松和鲁盛扬算是南洋有实力?的华商。”

蔡皓年?沉吟了一会儿,重重点?头:“既然?如此,我就留下,好歹一把老骨头也?能做点?事。”

“另外,《田中奏折》里写明日本侵略,分成大陆策略和海洋策略,攻占中国是大陆策略,南洋是在他们?的海洋策略里,日本入侵南洋只是时间问题。《论持久战》的论述很详尽,日本进?攻南洋一来切断国外对中国的补给,二来独占西南太平洋。所以我们?自己要知道,不能相信英国人不会放弃香港或者?星洲,只要日本南进?,我们?就要注意了,如果不是必须留下,能走的人就尽快走,千万千万不要再留在这里。”余嘉鸿跟表哥表嫂再次强调,“我和应澜,估计过了年?就要回国内,恐怕没机会给大家预警,你们?千万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

“知道了。”蔡运亨说,“在港的家人,我会关照好的。你们?夫妻俩也?要珍重。”

余嘉鸿和叶应澜送舅舅一家人出门,蔡运通抱了抱表弟:“照顾好老婆,等你们?回来,我们?一大家子一起吃团圆饭。”

“嗯。”余嘉鸿抱着表哥。

二表嫂抱着孩子,她笑着说:“到时候我们?煜儿和珑儿可以带弟弟妹妹们?玩了。”

蔡皓年?摸了摸外甥的脸,他眼睛有些湿:“www.youxs.org!知道不?”

“我一定?会回来的。”余嘉鸿想起上辈子等他回来,舅舅也?已经不在人世,他抱住舅舅,眼泪落下,“舅舅要长命百岁,要看?我们?都儿孙满堂。”

“说好的。”蔡皓年?捧着外甥的脸笑,“坏小子,一肚子坏水。我走了。”

蔡皓年?坐车回家,踏进?家门,管家女佣迎接了上来:“老爷,两位少爷都没吃晚饭。”

蔡皓年?上楼去,敲运畅的房门:“运畅,睡了吗?”

没听见回答,他推开了门,看?见两个?儿子坐在沙发上,眼睛红得?像兔子。

“你们?怎么了?”蔡皓年?问,

运畅过来抱住蔡皓年?:“爸爸是不是,只想要大哥二哥的孩子了,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

蔡皓年?头疼两个?孩子,他认为这些年?两个?孩子跟着李红莲,言传身教之间,已经学了一身只想着自己,不想着别人的小家子气。但,他们?都是他的亲骨肉,自己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疼?

“傻孩子,爸爸怎么可能不要你们?。你们?是爸爸的幼子啊!”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儿子擦眼泪,“都已经是小伙子了,怎么能随便就哭呢?而?且,晚饭怎么能不吃呢?爸爸去让李姨给你们?做点?东西,好不好?刚好,爸爸在酒会上也?没吃饱。我们?一起?”

蔡皓年?带着儿子一起下楼,父子三个?一起吃东西。

“运顺、运畅,现在时局动?荡,日本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过来,爸爸想把银行卖了之后,带你们?一起去美国。本来你们?也?到了要去留学的年?纪。刚好去适应适应那里的语言环……”

蔡运顺停下筷子,打断蔡皓年?:“爸爸绕来绕去,实际上是想去找大妈吧?”

第152章

第二日早上,蔡皓年和两个儿子吃早饭,儿子?们吃西式早餐,他吃粿条。

昨晚父子之间不欢而散,今天吃早饭也没句声?响,他们不想去美?国,那就好?好?说,不要扯什么,他要去找秀英。就算他去找秀英,那会影响他照顾他们吗?

他把一碗粿条扫进肚里正要擦嘴,佣人进来汇报:“老?爷,李小姐来访。”

“李小姐?”蔡皓年看着两个儿子?,“你们找她来的。”

“爸爸要带着我们去美?国,我们肯定要跟妈妈说。”运畅说。

“让她进来。”蔡皓年说。

佣人出去,蔡皓年敲着桌子?问:“你们俩不想去美?国,想要跟着你们妈生活?”

弟兄俩愣了一下,运顺摇头:“没有。”

“那你们找你们妈过?来,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为什么不跟我约个时间?”蔡皓年沉着一张脸问。

弟兄俩又底下了头,运顺说:“这么大?的事,我们没主意只能找妈妈商量。”

“吃早饭的时候,你们也不提一句?”蔡皓年沉着脸问。

两个儿子?又给他委屈上了,就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一脸苦相,看得人晦气。

以?前自己为什么还会为这种表情?心疼,这他妈就是上不了台面。

蔡皓年看着窗外汽车开了进来,到了风雨廊下。

李红莲从车上下来,走?了进来,两个儿子?抬起头,两张相似的脸,用同?一个表情?,眉头蹙紧,嘟起嘴巴叫:“妈妈。”

李红莲加快了脚步走?进来,那个口气心疼得不行:“运顺、运畅。”

两个孩子?抱住了李红莲,运顺说:“妈妈,爸爸说要过?年后?带我们去美?国。我们不要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寄人篱下?十几年了,他每次问他们三个要不要搬出去,他们不都是说不搬吗?

母子?三个一如往常伤心委屈,只是蔡皓年的心境早就变了,哪里还会有半分波动。他喝着茶,一盏茶喝了,再续了一盏。

李红莲擦了眼泪说:“你一定要分开我们母子?,让运顺和运畅过?谨小慎微的日子?吗?”

蔡皓年说:“你不要搞错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秀英带孩子?走?,也是先去落脚,为了以?后?其他人能过?去。”

“美?国有《排华法案》,对我们华人的歧视是根深蒂固的。”李红莲看着蔡皓年,“我曾经?在席间听二老?爷说过?,香港第一位华人大?律师伍先生被清廷任命出使美?国,他悲愤地问:‘你们(美?国政府)难道不能公?正一点吗?如果我的祖国不是一个弱小的国家?,你们还会这么做吗?如果华人有投票权,你们还敢这么做吗?’你也说过?,洋人从未尊重过?我们。为什么你现在一心想要让孩子?们去美?国?”

听她这么说,蔡皓年认为李红莲内心还有民族自尊。按照嘉鸿的布局,一旦成功,那三个怎么可能放过?李红莲,到时候只怕她没有好?下场。她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给她一条活路吧?

蔡皓年说:“这是避难,美?国的特殊地理位置,注定了他们本土不会卷入战争。我们不是去长居,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等战事歇了,我们都会回来。刚好?,运顺和运畅也是读书的年纪,去把书读了,完全不会耽搁。他们都是孩子?,留在香港,除了增加风险,没有任何意义。你要是愿意去,也可以?一起去,到时候你们母子?三个住一起。”

李红莲嗤笑出声?:“说来说去,难道不是让我过?去带孩子?,你自己可以?去找你那老?妻?你老?妻拿了你钱,还会来睬你?去美?国做二等人,跟在香港做二等人有什么区别?就算香港沦陷,无非就是日本人和英国人的差别。”

这话让蔡皓年琢磨出了味道来,问:“没有区别?”

“英国人手下有华商银行,日本人手里就没有了?再说现在形势还不明朗,运顺和运畅的英语已?经?够好?了。我倒是觉得,可以?等他们读完中学再决定,是去英国或是美?国留学,或者……我知道你听了可能不开心,但是香港真的沦陷,他们应该学日语,去东京帝国大?学留学,而不是去美?国。”

“让孩子?学日语?”蔡皓年抄起桌上的茶盏砸向李红莲,李红莲侧身,茶盏在地上碎裂,蔡皓年怒不可遏,“就上个月,日本人攻陷武汉杀了多少人?日本人手上有多少中国人的血债?你现在就迫不及待做亡国奴了?”

“你能不能冷静点?我们现在是关起门来讨论孩子?的出路。我说了,等两年看,我们得面对现实,给孩子?找更好?的出路。”李红莲跟蔡皓年对视,“你教?我的,凡事要顺势而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得在这个世道活下去,活得好?。”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自己有钱的时候,自己说什么她都附和,自从自己把大?部分财产分给了秀英,她也露出了真面目,每次自己以?为她已?经?够没底线了,她还能再突破自己的想象。

是了!她一个鲜花一样的姑娘,都可以?对着自己一个半老?头子?说情?啊爱啊,说得跟真的一样。对她来说,一切都是利益的计较,所以?她明知,张义松和鲁盛扬跟汉奸勾结,她也跟着往浑水里蹚?

蔡皓年转头看向两个儿子?:“运顺、运畅,爸爸没有脸面去找你们大?妈,即便去美?国,大?概率我们也是去三藩市,我们在西海岸,你大?妈在东海岸,相隔千里。我确实就是想要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们能安稳地长大?。当然如果你们不想去,爸爸不勉强。”

“爸爸,我们认为,您现在是不愿意听我们娘三个的想法了,而开始偏听大?哥的想法,大?哥的想法大?多来自嘉鸿表哥。嘉鸿表哥确实很厉害,而且他十岁开始在美?国生活,他的内心自然偏向美?国,就像妈妈说的,美?国对华人并不友好?。”蔡运畅说。

听到这话,蔡皓年无比失望,却也知道自己不该失望,这是顶顶正常的结果。儿子?是李红莲养大?的,想法跟李红莲一样也是正常。自己眼瞎这么多年,害得不仅仅是秀英和秀英的孩子?,其实也害了运顺和运畅。他的儿子?,如今脑子?也只有利益,没有一点点身为中国人的骨气。

既然如此,也就别怪他下狠手了,蔡皓年决定把这个局,往绝路上再推一把,他坐下,跟两个儿子?说:“我跟你们妈妈解除了契约。我们已?经?分开了。亨通遇到危机你们也知道,因为当时我跟你们大?妈离婚的时候,我持有的亨通股份一分为二,一半归了你们大?妈,一半在我名下,在跟你们大?哥商量之后?,我们决定把亨通出售。我本来就分给你们大?妈很多了,再说你们大?哥二哥生意做得也很好?,我很放心。所以?银行出售之后?,我的那一份,会留给你们。鉴于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如果你们跟我共同?生活,这笔钱我就不动了,存入汇丰,等你们二十五岁以?后?,再给你们提取出来,分给你们俩。如果你们不想跟我在一起生活,而是跟你们妈妈,这笔钱就由你们妈妈代?为监管,等到你们成年后?再分给你们。你们考虑好?了,告诉我,要跟我还是跟你们妈妈生活。确定好?了,我们去你们二叔那里留个文件,确保这笔钱到你们手里。”

蔡皓年剩下的财产里最大?的一块就是亨通银行的股份,现在他说把亨通银行的股份给两个幼子?。儿子?没有成年前让李红莲拿着,这是多大?的诱惑?亨通收购价格高一分,那就是她多一份钱。

他叹气:“你们从出生我就捧在手心里,我怎么会不疼你们。我都是为你们考虑啊!你们娘三个一起商量,我要去银行了。”

李红莲一直跟两个他们说,爸爸的心如今在大?哥二哥身上,说大?妈拿走?了大?部分,剩下的前还会跟大?哥二哥和两个姐姐分,按照他现在疼孙子?孙女的样子?,肯定不会给他们留多少。她现在出去都是为了他们娘三个的未来。现在爸爸把他剩下的最大?一块给了他们俩。

双生子?看着往外走?的蔡皓年,才短短时间,爸爸的背影看上去老?了很多。是啊!他的头发全白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爸爸一直把他们留在身边,妈妈离开了家?,而且还……他们在学校里也听到太?多流言蜚语。

李红莲愣了,蔡皓年怎么会把他手里最大?的一块财产给自己的两个儿子??

昨天下午股市收盘,他们发了电报给鲁老?板,说了香港发生的事,酒会回去,鲁老?板已?经?回了电报,他对亨通志在必得,鲁老?板和张义松已?经?在来香港的路上。

自己攀上马康安,是她发现蔡皓年自从跟那个老?婆子?离婚,他就像魔怔了一样,疯狂地想要挽回,就算是那个老?婆子?去了美?国,他依然睡在东边,就凭他对大?房那样死?心塌地。李红莲认为蔡皓年剩余的那些钱,恐怕都不会给她和她的两个儿子?了。

跟了他这么多年,自己落到这个结局,她不甘心,蔡皓年从钱庄做到银行,亨通银行是他一生的心血,让亨通在他手里易主是对他的报复,也是自己跟马康安的约定,利用自己在亨通多年资源,帮他拿下亨通,她要马太?太?的位子?。她也有自信,只要拿下了亨通,亨通要继续运作,自己就是不二的人选。

昨天晚上回去,马康安已?经?质问她了,蔡皓年要卖亨通为什么不告诉他?马康安之前相信她真要报复蔡皓年,是因为蔡皓年跟他太?太?离婚闹得满城风雨,原本说是二太?太?逼走?原配,谁想最后?蔡皓年将大?部分的资产都给了前妻。更让李红莲没面子?的是,蔡皓年一直在求前妻谅解。

昨天酒会上,蔡运通夫妻趁机挑拨离间,马康安还真信了,因为蔡运通说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事,运顺和运畅这对双生子?跟着蔡皓年生活,他们是蔡家?人。

马康安认为儿子?是女人的依靠,自己和双生子?的利益是绑定的。

自己费了多少唇舌跟马康安解释,她的儿子?跟蔡家?老?大?老?二不和,他们是在挑拨离间,马康安才从暴怒中冷静了下来。

现在她该怎么办?自己还真是跟儿子?的利益是绑定的,这些股份是两个儿子?的,自己总不能伤害儿子?的利益吧?

第153章

一大早亨通银行外头还有排队的人,他们还在等着领钱。

“卖报,卖报!亨通银行股票大涨。”

“卖报、卖报!鸿运公司老板蔡运亨举行酒会招待上海银行大亨。”

“卖报、卖报!蔡运亨承诺亨通将全力兑付储户钱款。”

排队的人群中?有人问:“大哥,你是来干嘛的?”

“取钱啊?”

“你还取钱啊?这亨通的老板,跟上海银行大亨还有……”

这位绘声绘色地说,其?他人听了说:“你不是来骗我吧?”

“过来,过来,买份报纸。《香江早报》是亨通的,不要。要《南华晨报》。”这位买了一份报纸,开始读起了报纸,“名流云集,豪门盛宴……”

这位读完报纸问:“你存单到?期了没?”

“还有两个月。”

“明摆着不会倒闭,这个利息就?白白损失了。”

“可不是说亨通要倒吗?”

“那是谣言,是因?为亨通的大老板年纪大了想要卖了亨通,对家认为是好机会,放出谣言说亨通出现兑付问题,造成挤兑,人家儿子现在可厉害了,你去铜锣湾看看就?知道了那里很大一片区域都是他们家……”

“对啊!我是来存钱的,报纸上不是说了吗?要是亨通不行,其?他人家恐怕也不行了。”

“就?是蔡皓年大老婆离婚,小老婆跟野男人跑了,他面?子上挂不住,心?灰意冷不想干了,想卖了。”

“我只知道大老婆,小老婆怎么了?”

“你这个都不知道,小报?这张报纸就?有,小妾勾搭仇敌……”

门口排队领钱的人,都不着急领钱了,一个个蹲着说蔡家的恩怨情仇。

办公室里蔡皓年把报纸扔给大儿子:“你发报道就?发报道,又炒这些冷饭做什?么?还嫌你老子不够丢人?”

“你外甥让发的,说这种?豪门恩怨,豪门秘辛最是勾人心?,读的人最多。效果最好。”蔡运亨笑容温润中?带着一丝戏谑。

蔡皓年看着儿子这种?表情,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一年前,自?己骂儿子,儿子脸色郁郁,从不反驳,任由自?己发脾气,骂完了,出办公室,去改,改了面?对下一次的怒骂。

现在,自?己发脾气,儿子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像是看煜儿闹笑话的的包容……跟外甥那个小混蛋学坏了。

儿子也成长?起来了,已经有了大老板运筹帷幄之相了。

亨通银行上午还有人来挤兑,没到?中?午已经来存款的人多过来取钱的。

交易所?一开市,亨通银行的股价就?一次次被擦掉改写,从十三块二一路往上,眼看涨了三成不敢再追了,到?吃饭已经涨到?十九块多,下午有人抛售,下挫到?了十七块一,但是买盘汹涌,很快又拉高,当?天收盘到?了二十四块三。不仅收复失地,还接近前期高点。

第二日上午亨通银行股价开盘又往上冲,到?底是涨太?多了,上冲之后?有人获利出局,抛盘压力很大,从二十六块一往下走,差点失守二十大关。

马康安看见亨通股价下跌,心?情大好:“再往下,往下砸!”

李红莲在穿过繁杂的人群,找到?马康安,说:“张老板和?鲁老板已经到?酒店了,我们该去了。”

“好,马上去。”马康安跟着李红莲出了喧嚣的交易所?。

“现在的问题,不是亨通股价到?多少,而是上海那里愿意出多少价格给亨通。就?算今天再跌到?二十以?下,上海愿意出三十,那我们肯定要加到?三十一才行,这是价高者得啊!”李红莲跟他说。

“上海那里没那么傻吧?愿意出三十一股收购亨通?”马康安说。

“除非是资产不良,否则溢价收购才是常态。”李红莲真的很想问马康安,他都这把年纪了,就?没有一点点的商业常识吗?

李红莲继续跟他分?析:“亨通银行的危机已经解除,市场对亨通很认可的。也就?是我们制造危机,压低股价收购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而且他们还找来了龚老板,我看如果价格太?高的话,其?实划不来,还是不要买了。”

李红莲现在不希望他们三家一起收购亨通,价格低,她的利益受损,价格高,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蔡皓年把卖股份的钱给她的儿子这件事传出来,以?马康安的脾气,必然要跳起来。虽然价高者得是商业规则。

马康安深吸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白白亏了这么多钱。”

“可你想,要是收购价格是每股三十,那得多少钱,你的大昌折价合并进去,控股权却到?了鲁盛扬手里,你愿意吗?”李红莲问他,“我们原来是按照每股十五来算的,我们要保证我们的控股权,控股权没了,这个收购,我觉得弊大于利了。”

“认栽出局吗?”马康安心?有不甘。

“要是鲁盛扬和?张义松要,就?让他们去拿,我看你还是不要参与了。至少要保住大昌,你自?己想想今年香港的经济如火如荼,但是大昌经营怎么样?如果不是我进来,从六月开始砍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开支,今年大昌能不能盈利还说不准。”李红莲跟他说,“一旦收购之后?,我走了之后?,亨通经营也乱了。大昌刚刚扭转局势,亨通还乱着。要改观都是需要时间的,如果有控股权,我们可以?按照我们节奏来。但是没有控股权,张义松和?鲁盛扬又是在星洲,他们看见别家银行赚大钱,我们一下子没办法赚钱,你说他们会不会让我们让位?”

马康安听到?这里:“那我们干了这么久,唉……”

李红莲看他已经摇摆,继续劝:“商场上要进出果决,要有预见性。”

马康安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李红莲说得也有道理,说:“让我再想想。”

进了酒店,作为地主,他请张义松和?鲁盛扬吃饭。

酒席上,他说:“实在没想到?,余家那个小子会拉来上海的银行大亨。”

“这个有什?么想不到?的?信耀和?叶家的鸿安合作已经二十多年了。”鲁盛扬笑着说,“康安老弟,对我来说,只要亨通肯卖,就?已经是成功了一大半。别看香港有一百多家银行,去掉日本占了东北之后?,从内地搬过来的那些,再去掉那些叫着银行的名头?,实际上就?是一个钱庄的土包子。真正意义上有规模,业务类型比较全的有几家?而这几家里愿意卖的,又有几家?亨通在其?中?有是什?么样的地位?如果不是老弟来这么一下,我从来没想过亨通会卖。不仅是亨通会卖,而且还有李小姐这样,对亨通了如指掌的能人。并购之后?风险会少很多。”

张义松也跟着笑:“两位,根据我对上海的调查,你们知道过去的一年上海将近一百六十几家银行,盈利的情况如何?”

马康安自?然想知道同业情况,但是这种?信息还真不容易拿到?。

“全部盈利,只有一家亏损……”张义松举例了上海的几家华资银行的经营情况,只能用财源滚滚来说。

“这么好?”马康安说,“香港可没他们好。”

“香港的好日子刚刚开始呢!上海什?么时候沦陷的?”

“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马康安答。

“对啊!”鲁盛扬笑,“广州呢?厦门呢?香港周围才刚刚沦陷。”

张义松喝了一口酒:“汪先生已经离开重?庆,到?时候应该会从越南来香港再回上海。汪先生实在看不得生灵涂炭,这个仗无论如何不能杀敌八百自?伤八千的方式打下去。据说重?庆那位不顾百姓死活,一定要打下去是因?为,他们认为如果不打,那么民心?会完全倒向延安,到?时候无利可图。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跟日本人谈判,回到?南京成立政府,为国家存亡争取生机。以?我们跟他们的关系,咱们银行开展华南沦陷区的业务,尤其?是广州武汉一线,你想想?”

刚刚还想要退出的马康安,不仅仅是动摇了,而是兴奋了:“今天早上亨通银行的股价虽然回落了,但是现在是竞争收购,不能按照市场价来。”

“对的,我认为最高价格不能过……”李红莲想了一下,“不能过二十五,再高就?划不来了。”

“李小姐,你这也太?保守了。我们要看的是后?面?几年,而不是现在。亨通是蔡家自?己内部出了问题。本来最好的安排就?是蔡运亨出来做鸿运公司,李小姐替蔡皓年打理亨通的日常事务。可惜啊!蔡皓年连老婆和?儿子都摆不平,逼得李小姐离开亨通。才给了我们这个机会。”鲁盛扬说,“刚才不是说了吗?上海那些人赚到?什?么程度了?就?是按照三十,甚至四十,我都认为没问题。”

她已经提醒过了,既然是他们认为亨通值得三十甚至四十,那他们高价收购,跟她可就?没关系了。

“但是现在亨通拒绝跟我们接洽,这该怎么办?”马康安又看向李红莲,“你有什?么办法吗?跟蔡老板说说?”

李红莲还是决定避嫌说:“我这次跟蔡皓年已经闹崩了。整个收购过程就?不参与了,并购之后?,需要我,我再帮忙?”

“我去找余敬堂。我和?他好歹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他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我。”鲁盛扬说道,“余敬堂跟蔡皓年的不仅仅是姻亲,更是多年的挚友。只要通过余敬堂向蔡皓年表示我们的诚意。”

“鲁老板,您先找余老太?爷,具体的事,还得找余嘉鸿。蔡皓年将银行的股份一分?为二,一半是在蔡运亨手里,一半在蔡皓年手里。蔡运亨这个人没什?么主意,他就?是踏实肯干。鸿运有今天,都是余嘉鸿在背后?指挥他做事。蔡运亨事事都听余嘉鸿的,只要余嘉鸿跟蔡运亨说,蔡运亨一定肯卖。”李红莲跟他们建议。

“还是李小姐知道蔡家的弯弯绕绕,幸亏你提醒。我回去就?找余家父子三代喝茶。”鲁老板慨叹,“余家这个小子,比他爹还要有本事,这一年……”

下午马康安和?张、鲁两人讨论了一下午,陪着两人吃了晚饭。

马康安和?李红莲回到?了马家,两人进了房间,李红莲替马康安解开扣子:“康安,你还记得余嘉鸿说的‘引狼入室’吗?”

“我这是骑虎难下,我要是不和?鲁盛扬和?张义松合作下去,我亏掉的钱是小事,亨通到?了他们手里,到?时候我看着他们吃肉,我连汤都喝不上?再说这个市场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市场好,大家都能过日子,市场只要有风吹草动,大昌就?等着被吃吧?”马康安抱着她,“我现在没有退路。只能寄希望于你这个亨通的大总管,并购之后?,能进亨通快速理顺,让张义松和?鲁盛扬放心?地把这个摊子交给我们经营。”

李红莲看着他,她心?里明白,这谈何容易?

第154章

朱家?生产的染料价格便宜,颜色持久,色牢度又不输给德国人,但是一些印染厂一直迷信德国的染料,他们家?的产品一度用追求性价比的印染厂。

直到?七七事变,港口一度被日本海军封锁,德国染料进不来,上海市场又炒作?军用染料,染料成了紧俏物资,之前不用朱家染料的厂家也开始用,发?现他们家?的染料并不差。

等中立国船只可以进出上海港,朱家?的染料也从上海到?香港,再从香港转进国统区。

跟余嘉鸿认识之后,朱家的染料一直交给余家的轮船公司运输,往内陆运输则是安排给了乔家?,余嘉鸿一直帮他们走海防港到昆明这条线路。

原本这条线路运费价格比香港往武汉走贵一些,优势在于速度快顺畅,不耽误事。但自从广州沦陷,滞留香港的物资要抢运去海防港,再运往内地,这次他们的染料已经在海防港耽搁了二十天了。

所以朱老板想要顺道去海防港看?看?,另外一位老板做棉纱生意,也有这个需求。

商人即便是不做生意,也希望了解当前?的局势。有时候生意机会就在于你掌握的信息多少。

其他两位老板虽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他们也想去走走看?看?。

因此,他们没有选常规的香港到?西?贡,西?贡到?星洲的线路,而是途径了海防港。

船即将靠港,海面上停靠了密密麻麻的货轮,皆因海防港能力就这么一点,现在进港船只早就超过了海防港务局的能力范围,所以货轮都在排队等待,在海上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正?常。

余家?一年前?就已经扩大了他们家?轮船公司在海防的规模,也跟当地的政府合作?,兴建了专属泊位,跟当地海关也有关系,他们家?的船只进出已经算得上顺畅了。

客轮优先放行,兴泰的客轮靠港,女眷和孩子?们先进酒店,余嘉鸿和叶应澜一起陪着几位老板走兴泰轮船海防的公司。

乔启明也来了,叶应澜给他们家?提供的旧车,早在六月份已经从星洲和巴达维亚往海防运,再从海防直接开往广西?桂林,乔老爷和乔启明的大哥一个在重?庆,一个在桂林,乔启明平时也是香港和海防港两边往返。

叶应澜趁着机会,刚好跟乔启明一起看?看?他们的运输公司在海防的站点。

兴泰轮船的执事过来陪着去兴泰海防港的仓库,仓库直接连着货轮泊位,码头上装卸工正?在背着麻袋卸货,另外一边是十几辆卡车同时在装货,后面的卡车还排着队。

往库区走,兴泰的仓库算得上大了,里面已经被货物满满当当塞满了,整个堆场上都是一块块码放整齐的栈板,栈板上堆了一人高的货物,货物用雨蓬遮盖了。

朱老板要问他的货什么时候可以运进内地,执事跟他说?初步预计到?下月初才能发?出去。

“这也太慢了,还要十天?已经耽搁将近一个月了。”朱老板拉着余嘉鸿说?,“嘉鸿,咱们的关系,你得想想办法。几家?印染厂已经给我拍了好几封电报了,那是给国军染军服用的,耽搁了,上前?线的将士都没衣服穿了。”

“朱老板,您是老主顾,我们才帮您这么排的,不是我们不想走,海防港的海关来不及处理?,积压了很多货了,我们一直在催。”执事也无奈。

这位执事介绍当前?的状况,才说?了十来分钟,就被人找了三次,余嘉鸿摇头说?:“李叔,你自己忙吧!我们自己看?就好了。”

执事听?了余嘉鸿的话,像兔子?似的跑了,朱老板叫:“等等,我的事还没完呢!”

“朱老板,不要心急。反正?我们在海防港要待两天,我们先了解了情?况,再想对策。”余嘉鸿跟朱老板说?,“走吧!我们跟乔先生一起去他们运输公司看?看?。”

说?起这个,朱老板走到?正?在跟叶应澜说?话的乔启明身边:“乔老板,你这里无论如?何帮我想想办法。”

“朱老板,想想上海被封锁的几个月,那个时候,粮食物资是什么样的情?况?”乔启明说?道,“现在滇越、越桂铁路、南镇公路都已经满负荷了,海防这里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政府的,有各个地方派系的,还有各家?私营公司,都在抢运。”

他们出了兴泰轮船,才发?现外面是另外一个景象,路边原本应该是荒地,用木栅栏略微拦了一下,杂乱无章的堆着物资,那些物资上甚至没有遮盖,这些可都是机器设备,设备上油漆都爆掉了,锈迹斑斑,就算是拉到?里面了,还能用吗?

“这些机器在香港滞留了很久了,又转到?这里,什么时候能进去,甚至能不能进去,谁知道呢?”乔启明跟他们说?,“兴泰现在还能给你时间。其他人家?真的给不了。我爸爸和我哥在国内拼命运,他们把物资从武汉运到?了长沙,最后看?到?他们冒着炮火运过出来的物资,被一把火烧了。那时已经没办法心疼心血了,因为更让人心痛的是,长沙那么多人活活烧死了。”

这话让大家?伤感难过。

乔启明又跟朱老板说?:“朱老板也不要催嘉鸿了,他肯定把老主顾放在心上。现在这里是群魔乱舞,很多时候,我们自己也没办法做主,政府这个部门派个什么官员来,跟我们要多少运力。那个部门也来要。要了之后呢?转手高价倒卖出去。”

“打?仗到?现在也这么久了,重?庆就没想过日本人会切断主要港口,就不能多建些铁路,留些通道吗?”一个老板问。

余嘉鸿说?:“本来海防到?广西?还有一条铁路,路线平缓的,没有山洞,但是因为在广西?境内的终点,比较偏。就想修筑一条新的铁路,明明是七七事变之后,就预见的问题,政府高官却并不紧迫,还妄图依靠法国人参与修建,先跟法国人谈判合资建铁路,谈到?四月份组建了中法合资公司,定下的方案依旧是建窄轨铁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等他们建好不知道还能用得上吗?”

听?见这话,龚老板哼笑一声:“你想想这条铁路修建是谁主导的就清楚了。那位的妹妹在七七事变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棉花和军用染料要涨价,在上海炒作?棉花和军用染料,扒拉在军队身上吸血。所以有前?瞻性的规划,最后成了敛财的工具。”

乔家?的运输公司就在兴泰的仓库不远处,只因为兴泰仓库,库区很大,几个人一路走一路谈及这些高官不顾大局只顾捞钱。

走进运输公司,里面停放着一排卡车,运输公司的人,一路小跑过来对乔启明说?:“二先生,您总算是到?了,陈特派员来了。”

乔启明已经看?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余嘉鸿转头跟叶应澜说?:“应澜,你跟李经理?一起陪着大家?看?看?运输公司,我和启明叔一起过去。”

“好,你去吧!”叶应澜说?。

乔家?运输公司的那位经理?:“又是来要运力的。现在为了一节车皮,别?说?是跟别?人抢了,就是他们重?庆几帮人都会互相打?架。”

龚老板问运价,朱老板运染料是知道的,给他报了个价,龚老板倒抽一口气:“这么贵?”

“只要能运进去就不错了。”朱老板说?。

另外两位老板看?着运输公司里停着的车辆就这么多,在外面跑的那得有多少?其中一位问:“你们这里有多少辆车?”

“二十多辆是跑短途,接驳码头到?火车站,还有一百多辆车是在跑海防到?桂林。”这位经理?说?。

“那还有呢?”

“还有都在国内,乔家?一共三百多辆车。”

龚老板这么一算,这个运费价格,这么多车,这一年乔家?可没少赚啊!

乔家?在日本人攻打?上海的时候,毅然决然把轮船公司转给了余家?,家?族生意内迁,在大老板们眼里,这是走的最差的一步棋,是大家?嘴里的“戆度”(傻瓜)。现在看?来?

这时,乔启明和余嘉鸿跟那位特派员握手,看?来他们的事已经谈完了。

余嘉鸿和乔启明走过来,乔启明问:“看?得如?何?”

“启明,这一年你们盈利不少吧?”龚老板问乔启明。

乔启明之前?对滞留上海想要两头押宝的那些老板,心里多多多少少有些瞧不上。他也知道在这群老板眼里,他们这些不顾损失也要内迁的,都是二愣子?。

原本这次几位老板过来,乔启明也没想要如?何应酬。是余嘉鸿跟他说?:“战争来时候,想要保住几代人的积累的财富,也不能算是有错。况且他们也没有跟日本人暧昧不清。我们跟他们不能交心,但是也不要把他们往外推。以那位汪副总裁的号召力,这些富商倒过去,那就是给敌人多一份力量。”

想到?这里乔启明笑着报了个数。

上海租界凭借特殊的存在,畸形繁荣,这几位老板心里也有种自己眼光独到?的沾沾自喜,现在听?乔启明说?他们家?赚了这么多,心里倒是有些五味杂陈。

“当然这都是拿命在博的辛苦钱。而且当时我们父子?一时间还很茫然,幸亏应澜和嘉鸿给指了这么一条路。”乔启明说?道,“应澜供应给我们家?的都是旧车,成本低,遇到?损耗相对损失也少,相对利润也高。”乔启明将这一切的功劳都给了余嘉鸿和叶应澜。

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给乔家?指了这么一条路,另外他们之前?在香港,也看?到?了乔家?的车行也生意火爆,算是在香港站稳了脚跟。这个余嘉鸿的眼光实在厉害。

几位老板还想细问,乔启明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说?:“这里开了一家?宁波菜馆,口味还挺地道,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还有宁波菜馆?”叶应澜意外。

“是啊!在这里吃到?地道的宁波菜,也让我很惊奇。”乔启明伸手请他们,“老板娘是个小寡妇……”

一行人坐上了车子?,来到?市中心的一家?餐馆门口,叶应澜抬头看?招牌是“永昌馆”,居然是她爸的名字,还真是挺巧的。

走进门去,里面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看?见叶应澜愣了,叶应澜也愣了。

这不是她爸的四姨太,山口夏子?吗?

第155章

山口夏子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应澜。”

叶应澜和山口夏子接触最深的就是她在大街上?被人骂,到最后的结果?是山口夏子跟她爸解除关?系,拿了一万英镑离开。

“你不是回日本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叶应澜疑惑地问。

山口夏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有客人,这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先吃饭吧?”

山口夏子带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放了四张圆桌,只是用屏风隔开,没有包间。

叶应澜在余嘉鸿身?坐下,乔启明熟门熟路点菜,山口夏子记下了,她说?:“今天?的蚝仔也很肥美,添个蚝烙,姑爷喜欢的。”

山口夏子似乎在讨好?他们,叶应澜点头:“好?啊!”

山口夏子一走,乔启明问叶应澜:“应澜,你认识老板娘?”

“我爸之前的四姨太。”叶应澜说?。

“这就难怪了。她的容貌、气度真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我以前来吃的时候,觉得这里的宁波菜很正宗,就跟她闲聊几句,发现她宁波话说?得挺生硬,但是国语、广东话和闽南话说?起来就比较流利,她说?先夫是来南洋做生意的宁波人。”乔启明说?。

龚老板和朱老板本就是叶永昌的老友,他想了一下:“难怪有些?面善,这位姨太太我应是见过的,我记得她是日本人?”

“日本人?”乔启明有些?惊讶,“她说?她叫叶夏娘,这个名字不是南洋最常见的女子名吗?”

“我娘家名山口夏子,但是父母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将我卖到南洋番娼馆。”山口夏子从侍应生手上?端了菜,放在桌上?,“十?三岁遇到先生,他将我赎回去,让我上?华文学校,还送我回日本上?学。先生对?我有再生之恩,我既然嫁给?他为妾,按照日本习俗要改夫姓,按照中国习俗要冠夫姓,我就改了叶夏娘这个名字。鳗鲞和咸齑都是我自己腌的,糟鸡是自己吊的糟卤。你们慢用!”

山口夏子放下凉菜转身?下楼。

按理说?这个叶夏娘是叶应澜的小妈,没道理叶应澜坐着吃饭,她来伺候的。不过众人见他们夫妻俩不为所动,她说?得这样情深似海,这叶家可是南洋数得上?的富商,为什么还要让四姨太出来抛头露面?想来豪门大家里恩怨情仇颇多,内情不为外人所知?。老板们也就不追根究底,伸筷子吃菜,龚老板吃着说?:“味道真的不错。”

乔启明根本不知?道叶夏娘是叶应澜的小妈,也想不到这个叶夏娘还是个日本人,看叶应澜和余嘉鸿的态度,明显跟这个女人关?系不好?。

乔启明跟小夫妻俩接触很深,他还见过叶应澜的那个荷兰和印尼混血的五姨,叶应澜跟那位姨太太关?系就如同姐妹一般,要是这个女人真的很好?,叶应澜断断不会?如此冷淡。加上?她还刻意隐瞒日本人的身?份,乔启明平时还很照顾她的生意,此刻他心里很不舒服。

只是屏风隔开,边上?一桌的聊天?声音传过来:“前几日,行政院长孔先生发文要求在河内和海防港的政府机构人员行为检点,有用吗?他们上?头利用手中的全力?,借着为抗争运送紧急物资的由头,抢别人的运力?,实际上?还不是给?他们攀得上?关?系的哪些?商户运送,那个……”

“可不是吗?据说?还有一万多吨国际援助的设备还没走,这批设备是用于兵工厂的,听说?上?头派了宋家子弟来这里。”

“这么紧急的东西都不能紧急调运,还要派自己的小舅子过来,可见上?头混乱……”

“……”

隔着一道屏风,隔壁这群人居然肆无忌惮地在讨论这些??

朱老板问余嘉鸿:“嘉鸿,你不是说?新修的路……”

“路在修,就云南这种壮丁都已经抽干净的地方,靠着妇孺要修到什么时候?我只是说?这个可能……”

朱老板不解,明明余嘉鸿在来的路上?跟他说?得好?好?的,实在不行以后上?海发过来,他帮忙运到缅甸仰光,他还在想余嘉鸿每一次都能先人一步,为何现在又说?这条路猴年马月才能修好??

山口夏子给?他们上?了红烧杂鱼,她低头说?:“应澜,这个红烧杂鱼,姑爷应该也会?喜欢,跟他们闽南那里的酱油水烧法差不多。”

叶应澜点头:“好?,谢谢。”

朱老板还要说?什么,余嘉鸿伸手要给?他倒酒,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过来,接过酒壶倒酒。

余嘉鸿举起茶盏:“朱老板,我为没能及时给?你把货运进来赔罪。”

“嘉鸿,这时什么话?战争时期,能运进来已经很好?了,及时就是奢望了。”

两?人碰杯,余嘉鸿喝了这一杯,就开始跟龚老板说?起上?海和香港银行业的问题,从资金涌入,香港银行几乎没有监管,风险积聚说?起,他不愿意跟朱老板继续货运话题,尤其是滇缅公路目前状况地话题。

叶应澜在嘈杂的环境里,听边上?的几桌说?话,另外一桌上?的人在说?法殖民政府看见他们从香港运过来的一大堆德国设备垂涎,要扣留德国生产的设备。那些?都是铣床和车床,可都是工业母机,都是用来做兵工厂设备的,这些?人怎么能在这种环境里肆无忌惮地讨论这些??

没有包间,仅是屏风间隔,一个小姑娘给?两?桌客人端茶倒水,这看上?去很平常。

吃过饭,叶应澜和大家一起下楼,山口夏子在楼下看见她叫了一声:“应澜,能借一步说?话吗?”

叶应澜停了下来,跟着山口夏子到边上?,山口夏子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你现在忙,你看什么时候你有时间,我想跟你谈谈。”

“你是放心不下应舟?爷爷怕二姨不会?真心照顾应舟,刚好?小姑姑也去了美国,他让应舟跟小姑姑在一起,小姑姑会?好?好?照顾应舟的。”叶应澜说?道。

“应澜,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坐下说?吧?好?吗?”山口夏子用请求的口气说?。

叶应澜佯装想了想:“你现在也忙,我也想回酒店换件衣服,你下午也应该有空,过来喝杯咖啡?”

“好?。”

叶应澜给?了她酒店地址,山口夏子点头:“我两?点半过去。”

车子先送他们去酒店休息,余嘉鸿和乔启明要回各自的运输公司去,原本余嘉鸿是不打算下车的,叶应澜跟余嘉鸿说?:“嘉鸿,你上?楼帮我看一下。”

“什么?”余嘉鸿问。

叶应澜跟他轻声说?:“我后背好?像长了一颗火疖子,好?疼,你帮我上?去看看。”

余嘉鸿笑:“行。”

他跟乔启明说?:“启明叔,应澜有点不舒服,我先进房间,你先……”

叶应澜打断余嘉鸿:“很快的,我就叫他给?我挤个火疖子,启明叔你等他一下。”

余嘉鸿摇头:“你……”

叶应澜说?:“启明叔是自家人,再说?叫丈夫挤火疖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其他人听了直笑,乔启明说?:“快去吧!”

叶应澜和余嘉鸿上?了楼,进了房间,余嘉鸿立马跟她说?:“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嗯。上?辈子我离婚后回到家里,那时候山口夏子就一直怂恿我爸劝爷爷,让我爷爷不要给?国内捐款,父子俩为此一直吵架。依照我对?山口夏子的了解,她对?日本很忠诚。我们不过吃了一顿饭就在店里听到那么多消息。她跟我爸生活那么多年,听得懂宁波话、上?海话,也会?广东话和闽南话。为什么会?来海防港开宁波菜馆?还不是重庆那里的高层宁波人和上?海人颇多?这些?日子,这里来了很多人,里面有不少?上?海人、浙江人。”叶应澜说?,“你去问问启明叔,是不是很多上?海和浙江的客商都会?来这里吃饭?”

“我知?道了。”余嘉鸿应下。

“她两?点半要来找我,你说?会?说?什么?”叶应澜问余嘉鸿。

余嘉鸿皱眉:“她今天?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是叶家的姨太太,说?她跟你的关?系。我们家有轮船运输之外,我和何六建立了关?系,只要进了云南可以一路畅行,而且我们和乔家可以说?是完全绑在了一起,乔家做公路运输,也是如今最紧俏的资源。”

“她想让别人知?道,她和我们的关?系,用这个做诱饵,也做掩护,毕竟叶家和余家的立场是谁都知?道的,以便钓更多的鱼?”叶应澜推测。

余嘉鸿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咱们还是得试试她,也不能冤枉了她。如果?你确认,我就不回星洲了,就说?现在运输混乱,直接回昆明一趟,找何六去,让她想办法来解决。”

“行,我知?道了。你快下去吧!”

“你跟她说?话要当心些?,她是被训练过的。”余嘉鸿说?道。

叶应澜笑了一声:“好?就好?在,她认为我是十?九岁的叶应澜。”

余嘉鸿出门,叶应澜洗漱了一下,换了一件锦缎旗袍,披了一块披肩,描眉画唇,她仔细看镜子里的自己,一个骄傲却没有经历过波折的大小姐。

电话铃声响起,叶应澜接了电话,山口夏子在咖啡厅等她。

叶应澜下楼,看着坐在咖啡厅里的山口夏子,身?上?穿着棉布旗袍,脸上?没有脂粉,整个人温柔可亲,也带着一点寒酸,跟当年做叶家四姨太的时候的富贵截然不同。

叶应澜在她对?过坐下:“你怎么会?来越南的?”

山口夏子低着头,有羞愧有不安:“我回了日本,但是我的家人都以我为耻,说?我是南洋姐……以前不这样,以前我跟你爸爸在一起的时候……”

说?着她哭了起来:“他们知?道我有一万英镑,逼着我拿钱出来……”

她哭得凄凉,叶应澜听了一副恨铁不成钢怒气:“不是让你不要回娘家,你娘家能把你卖了,你拿巨款回去不是找死吗?去城市里,买房子,钱存起来慢慢花。一万英镑,等于有六万日元,日本一个男人养活一家子,一个月也就挣一百日元已经算不错了。你怎么能拿养老本钱给?他们呢?”

“不仅如此,他们还不给?我地方住,我这才明白菊子说?的话,宁愿死在南洋也不要回去。我实在过不下去了,想要回南洋找你爸爸,可我听说?你爸爸他……”她泪如雨下,“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裘云凤你应该知?道的。他跟裘云凤通奸,唐海生恨他入骨,跟日本人勾结,将他扣在虹口,爷爷不肯答应和日本人合作,所以他死在了虹口。”叶应澜看着她说?。

“我心心念念的母国放弃了我,甚至害死了我最爱的人。”山口夏子边哭边说?,“应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太傻了,南洋才是我的家,叶家人才是我的亲人,为什么我以前没有看清呢?我没脸回叶家,所以,我来这里找了以前接济过的姐妹。开了这家餐馆……”

她哭得伤心,语气真诚,叶应澜终于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你别哭了。爷爷恨你,这么多年叶家对?你这么好?,面对?大是大非,你却依旧冥顽不灵。如今你知?错了,我回去帮你跟爷爷说?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应舟在美国,其他弟弟妹妹身?边都有妈妈,就他没有,你也去美国,跟应舟一起生活?”

如果?她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她现在最最挂心的应该就是应舟,有机会?母子团聚,肯定不会?拒绝。

然而,她说?:“应澜,老爷和太太年纪大了,先生还是日本人害死的。我再在他们面前出现只怕是……我不去让老人家伤心了。我只是看见了你,想跟你说?说?心里话,想说?一声:‘我错了。’”

山口夏子说?完擦了眼泪,站起来,眼睛红肿着,她弯腰对?叶应澜鞠躬:“应澜,我说?出来了就好?多了。我走了!谢谢你!”

叶应澜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只能说?山口夏子的戏,演得很好?。

第156章

乔启明在余嘉鸿和叶应澜的房间里,他坐在沙发上,满脸懊悔。

乔家是宁波富商,最早响应西?迁,也是搬得最彻底的商户之一,无论是在西迁路上配合长江民生船运,还是说在香港抢物资进内地,都出力巨大。

乔家又和余家一起早早来海防港,解决香港物资滞留问题,所以国内来海防公私机构都会找到乔家运输公司,找乔启明帮忙。

海防港不?像香港,在广州没有沦陷之?前,这?里从三十年前,就是一个越南进入中国港口,做生意的品种?比较固定。这?里的华商大多是广东和福建商人,潮汕和闽南菜不?少,江浙菜很少见?。

自从海防港运量起来,乔启明在海防的时间多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找到了这?么一家很有家乡味道的宁波饭店,他就一直来吃饭。

有一次他去吃饭,刚好撞上这?个老板娘被地痞调戏,他上前解了围。

他认为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老板娘千恩万谢,免了他一顿饭钱还不?够,还要免第二次,他有事忙就走了, 第二天他专程上门送饭钱。

老板娘死?活不?收,说他真?的帮了她大忙。

她说自己一个寡妇,时常有人上门冒犯,她又没有其他所长,只有这?做饭的手艺还过得去,之?前她在别的地方开潮汕餐馆,生意勉强维持,刚好她看到最近江浙来人多了,海防港城里一家宁波菜也没有,她就盘了这?家店做宁波菜。

自己发现?她宁波话听得懂,也能说,就是说出来的宁波话特别别扭,但是这?宁波菜却是做得特别地道。

这?个老板娘就说起了她的身世?。她十二岁被父母卖进妓馆,十三岁她先生为她赎身,供她上学。

先生待她恩重如山,她成年之?后就嫁给先生做了姨太太。

先生是商人,为了给国内采购物资,被日本人杀害了。

她说先生家里有好几房太太,自己受宠多年,家中的其他几位太太对她有想法也是正常,她先生死?后,她也没想过要回?家里,只想在这?里为先生守节,谁想一个女人守节这?么难。

她眼里的哀痛骗不?了人。

又听闻她先生是为了国内奔波而牺牲,还是自己的同乡,就凭着她不?是宁波人,却能烧得正宗的宁波菜,就能看出她对先生的爱。而且她自食其力,是个坚强、温柔又坚贞的女人。

乔启明佩服这?么一个女子,所以只要是来客是江浙的,他总是带他们来这?里吃饭,照顾她的生意。

直到今天中午,他才知?道她那个为国牺牲的先生是叶永昌。上海滩谁人不?知?道鸿安的这?个花花公子?他和余家小夫妻相处这?么多日子,他自然知?道叶永昌所谓的为国牺牲,实?际上一开始是淫人妻女的私人恩怨,是因为叶老太爷一直支持着国内,日本人想要逼叶老太爷才借机抓了叶永昌,杀了叶永昌。

更让他像是吃了一大把苍蝇的是,这?个女人还隐瞒了她是日本人的身份。更没说她原来一直住在星洲,是因为支持日本侵略中国,被叶老太爷给赶走的。

尤其是余嘉鸿说一顿饭的时间里,重庆要员过来,兵工厂用的工业母机滞留,还有朱老板问运输,滇缅公路的进度,这?些消息都在肆无忌惮中被透露了出去。

乔启明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想想自己一直认为她的亡夫是个英雄人物,所以在这?家饭馆,他也是从来都不?避讳。这?段时间里,他到底透露了多少消息出去?

余嘉鸿说,叶应澜下午跟那个女人谈话,他也想第一时间来听听情况。

现?在他听叶应澜说了她和那个女人的谈话内容,心?里的一点点侥幸都破灭了,他的手捶了一下墙:“我真?的是……”

“启明叔,不?要自责。她是被训练过的,知?道怎么拿捏人心?,她被人调戏,恐怕也是演的。我们能第一时间察觉,是因为我们了解她。”叶应澜劝乔启明。

乔启明低头越想越是难受,听说余嘉鸿要去昆明找何?六,乔启明说:“何?六打仗会,做这?种?事,她不?擅长。他们在所属于云南军阀,跟重庆政府之?间关系微妙,现?在是共同抗日,所以地方军阀,像川、湘、滇、桂、粤等地的军阀都听命重庆。但是实?际上都有利益纠葛,何?六去说再?转到重庆,重庆那里兴许压根就不?当回?事。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立马回?国去,找我爸,直接找军统上层,让锄奸队去做。”

“这?样最好了。”余嘉鸿点头,他又跟叶应澜说,“应澜,明天你拿一笔钱去找山口夏子,做出你知?道她悔改了,想要帮她的样子,她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让人知?道她和我们的关系,让更多的人跟她接触,套取更多的消息。”

“我知?道。”

第二日上午,叶应澜乘坐黄包车去山口夏子的餐馆。

她到的时候,餐馆门已经打开了,一个小姑娘在店堂里择菜,叶应澜进去问:“你们老板娘在吗?”

“在。”小姑娘回?她,“你找她有事吗?”

“有事,你跟她说叶应澜来了。”

“您稍等。”

小姑娘放下了手里的菜,转身往后头去。

叶应澜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等山口夏子。

这?时店门口来了一个人往里看了看,又走了。

明明看上去只是路过,往里看了一眼,偏偏叶应澜琢磨出味道来,这?个人应该是山口夏子的同伙吧?

上辈子他们运送重要物资的时候,也会碰到这?种?人,被破坏了一两次,她就有警惕心?了。

“应澜,好早啊!”山口夏子迈着小碎步走过来。

叶应澜站了起来:“下午我要陪大家出发去河内,所以过来跟你说两句话。”

“跟我上来。”山口夏子带着她上楼,“我这?个铺面,一二层做餐馆,三楼住人,因为厨子小工也都要住,我的房间也逼仄,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

山口夏子推开了一间房间门,房间确实?不?大,里面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一瓶雪花膏,一瓶头油。

房间里就只有一个凳子,山口夏子让给她坐下,自己坐在床沿。她惨淡一笑:“这?都是我自找的。”

“女子能自食其力很了不?起。”叶应澜轻轻笑了一下,她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一千盾,你拿着。”

“应澜这?是干什么呀?”山口夏子连忙推开,“我找你,不?是为了问你要钱。我就是想跟永昌的亲人说一句话。别人都说你爸爸是个花花公子,可他真?的对我好,我听见?他死?了,我……我糊涂,一心?支持日本。你爷爷还给了我一万英镑活命钱,是我自己弄没了。我哪儿再?有脸要你的钱?”

山口夏子说得情真?意切,叶应澜把信封放在梳妆台上:“你拿着,你说你不?敢回?去见?爷爷,可你总要活命吧?总想等以后太平了,应舟从美国回?来,能跟你有母子相聚的一天吧?”

山口夏子脸上挂着泪,看着叶应澜:“应澜,谢谢你!”

叶应澜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应舟。自从你走了之?后,应舟就住到老宅来。二姨跟你关系不?好,而且二姨的脾气你知?道的,难免对应舟口气生硬些,应舟像是一下子懂事了。你啊!你一走,我爸不?缺女人,刚开始可真?苦了应舟。幸亏爷爷及时发现?,让奶奶亲自照看应舟,也训了二姨。”

山口夏子低头抽泣:“是我对不?起应舟。”

“你也别太担心?,爷爷都安排得好好的,刚好应舟和小姑姑家的表弟差不?多大,两个男孩子上寄宿学校,周末回?小姑姑那里。应舟给爷爷写信过来,他长高了,也长胖了。”叶应澜笑着说。

“我能要一张应舟的照片吗?”山口夏子问。

“恐怕很难,爷爷奶奶把孩子们的照片当宝一样,奶奶天天会拿出来看。”

“以前,老爷和太太,只关心?你,不?关心?其他孩子。现?在他们倒是宝贝起他们来了。”山口夏子说,“我不?是抱怨老爷和太太,只是这?么说。”

“不?是不?喜欢孩子,是因为恨爸爸胡来,可现?在爸爸已经没了,爸爸到底是爷爷奶奶的独子。加上应章和应舟后来都住老宅了。都是聪明孩子,爷爷奶奶能不?疼吗?别说是应舟了,就是五姨生的应昊,以前爷爷奶奶还嫌弃他长了一张洋鬼子的脸呢!现?在呢?他们每个月都要去巴达维亚看应昊。”

“是啊!”叶应澜笑,“以前估计五姨走在路上,爷爷奶奶都不?认识她,现?在他们待她就跟女儿一样。”

“嗯。”山口夏子抹着眼泪。

叶应澜抬腕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我回?去想想办法,要是能拿到,给你寄一张。”

“嗯。”山口夏子把信封拿起来,塞回?给叶应澜,“应澜,钱我不?能要。你能告诉我应舟的情况,我很开心?,也很放心?。”

叶应澜收回?了钱:“那我走了。”

山口夏子送了叶应澜到门口:“应澜,我知?道你们夫妻俩跟乔先生关系很好。帮乔先生解释一下我隐瞒他,我是日本人的事。我只要想起你爸爸是被谁杀的,我恨,所以我不?想提自己是日本人。”

“知?道了,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

山口夏子目送叶应澜的黄包车走远,转身进店铺,没一会儿刚才路过餐馆的男人又到了餐馆门口,走了进来。

第157章

那人进了餐馆,山口夏子跟着?他上了楼,那人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山口夏子把叶应澜的话复述给这个男人听,这个男人说:“他们会这么好心对你的儿子,她会不?会是在用温情攻陷你?”

“按照你说的话,他们首先?要怀疑到我,现在在做什么?他们凭什么怀疑,我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山口夏子很?自信,“我了解叶家人,只要你说心向着?中国,他们立刻把?你当成自己人,你也知道?,以前叶进生可是一点都看不上陆文娟,现在呢?把?她当成儿媳妇来看?待,把?她生的叶应章当继承人培养。我现在找的理由,幡然醒悟,不?是很?正常。”

“很?有道?理,你也不?着?急。跟他们先联系起来,只要跟兴泰轮船的人熟悉了,到时?候套到他们到港的物资清单,我们毁了他们的重点物资就好。”这个男人点?头,他又停顿了一下,“你可不?能沦陷在他们的温情里。”

“为?了帝国的荣耀,我怎么可能陷入这种小家情结中,再说,叶进生冥顽不?灵,见死不?救,还找人杀了他。我恨他入骨,我要为?先?生报仇。”山口夏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两天,那个汪副总裁要来河内,我非常忙,你继续探听消息。”

“是。”

山口夏子送人下楼,再次上到三楼,她推开一间小房间的门,里面供奉着?一个牌位,上头写着?“先?夫叶永昌之灵”,她点?了三支香,看?着?牌位:“永昌,我会为?你报仇,凡是害死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华人祖先?尤其是闽粤人的祖先?足迹遍及了南洋的每一个角落,在河内也有两条商业街首尾相连聚集了前来经商的潮汕人和闽南人。

余老太爷的堂兄在河内做生意,两家纵然相隔千里,却一直互相照顾对方的生意,余嘉鸿来河内自然要去拜会叔公.。

知道?侄孙带着?生意伙伴来河内,叔公一家盛情款待。

第二日,叔公带着?余嘉鸿和几位老板去当地的商会,叔公安排了家中女眷带着?叶应澜和上海来的太太小姐们游览法属越南殖民地的首府河内。

南洋到处是西方国家的殖民地,殖民地之间都有不?同,河内有气势雄伟的法式建筑,也有对抗殖民入侵的城楼,还有儒家文化的文庙国子监,更有街巷之间的越南民居。

叶应澜颇有趣致地跟着?叔公家的两位逛着?河内,只是人多嘴杂,上海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日潦倒,富人里也不?是个个都有教养,这次有位太太就一言难尽。

上海是远东第一大城,甚至在世界上也是数得上的繁华城市,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香港的时?候,她就处处拿香港和上海比较,说上海好,香港乡。到了越南,看?到城里的法式建筑,就开始提上海的法租界,说这里不?如上海法租界精致,那里显得很?粗糙。

纵然这是事实?,叶应澜将心比心,就算是自己八岁以后再去星洲,自己也早已把?成长的地方当成了家乡,要是被人说星洲哪儿哪儿不?好肯定会生气。更何况叔公家的两位嫂嫂都是在河内出生长大,心里定然不?舒服。

两位嫂嫂建议一起去茶馆,几位说不?喜欢喝茶,那就带她们找了一家咖啡馆。

咖啡是随着?法国殖民传入的习惯,但是经过了本地几十年的演化,也有了越南特色。

河内的咖啡不?用壶煮,而是玻璃杯里放上炼乳,然后在玻璃杯上放一个过滤器,过滤器里放着?咖啡粉,开水冲泡后,咖啡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本来就走累了,休息一下的时?候,这个调调倒也不?错,叶应澜想着?要不?买两个过滤器回?去?放在起居室里,可以泡泡咖啡和余嘉鸿消磨一个下午。也可以以后带到云南,要是想喝咖啡了,这个操作也简单。

“这么一滴一滴地往下漏,都冷掉了,还好喝吗?”这位太太又开始说起她的咖啡经来,“在上海喝咖啡,这种吃法要被人笑的……”

主人热情款待,客人老是摆架子挑刺,叶应澜也受不?了,她也不?愿意让客人难堪,她说:“外来的吃食进入一个国家,肯定会本土化,上海的罗宋汤还是俄罗斯甜菜汤吗?吃不?惯焗蜗牛不?是改成焗蛤蜊了吗?过两天您去星洲,我们的南洋咖啡分很?多种……”

叶应澜说着?南洋咖啡吃法,说到他们那里的咖椰吐司加上半熟鸡蛋,配上咖啡,是她很?喜欢的早餐。

叶应澜说:“一种吃食,进入当地之后的变化,开始可能是不?正宗,后面就变成了当地的特色。”

“应澜,我一定要去星洲尝尝咖椰酱。”朱太太也已经烦了这位陆太太,她也应和叶应澜。

“那是肯定的,我们再去槟城吃煎蕊。”

咖啡已经滴完了,叶应澜拿了小勺轻轻搅动玻璃杯,让底下的炼乳和咖啡混合,喝一口咖啡,炼乳加多了,过甜了。

两位嫂嫂喝得很?开心,一位嫂嫂问:“应澜,好喝吧?”

还没等叶应澜说出违心话,陆太太已经说了:“冷了,还齁甜,能好喝吗?真的叫要命了,跟不?懂咖啡的人喝咖啡。”

“是的呀!在乡下地方,吃这么乡的咖啡,我是受够了。”隔壁桌子坐着?一男一女,那个女子问,“你们是上海来的?”

“是啊!我们从上海出来,来南洋玩几天。自从打仗,就剩下租界了,现在从租界往外走,都不?安全,只能往南洋来玩几天。”陆太太问,“你们呢?”

隔壁一张桌子坐着?一男一女,那个女子抱怨,“我们出来一年多了,从上海到重?庆,又从重?庆到越南,越走越乡了,叫我在这种又热又乡的地方要待到什么时?候?”

“对吧?这个地方就是乡气,根本不?能跟上海比。我说实?话,还要有人不?开心。”陆太太算是找到了知音。

“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全世界能比得上上海的,有几个城市?”两人一唱一和说了起来。

和这个女子一桌的男子插嘴说:“被殖民的繁华,犹如美貌的少?女,被强盗抢了去,给她套上了漂亮的衣服,让她接客赚钱。你们讨论上海法租界好,还是河内好,就跟青楼评花魁一样。哪怕上海租界是当之无愧的头牌,也不?能掩饰,她是个被欺凌,被用来赚钱的青楼女子。繁华背后是被蹂躏的屈辱,是浮华背后的千疮百孔。”

那个男子穿着?西装戴着?眼镜,气质儒雅,想来是个学者。

“你不?要跟我讲大道?理,我就想要回?家,想要回?到上海。”那个女子很?不?高兴。

“那就回?去啊!”陆太太说,“从海防港到香港,再从香港回?上海。一直待在上海的人,要是出来几天,随便玩玩还好,要是天天待在这种地方,要疯掉的。”

提到回?家,这个女子神色暗淡:“算了。”

“怎么算了?”角落里一直看?报纸的一个男人,放下了报纸,站起来走到两人身边,“只要钟先?生和钟太太愿意,马上就能回?上海。”

叶应澜盘算着?,这对夫妻既然说是重?庆到河内,那么应该是政府里任职的吧?而这个人明显是来挖墙角的,可有挖墙角这么大庭广众挖的吗?这是陷害吧?

“钟先?生、钟太太,如果想要回?上海,我代表莫先?生诚邀二位参加今晚的酒会。”这位跟两人说。

这个男人斩钉截铁:“呸!我不?会跟汉奸同流合污。”

这人笑着?说:“钟先?生,打仗打到今天,死了多少?人?这个仗打下去不?知道?还会死多少?人。再说了,普通人在意谁来统治吗?你们从上海到重?庆又到越南,辗转万里,就没个安稳的时?候。现在有机会回?到上海,好好过安稳日子,为?什么不?珍惜这个机会?”

他说完又看?向那位钟太太:“钟太太,不?如好好劝劝钟先?生,那样你就能回?到上海了。”

“我就是再想回?上海,也不?能怂恿我夫去做汉奸。”这位钟太太说道?。

这个男人笑了一下:“钟先?生为?什么不?跟钟太太说清楚,你这次被派到河内,要完成一个根本就完不?成的任务。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个生机呢?”

“死局?”钟太太看?向她先?生,“什么死局?”

“没什么,你别?听他瞎说,我们走了!”钟先?生拉着?钟太太往外走。

第158章

游玩了河内城区,叶应澜回酒店休息,推门进?房,余嘉鸿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翘着脚在剪脚指甲:“坐过来,我顺便帮你也剪了。”

出来好些天了,叶应澜还真没剪过脚指甲。

不过今天出去走了那么多路,天气不算热,却也出了汗,她说:“我去洗个澡,马上来。”

叶应澜进浴室洗澡,洗完澡穿了浴袍,头上裹了干毛巾,身?体歪靠在沙发上,雪白的腿搁在他的腿上,拿了三角纸包拆开:“个陆太太实在让人受不了,她不会说话?能不能少说两?句……”

“这种?人到处都有?,还自以为?是直率。”

“今天在咖啡馆里碰上一对夫妻。”她捻掉腰果外头皮,塞了一颗在余嘉鸿的嘴里,“听那位钟先?生的口气,应该是政府官员,他对殖民地的一番比喻真是深得我心。钟太太一路跟着她奔波,吃了不少苦,难免心神怨怼。但是那个监视跟踪他们的人,为?什么要当着众人的面暴露身?份?我就不得而知了。”

“换一只脚。”余嘉鸿说,叶应澜立马换了一只脚到他手里,自己吃腰果。

“他不是要当众暴露身?份,而是要在你面前?暴露身?份。让你把钟先?生的死局来告诉我。”

“告诉你?”叶应澜不解。

余嘉鸿给她剪好了脚指甲,他进?卫生间去洗手,洗指甲剪,叶应澜跟了过去,站在门口。

余嘉鸿边洗手边说:“钟毓华先?生是国党负责军需运输的陈先?生手下干将。余家的轮船挂米字旗,不能运军火,但是一些军民混用的器械设备,还是能运的,我们很早来海防港拓展运力,跟他们在香港和海防港都有?合作。这次,苏联为?了让中国在远东牵制日本,所以调拨了一批军火给中国,这批货从黑海港口秘密装船,在海防港转口,从海防经?过铁路运输到同登,然后?同登走公路运进?国内,但是这批物?资被日本间谍发现了。”

“啊?是山口夏子吗?”叶应澜问。

余嘉鸿擦手:“之前?就是不知道是怎么走露的消息,直到昨天,我们跟乔启明说了,乔启明认为?大概率是如此。因为?这位钟先?生是浙江绍兴人,也多次去山口夏子的餐馆。他这样级别的人,自然不会乱说,几千吨的军火,里面还有?重型装甲车和火炮,要转运,涉及的人众多。任何一个人在餐馆里说漏嘴,都有?可能。但是这件事是他在主要操作,如果这些军火无法运进?去,他得为?此负责。”

“山口夏子这个白眼狼,她哭得还很像那么一回事。她也知道是日本将她送出来当南洋姐,她还死心塌地为?日本卖命。”叶应澜心里堵得慌,“她既然已经?是间谍,想来应该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按照她的逻辑,不会认为?她的杀夫仇人是我爷爷吧?”

“大概率如此。”余嘉鸿坐下,从桌上拿了腰果,捻了皮,塞在叶应澜的嘴里,他继续说,“日本当局拿了铁证,跟法国殖民地政府抗议,要求禁止在法属殖民地境内运输这批军火。你知道的,英国和法国这些殖民国家,早就知道日本人对南洋虎视眈眈,现在欧洲不太平,他们就生怕惹怒日本,日本发疯攻打?南洋。所以即便是中法之间有?协定,中国军火可以经?过滇越铁路进?中国,但是法国人现在不让装运。那么只能用船再运出去,到缅甸仰光,从仰光走缅甸的中央铁路,然后?走滇缅公路进?国内。这条线路你最熟悉了。”

“我们能运吗?余家的船不是不能运军火吗?”叶应澜问。

“如果我们不运,那么真正的洋人船运公司会运吗?日本海军第五舰队占领了涠洲岛。很多轮船公司都在运军工物?资,但是这一批援助物?资现在明明白白,装哪家船上,连带会影响哪家船运公司所属国的国家。你说哪家愿意运?”余嘉鸿问她,“海防这里余家的船还不少。”

“但是,余家捐钱、运输、开厂,日本人对我们恨得牙痒。只是因为?我们一直没有?运军火,他们拿我们没办法。如果我们这次运这批物?资,他们一定会借题发挥,迫于压力克拉克必然会跟我们终止合作。兴泰轮船纵然是归属于殖民地,但是英国人对违反规定的兴泰轮船,肯定不会保护。兴泰别说上海到香港了,只怕是星洲到海防,香港到海防都走不了。还怎么运物?资?”叶应澜连腰果都不想吃了。

“香港到上海航线丢了就丢了,但是如果我们跟克拉克不合作了,卡车、机器设备这些军民共用物?资,有?几家船运公司会像我们这样,不计代价运输?”

余嘉鸿突然皱眉:“等等。”

“怎么了?”

“在海防的时候,政府特派员不是来找了我和乔启明,那位说现在法国殖民地政府看上了中国从德国进?口的工业母机,那位的意思,要是海防这里运不进?去,那么就从缅甸仰光走。”余嘉鸿皱眉说道。

叶应澜一下子恍然:“给兵工厂的工业母机运不进?去,但是好歹这些设备是军民两?用的,滞留在这里的风险小于那些军火。所以那个特派员,借着让咱们运工业母机,实际上是运输这批援助军火。他们不跟咱们说清楚,是怕我们知道实际上运输的东西之后?,不肯运。这是不顾兴泰的死活了?”

“为?了军火运进?去,兴泰的未来,赌上又如何?”余嘉鸿说道,“看起?来那个人今天这么说,不仅是告诉钟先?生这是一个死局,希望他能倒向和平派,也是来告诉我们,余家为?重庆卖命不值得,这是攻心为?上。”

叶应澜坐直了身?体,她闷声道:“是啊!上辈子,咱们开车在崇山峻岭之间,除了运送军需、汽油那些物?资,我们还给他们运送奢侈生活的物?品,张叔的车是满载着那些重庆高?官太太们的时装掉下悬崖的。如果说是这个政府,我真的不想给他们干。但是咱们不是为?了这个国家吗?”

余嘉鸿将她搂住:“我们知道我们为?什么就好。”

“嗯。”叶应澜靠在他身?上,她脑海里是漫天的火光,“上辈子我死,是因为?我们运送的是一批钢铁,我带队诱开敌机,掩护后?面的车子。既然那位特派员让你运工业母机,咱们就运工业母机,但是让日本人以为?我们运的是军火。让他们把紧跟着我们的船,然后?故技重施,去缅甸跟英国殖民地政府交涉,但是最后?船上装的是车铣刨。法国人眼馋德国的设备,英国人不至于这么没眼界吧?我们装运这些物?资,又不在禁运清单上。拿我们没办法吧?”

“应澜,你这个办法可太好了。”余嘉鸿从箱子里拿出纸笔来,“你来看!”

叶应澜看他徒手画出了越南和中国接壤的大概地形图,开始标记河内、海防、芒街,钦州……

“海防港可以停泊万吨轮,在重要关口,总会伴有?走私的这门生意。殖民地政府是迫于日本的压力不让走滇越铁路和滇桂铁路,但是如果走私呢?日本人没办法怪罪法国人吧?从海防走小轮转芒街,从芒街内河运输到中越边境,再想方设法转进?国内……”余嘉鸿放下纸笔,大为?兴奋,“我去找西运处驻河内办事处的陈先?生,跟他商量,看看这样是否可行?”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叶应澜转身?要给他去拿衣服,突然被他一把揪住,拉进?怀里。

余嘉鸿拉长了一张脸,握住她的手往他的胸口塞,他问她:“你说谁一把年?纪?这是一把年?纪吗?”

叶应澜恨不能敲自己的脑袋,他最最忌讳的就是说他老,偏偏自己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惹毛他了吧?

叶应澜从上到下,摸了他两?把,推开说:“肉质紧实,有?弹性,口感一定很好。”

“你说的。”余嘉鸿笑着解开扣子。

看着他露出的胸膛,叶应澜推着他:“你干什么呢?先?去办正事。这事留着晚上不行吗?”

“你想什么呢?我总不能穿睡衣去办正事吧?给我拿衣服。”余嘉鸿笑嘻嘻地把睡衣脱下。

叶应澜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转身?过去拿衣服,回过头来,要命了!这人睡衣睡裤全脱了,她走过来,他还炫耀似的挺了挺胸,叶应澜白了他一眼:“幼稚。”

说他幼稚,他倒是当成夸赞了,还挺开心,这人啊!就是听不得实话?。

“赶紧把衣服穿上。”叶应澜催他。

他当着她的面穿上衬衫,套上裤子,叶应澜领带给他过来戴上,再看他穿上马甲。

叶应澜仰头看他,看他千遍也不会厌倦,上辈子自己克制着不敢好好看他,这辈子他是自己的,能放肆尽情地看。

余嘉鸿见她看痴了,问:“看什么呢?”

叶应澜喃喃念道:“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自己哪有?曹植诗里写得那般美好?不过能被她这么夸,余嘉鸿心花怒放,低头亲了她的唇,柔嫩香甜的唇,亲上万遍都不想分开,实在有?正事要做,他放开她,看着脸上泛着桃花色的人儿说:“晚上等我!”

第159章

余嘉鸿出门?去了,今晚没有晚宴,不?必招待客人,叶应澜已经洗了澡,这些天一直陪着客人跑来跑去,怪累的,她索性上床睡觉了。

余嘉鸿回来开门,叶应澜不?在客厅,他往房间里走,见她睡在床上,她本就生得明媚娇艳,睡得酣甜,双颊透着粉。

他笑了笑,让她等他,还真在床上等了,原想着叫她一起出去吃晚餐,不?如顺序倒一倒?他手放在衣扣上,解开了扣子?。

熟悉的气息,旖旎亲密的绵吻,叶应澜半梦半醒伸出双臂勾住了他……

如火热情过后,叶应澜趴在余嘉鸿的身上,摸着他胸口的牙印,这不?能怪她,是他非要让她试试口感,那她就勉为其难地下口了。

她问:“跟陈先生谈得如何?”

“陈先生跟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并没有想让兴泰轮船运军火,但是想让日本人以为我们运军火。转移日本人的注意力,掩护军火运输。”余嘉鸿说道。

叶应澜却不?这么想,她说:“未必吧?如果你不?去挑明,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余嘉鸿笑:“陈先生听我这么说吓了一大跳,几次三番确认,是不?是有人泄露了线路?是我跟他仔细解释我们的设定,他才相信我们是不?谋而合。因为谈得比较深入,所以他跟我说了他们的计划,希望我配合的时间。的他们打算把大炮装上木船,然后用?柴油轮船拖着走,路线跟我们设想的差不?多,他们在东兴那里找到了成片的竹林可?以做暂存隐蔽……”

幸亏他们一开始并不?是让兴泰冒着灭顶之灾去运军火,叶应澜心?里好?受了很多。

“日本间谍能探听到这批军火,那么他们用?小木船走,日本人会不?会打探到?”

“陈先生说,知道这个?安排的人不?多。但是在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要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运走,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余嘉鸿拍了拍她的背说,“下去吃点东西?”

“嗯。”

叶应澜下床穿衣服,穿了衣服,去梳妆台,从?化妆箱里拿了一条发带绑了个?马尾,又拿了珍珠耳坠要戴,余嘉鸿说:“已经九点多了,酒店外?不?安全,就楼下去吃两?口,不?用?戴了。”

“好?吧!”叶应澜随手?把耳坠放在化妆箱边上,站起来跟他一起出门?。

余嘉鸿在海防的时候,常常要来河内办事,这家?酒店他住过好?几次,酒店大厨做的法餐很不?错,还想带老婆来尝尝,谁料坐下后,侍应生告诉他们已经太晚了,大厨下班了,只有简餐可?以选。

余嘉鸿有些遗憾,叶应澜无所谓:“我还吃牛肉河粉。”

“又吃牛肉粉,你可?真喜欢牛肉粉。”

这几天叶应澜恨不?能每顿都有河粉,从?海防吃到河内。

“好?吃啊!再说,晚上还是吃得简单些。”叶应澜说,她真的喜欢上带着柠檬和香茅香气的清淡鲜美的越南河粉。

她喜欢就好?,余嘉鸿要了一份炒饭。

简简单单吃了一餐,两?人吃完饭一起上楼,从?电梯里出来,步入走廊中,一个?侍应生拎着一个?行李箱迎面走过来,在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余嘉鸿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见叶应澜望着走廊若有所思,他问:“怎么了?”

“昨天入住的时候,我还说要让鸿安客房经理来这里学学,现在发现不?是每个?侍应生都非常热情,刚才那个?就没跟我们主?动招呼。”叶应澜说。

这家?酒店给叶应澜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服务非常好?,里面的侍应生无论在哪里碰上客人都会跟客人主?动招呼,甚至会不?厌其烦地介绍本地的小吃和风景。

“有你这么一个?挑剔的大小姐,他们不?得累死?”余嘉鸿打开了房门?,叶应澜走了进?来。

房门?关上,叶应澜进?房间,扯下发带,放桌上:“早知道吃河粉,直接就叫上来了,现在还要换衣服,还要冲个?澡,真麻烦。”

“懒鬼。”余嘉鸿过来问她,“我帮你洗?”

叶应澜眼神落在桌上的耳坠上,她出去的时候耳坠放在化妆箱边上,现在则是在梳妆台正中间,她说:“滚一边去。”

她嘴里这么说,手?却指着桌上的耳坠比划。

余嘉鸿放开她,转身去打开了衣橱:“那我给你拿衣服?”

“你找得到吗?”叶应澜走过去。

余嘉鸿摇了摇头,他在衣橱里没有发现,现在要查看整个?房间里是否藏了人。

叶应澜说:“还是我来吧!”

“你先等等再洗,我先上个?厕所。”余嘉鸿进?了卫生间查看,依旧没人。

叶应澜拿了衣服扔在床上,她走到阳台上,左左右右全部看了一遍,再进?门?,把阳台门?给关上,拉上了窗帘。

余嘉鸿走出来,叶应澜跟他摇头,如果不?是藏了人,那么他们得找监听器

他说:“你先洗,我看会儿报纸。”

叶应澜拿了衣服进?浴室,浴室里传来放水的声音。

监听器跟他们上辈子?用?的电台差不?多,声音不?是很清晰,有流水声,能掩盖一下他们翻箱倒柜的声音。

余嘉鸿借着流水声,到处查看,在梳妆台下看到了那个?带着天线的装置,对着站在浴室门?口的叶应澜点头。

叶应澜走过来,趴在地上看这个?上辈子?她非常熟悉的东西。

她能有这个?警惕性,那是上辈子?滇缅公路上的一个?重要站点,调度指挥室里,居然都被日本间谍放了监听设备,哪些重要物资车辆到了哪里都被日军知道,日军飞机盯着车队经过路段炸,余嘉鸿的好?兄弟,黄少呈就是这么死的。

后来查出来,才知道从?建机工休息站点,日军间谍就把这种监听器安装在了墙里。

余嘉鸿给了她一张纸,上头写:“当?做没发现。”

叶应澜点头,进?浴室去简单地洗了一洗,走出来说:“你去洗。”

余嘉鸿洗了澡出来,叶应澜正坐在外?头的沙发上看报纸,他问:“看什么呢?”

“日本重申了‘近卫声明’。”叶应澜说。

余嘉鸿接过报纸,上头粗黑的字体:“日满华三国应以建设东亚新秩序为共同目标而联合起来,共谋实?现相互善邻友好?、共同防共和经济合作。为此,中国方面首先必须清除以往的偏狭观念,放弃抗日的愚蠢举动和对满洲国的成见。”

“把全面殖民中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余嘉鸿放下了报纸,“不?就是想让中国人作为马前卒,作为替死鬼,替他们征战南洋,实?现称霸亚洲的妄想?走了,睡觉去。”

叶应澜和余嘉鸿到了床上,叶应澜问:“那位汪副总裁不?是想和谈吗?”

“谁和谈,谁就是卖国贼。反正我们做好?自己,支持抗战到底。”余嘉鸿说。

叶应澜忧心?忡忡地说:“话是如此,但是按照今天下午在咖啡馆的情形看起来,他们是在透过我警告你。他们已经知道咱们要运这批军火了,我怕……”

“应澜,我们不?运,那么这批军火怎么进?国内?”余嘉鸿跟她说,“我知道危险,我知道有可?能赌上兴泰的未来。但是,我们别无退路。南洋那么多人回去参战,我们岂可?退缩。”余嘉鸿跟她说。

“可?……嘉鸿,你能不?能不?要亲自走这一趟?我怕!”叶应澜说道,“要是日本人不?管不?顾,他们炮弹攻击我们的船……你要是……我该怎么办?”

叶应澜抽泣着。

余嘉鸿停顿了很久,他安慰着叶应澜:“应澜,既然他们今天警告我们,那么证明他们还是顾忌我们悬挂的米字旗,他们不?会用?炮弹攻击我们的,最?多就是我们到了仰光港之后,他们拿出我们运送军火的证据,跟英国政府抗议。迫于?压力克拉克不?跟我们合作……”

就在他们楼下的房间里,山口夏子?和另外?两?男一女,正在听着叶应澜和余嘉鸿的话,叶应澜和余嘉鸿说的是闽南话。

山口夏子?和一个?男子?坐在那里,正在记录叶应澜和余嘉鸿的对话。

监听器里带着嘶嘶声,余嘉鸿跟叶应澜说:“如果兴泰因此丢了轮船业务,那我们也算是对得起母国了。”

这个?男子?是他们找的一个?在越南的闽南人,他们并不?信任这人,所以又把山口夏子?找了过来,但是他们又担心?山口夏子?联络上叶应澜之后,山口夏子?在叶家?有儿子?,山口夏子?的心?理有变化。

这件事说完,监听器里叶应澜和余嘉鸿又说起了亨通银行股份出售的事,余嘉鸿说:“龚老板认为亨通的价格略微有点高,所以他还在考虑中。”

“确实?很高啊!你想亨通原来才多少钱?”

“可?我不?能让大舅舅把股份卖给张义松和鲁盛扬吧?他们俩明显都是靠向投降派的。”

“但是,如果是张义松和鲁盛扬,出价高。亨通还有其他股东,其他股东愿意吗?”

两?人讨论了亨通,又讨论起了叶应澜的车行和修理厂,说着说着,叶应澜说:“吴叔现在成天不?在星洲,成天跑巴达维亚,爷爷都看出来了,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看上了五姨。”

余嘉鸿的声音:“别说你爸死了,就是你爸没死,他那么多的女人,你五姨也等于?给他守活寡。现在他死了,五姨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不?挺好??”

“我没说不?好?啊!爷爷奶奶都乐见其成。他们对吴叔知根知底,私下说吴叔比我爸好?,要是五姨嫁给吴叔,那样五姨也有个?好?归宿,应昊和小天两?个?孩子?,相处也融洽。我就是跟你说说吗!”叶应澜叹了一口气,“倒是我四姨,她说要给我爸守寡。我担心?……”

“担心?什么?”

听见这话,山口夏子?的手?一抖,笔尖化了一团墨。

“你没看出来,启明叔对我四姨有意思?”叶应澜说,“论才情,论容貌和气质,我四姨在我爸的几个?姨太太里是数一数二的。以前她只想着日本,现在回了日本一趟,她家?那群豺狼虎豹恨不?能把她给生吞活剥了,终于?醒悟了,连名字都改了,变成了叶夏娘。听起来是想要给我爸守寡。但是启明叔说起她的时候,我感觉出来他对她应该很有意思。要是启明叔没有太太,像吴叔一样,那完全没问题。问题是启明叔的太太,是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要是启明叔真的想要追求四姨。天长日久,四姨动心?了,他们真在一起了,岂不?是伤了婶婶的心??而且,要是四姨去做人家?姨太太对她也没什么好?的。只是,我跟她又不?熟,我去劝她,终究交浅言深了。”

山口夏子?快速记下叶应澜的话。

监听器里传出余嘉鸿的声音:“你四姨嫁给你爸爸,是因为你爸爸救她出火坑,但是嫁给你爸做小,想来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心?。她也是个?读了很多书的女子?,不?一定会愿意再委屈自己。更何况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你四姨总归会为应舟考虑。她不?是说想看看应舟的照片吗?你想办法拿照片给她,再找机会,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不?愿意回南洋是因为愧疚,我们再想办法让爷爷奶奶和你四姨之间的心?结打开,劝你四姨去美国陪孩子?读书。这样对你四姨也好?,对启明叔夫妻也好?。你说呢?”

叶应澜的声音:“也是,等我回去,我就去找爷爷奶奶拿照片。”

余嘉鸿:“睡吧!”

“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的事,你要做的事……我怎么睡得着?”

“不?去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回去你多拜拜妈祖,多拜拜菩萨。”

“嗯。”叶应澜的这一声里包含了无限的无奈。

接下去的时间里,监听器里只剩下“嘶嘶”的声响。

山口夏子?把记录的对话交给了她的上司,那个?中国人也把记录的消息交了出来。

山口夏子?的上司对比了两?份稿件,他看到了提到山口夏子?的那一段有一团墨迹。

“夏子?,他们似乎对你很好??”这个?男人看着她。

山口夏子?肃然:“这种善良很愚蠢,也只能证明他们低估了我作为日本人的忠诚。”

“你要利用?这种愚蠢,确认消息,这次一定要让兴泰轮船易主?。”

“是!”

第160章

余嘉鸿决定留在海防港,理由是法国殖民地政府扣押德国设备,他要把这?些设备运出去。

叶应澜带着大家回星洲,从河内到西贡,一路过去风光旖旎。

到西贡登船,叶应澜看到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那位汪副总裁协同家眷从重庆出逃到越南河内的消息,那位汪副总裁响应日本《近卫声明》发表的所谓的《和平建议》。

吹捧所谓的“对于中国无领土之要求,无赔偿军费之要求”,“不但尊重中国之主?权,且将仿明治维新前例,以允许内地居住、营业之自由为条件,交还租界,废除治外法权,俾中国能完成其独立”。

还说?什么抗战是“创巨痛深”,当真是字字奴骨,句句媚主?。

这?位在南洋华人中曾有很高的威望,当年他以荆轲刺秦的勇气,北上?刺杀清朝摄政王,以期唤醒国人,作下:“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是何等慷慨从容?

叶应澜从上?海来星洲后,就读于华文女校,先生们以南洋是中华革命的火种之地而骄傲,他们常常讲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三?十一人是南洋华侨,中山先生在南洋的岁月。

对?她们这?些女学生,先生们说?得最多的是汪夫人。

这?位南洋女儿明知丈夫北上?是为唤醒国人赴死,却依然坚决跟随,有人曾经取笑这?位汪夫人:“你有英国护照,当然不怕死。到时刻,你把英国护照甩出来,英国领事馆自会来救你。”

汪夫人拿出英国护照当场撕碎,让说?话者?羞愧得无地自容。

现在这?对?曾经令人敬仰的夫妇,放弃了?信仰,弯腰屈膝,宁为日本人的走狗。

他们的影响力巨大,势必对?抗战造成重大的负面影响。

就像他们这?次邀请的老板们,在船上?一直在谈论?这?件事,

余嘉鸿私下跟叶应澜说?过这?次来的几位老板,都是内心摇摆的,只是因为他看未来局势很准,所以几位老板都附和他的观点?。

现在余嘉鸿不在,他们谈起来就不再收敛了?,像汪副总裁这?样的人铁了?心求和,朱老板他们对?未来越发悲观。

叶应澜走到甲板上?,加入了?话题:“朱老板,嘉鸿嘱我,若是您在途中还在讨论?中国是否会败,让我替他与您打一个赌。”

朱老板一听,颇有兴致问:“什么赌?”

叶应澜坐下,她要了?一杯咖啡:“他说?他拿香港浅水湾的一块地出来,您拿上?海租界一块地皮,十年为期,日本战败,您的地皮归我们,若是十年之后日本还没退出中国,他手里浅水湾的地归您。”

“要真是能打败鬼子,我隔壁就有一栋洋楼,我送你们,咱们做邻居。”朱老板说?道,“浅水湾的地,我可不要。嘉鸿一句提点?,让我少亏了?多少钱。”

“打赌总归要有彩头,几位老板做个见?证。嘉鸿总是私下跟我吹嘘,说?他推演如何准。我们就看看这?个局是否如他所言那般演化??”叶应澜喝了?一口咖啡,“他说?接下去这?位汪某人,以他的背景,日本人必然会让他进南京,以民国正统之名,成立政府。现在的维新政府并入汪某人的政府,上?海从来都是群魔乱舞之所。诸位还是要有定力,不要被?蛊惑。否则,日本战败,国内必然会清算汉奸。”

“嘉鸿说?的我们都懂。”朱老板看着在甲板上?玩闹的孩子们,“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是中国人,哪里能不希望自己国家胜利?打仗打到今时今日,听到你和嘉鸿的话,心里落定,但是看着局势,又……我们无所谓,但是孩子们呢?一年前,刚刚开战的时候,我们当时考虑过,让孩子们去欧洲或者?去美国。当时左右计算,想着孩子们离乡背井,也是在欧洲和美国之间摇摆不定。可这?一年多去了?,眼见?国内形势越来越严峻。尤其是日本和德国现在结盟了?,现在德国又开始鸡飞狗跳了?。想想欧战打得惨烈,二十年前的欧战实际上?问题依旧在。嘉鸿也说?欧洲再次大战在所难免。那么没什么好选了?,只能去美国。可真的想要安排孩子和女眷过去了?,我们才知道,我们已经过不去了?。”

“是啊!德国已经乱了?起来,这?两个月那些犹太人都在往上?海来。美国对?入境避难申请早就收紧了?。更?何况,美国本身就有《排华法案》,所以我问了?很多人,这?个时候想要去美国,几乎不可能了?。”龚老板也是头疼,“就连我们之前不考虑的加拿大,现在没有路子,已经过不去了?。我们不像你们,你们是拿着英国护照,是英国的臣民,去美国还方?便一些。”

“加拿大的话,我们家运作运作,应该还是可以的。”加拿大是英国殖民地,余嘉鸿和叶家都还能想想办法。

加拿大也不是华人好去处,几十年前一万五千名华工前往加拿大,修筑了?横贯加拿大东西两岸的太平洋铁路,华工的收入不过是白人的一半,他们修建了?落基山脉最为险峻的路段,上?千名华工丧命。

然铁路建成当年,加拿大政府也出台了?类似美国《排华法案》的《华人入境条例》,这?个条例一直延续到现在,更?在十多年前,明确了?华人的工资比白人低,也禁止华人从事多种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职业。

而且加拿大在大萧条时期经济受到重创,所以对?几位老板来说?,从来就没把这?个地方?当成选择之地。

“只要家中的妇孺能走,我们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下了?。”朱老板声音里带着伤感,“什么时候我们国家能真正地站起来?让全世界的中国人能挺直了?腰杆做人?而不是处处去下等人。”

“国弱哪有小民的尊严?”龚老板也叹,

“如果成了?日本的附庸国,就完全无望了?。”叶应澜说?道,“所以我们要打下去,所以海外的华人,情愿回来为母国存亡而战。”

船到达星洲,龚老板的信耀银行和鸿安合作多年,龚老板和叶老太爷也是多年老友,叶老太爷亲自来码头接他们,将他们送到了?鸿安大酒店。

客人进酒店,叶老太爷安排了?鸿安的人相陪,舟车劳顿,今日让他们好好休息,明日再举行宴会欢迎。

祖孙俩同坐一辆车,一起回了?叶家,进了?家门,叶应澜跟叶老太爷说?在海防港见?到了?山口夏子。

叶老太爷听到基本已经能确认山口夏子是日本的间谍,老太爷咬牙:“早知道,当时就该除了?这?个祸害,也不会让她造那么多孽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判没有犯的罪,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爷爷,我们现在要稳住她,通过她来迷惑日本人,配合军火运入国内……”叶应澜跟爷爷说?了?余嘉鸿的计划。

“这?也太危险了?。纵然我们背后有英国人。但是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难保日本人不会恼羞成怒,到时候要杀嘉鸿。”叶老太爷揪心地说?,“嘉鸿这?孩子……唉!”

“爷爷,还有一件事。她应该知道,是您下令杀了?爸爸。她看起来对?爸爸一往情深,她会把这?笔账算到您头上?。”叶应澜跟爷爷说?道。

“我倒是要看看她,怎么来算我头上??我给你去拿应舟的照片。”叶老太爷边往外走,边说?,“真是养了?条毒蛇啊!”

叶老太爷上?楼去,从匣子里拿了?应舟的来信,照片上?小小少年抱着篮球,信中应舟叙述着他在美国的日常生活,信里还有一句:“阿公?,小姑姑带我去吃寿司了?。”

叶应澜记得小姑姑还在信里解释说?是应舟还小,只是想妈妈了?。

她问爷爷要了?应舟的亲笔信和照片,在娘家吃了?午饭,拿了?照片和信回到家里。

余嘉鸿的电报只能说?有要事要留在海防港,此刻余家父子听了?叶应澜细说?了?情况。

“这?孩子,这?种事,应该让我去啊!”余修礼说?道。

“让他去吧!就当儿郎上?战场了?。”余老太爷沉声道,“再说?,你也未必能比嘉鸿做得更?好,小夫妻俩能从蛛丝马迹里知分?析出那个山口夏子是间谍,你能吗?嘉鸿比你机敏,他胜算更?大。”

正在说?话之间,佣人敲茶室的门,叶应澜去开门,佣人来报:“老太爷,张义松张先生、鲁盛扬鲁先生和马康安马先生来访。”

“请他们进来。”余老太爷说?道。

“他们已经回星洲好些天了?,都已经等得心焦了?,又来了??”余修礼坐下。

也是,他们一行人坐船,又是从河内一路到西贡,走走停停,再从西贡坐船回星洲,都快半个月了?。

叶应澜站起来说?:“阿公?、爸爸,我先回房了?。”

叶应澜走出茶室,那三?人脚步匆匆进来。

她往东楼去,回到房间,提笔给余嘉鸿写信,写了?信,把叶应舟给叶老太爷夫妇的信一并放了?进去,让余嘉鸿转交给山口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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