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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余嘉鸿尝试打南市难民区办公室的电话,秦先生这个点了?都还在,他说了自己想要如何帮助苏家宅的人,想要过去找他们?,哪怕不是何?神父,只要有经验的人指导就够了?。

令他惊喜的是,秦先生让他赶快过去,他去找何?神父,他说何?神父本来就忧心苏家宅的人,但是他实在顾及不过来,所以只能力所能及了?。

余嘉鸿下楼,兄妹俩在大堂里,他走了?过去:“走吧!我们去南市难民营找何?神父。”

余嘉鸿要调用鸿安酒店的汽车,兄妹俩跟着一起上车,余嘉鸿坐上副驾驶。

这会儿雪花小了?,但是雪依然很密,到了?晚上道路上就开始积了?起来,车子开上去嘎吱声。

余嘉鸿下车跟陈老板的车走过这条路,前面一个路口就要拐弯了?,大雪天司机怎么还不慢慢刹车?他以为?是司机是从别的路口开,这个时候司机一脚刹车,轮胎打滑,车子往前滑,余嘉鸿这才反应过来,司机不会处理?这样的状况,他说:“刹车踩了?放,点刹。”

幸亏现?在是雪夜,路上行人少,否则会失控,后面唐筠英轻呼出声。

车子停了?下来,司机有些为?难地说:“姑爷,要不我们?不要出去了??等我师傅明天来上班带您过去。”

“我来开。”余嘉鸿说。cizi.org 永恒小说网

余嘉鸿和?司机换了?位子,他边开,边跟司机讲大雪天要怎么判断车距,要什?么时候刹车,拐弯的时候要怎么注意。

“你这个时候换到低档,用发动机减速,然后采用点刹,这样减速快,而且安全。”余嘉鸿示范给他看。

“姑爷,好厉害。你不是南洋的吗?南洋下雪吗?”司机问,“上海都很难得下雪。”

“星洲从来不下雪,但是我学?会开车的时候,在费城,费城冬天常下雪。”余嘉鸿说,“没事,你会开车,试几次就会了?。”

其实他这一手?驾驶技术是上辈子学?的,贵州到重庆那一段,高山峡谷,路基松软,遇到雨雪天,还载着重物,那都是用他们?司机的血填平的。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但是廊檐下蜷缩着流民,雪花卷进去,如?果身上湿透了?,这种天气很快就会冻僵。

他们?从英美公共租界到法租界在到关卡,秦先生撑着伞,在关卡那里等。

秦先生上了?车,带着他们?去了?一家小学?:“何?神父正在安置刚刚劝过来的难民。”

“好的。”

车子开进了?小学?,他们?一起下车,在教室的廊檐下,那位独臂神父站在那里。

“小余先生又见面了?。”何?神父笑着说。

余嘉鸿笑着说:“是的,这次是向您求救来的。”

余嘉鸿把刚才跟叶永昌和?唐先生的安排跟何?神父说了?,他说:“我知?道要把人先安排进室内,雪再?下大,然后大雪融化,那些滚地龙根本没办法住。但是具体怎么安排协调,第一我们?没经验,第二我们?也没那么多人,所以想请您看看,是否能帮忙。”

“当然,走吧!我已经让人去叫人过来,我们?讨论一下怎么安排。”何?神父带着他们?回了?办公楼。

他招来了?相?关人员,先听了?余嘉鸿这里的想法,余嘉鸿也把自己早上看到的情况说了?,何?神父说那里的情况他也知?道一些,他问秦先生能不能挪一些御寒的衣物出来。

秦先生说:“苏家宅人不少,但是应该没有五万,顶破天也就是三万。仓库里刚刚到二十几包衣服,就是还没来得及清洗。”

“先调用出来发下去。”

“……”

难民救助要考虑方方面面,难民区现?在已经实现?了?难民管理?难民,有了?一整套章法,经过讨论,他们?抽调出了?三十人的队伍,来帮助安置苏家宅的难民。

等定下方案,讨论完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余嘉鸿起身感谢何?神父和?工作人员的帮忙。

“孩子,你是在帮我们?。”何?神父说,“我再?上海生活了?二十五年,而你是初次来到上海的人。”

余嘉鸿先送唐家兄妹回唐公馆,跟他们?约了?明天早上七点在鸿安酒店大堂汇合,他会去鸿安借一个宴会厅,来进行初步安排。

兄妹俩下车,余嘉鸿推开车门:“我们?换个位子,你来开回酒店。”

“我?”司机有些疑惑。

“路上我纠正你。不用等你师傅来了?再?教你了?。”

司机跟他换了?位子,只是这种路况遇见得比较少而已,余嘉鸿带着他开了?一小段他就顺了?。

到酒店下车,余嘉鸿给了?他一个大洋的小费。

“姑爷,您教我开车,不用了?。”

“陪了?我大半夜,辛苦了?。”

余嘉鸿进酒店,已经接近凌晨三点,洗了?个热水澡,调了?六点半的闹钟,歇一会儿就起床,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却说唐家兄妹下车,走进大门,唐筠英还回头看余嘉鸿从车上下来,笑着让那个司机上车。

“He is the man of my dream!”唐筠英跟哥哥说。

“梦中情人?”唐均豪哼笑了?一声,“这种来了?一天,就能拿出一点诱饵,让他岳父和?爸听他的话,乖乖把事做下去的男人。你还真的只能在你梦里想想。还有知?道叶家是个什?么身家吗?听爸爸和?那个女?人说的话,余家比叶家还要强些。我觉得你不要听那个女?人的话,去掺和?这种事情。”唐均豪劝妹妹。

“正是因为?他用一点诱饵就让叶老板和?爸爸把事做下去才吸引人。也证明他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那么更?加证明了?那个女?人的话,他娶那个叶家大小姐,就是为?了?取悦他祖父。”唐筠英笑着说,“他是美国留学?的,而且还是学?的商科,同学?非富即贵,是开了?眼界的。那位叶家大小姐,妈妈不是说了?吗?八岁没了?妈,被带回南洋养着,也没留过洋。星洲那个地方,你知?道的呀!跟上海根本不能比的。妈妈说,长得挺漂亮,就是小家子气。这样的女?子就像漂亮的灯笼,好看了?个壳子,有什?么情趣内涵?”

这下唐均豪没办法反驳妹妹,在租界里长大的姑娘和?其他地方的姑娘真不一样。

“我们?是一个娘生的,咱们?妈去得早,又不像大哥五姐那样,是正房肚子里出来,背后还有舅舅舅妈,我还是觉得不要想走捷径。既然爸爸给了?这个机会,而且那个余嘉鸿找到了?何?神父,他还停了?鸿安大戏院,这几件下来,估计明天的报纸上就会有消息,我们?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干。我呢!给自己谋一条出路,你也让外界知?道你这个唐家的六小姐热心慈善,给自己攒点美誉,能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理?。真的,不要听那个女?人的话,不管人家太太是什?么样的?哪怕是个裹着小脚的女?人,那也跟你无关。”唐均豪劝着妹妹,“妈妈临走的时候,让我照顾好你。”

唐筠英看着他:“哥哥,如?果是这样,我估计也就嫁个过得去的人家,跟三姐根本不能比。”

“你跟五妹比什?么?再?说五妹对?你也算不错了?,时常为?你说话,她嫁入宗家,那是大妈在的时候定的亲,你何?必跟她比?退一万万步,能攀上余家,人家既然回来就遵从祖父之命娶了?从未见面的女?子为?妻,他会为?了?你违抗祖父抛弃原配?你最多不过是一个姨奶奶,能跟五妹,宗家三少奶奶的身份能比?”唐均豪话语里含着怒气,“你就算想学?那个女?人,那也是找个三十几四?十几,死了?正房太太的,做继室。说句不好听的,爸爸实际上是在卖女?求荣。”

这时别墅的大门开了?,唐太太站在门口:“你们?两个孩子,这么晚了?,外头还下着雪,还不快进来?”

唐筠英笑着说:“妈妈,四?哥跟我商量明天怎么救助难民呢!”

“那快进来商量啊!”唐太太说。

两人走进来,见他们?的父亲也在,叫了?一声:“爸爸。”

这时佣人端了?馄饨出来,唐太太笑着说:“看见汽车,我就让煮馄饨了?,饿了?吧?快去吃两口。”

两人过去吃馄饨,唐海生走过去,问:“你们?去何?神父那里,怎么样了??”

兄妹俩将明天的安排一一说来,唐筠英说:“明天他让我们?七点就到鸿安酒店,汇合之后去苏家宅。”

唐均豪提醒:“爸爸,难民区的人说苏家宅的人就两三万,您不要虚报人数。”

唐海生脸皮一垂说:“我知?道了?。”

他们?吃完,夫妻俩和?兄妹俩一起上去,唐筠英推门进房间,唐太太跟了?进去:“筠英。”

“妈妈。”

唐太太和?唐六小姐关系不错,唐六小姐的亲妈走得早,唐太太对?几个大的讨好不上,对?唐六也算是照顾了?,所以两人也算是像母女?。

“筠英,妈妈也很矛盾,这个余家大少爷,毕竟是有妻室的人,但是你也看见了?,无论是相?貌还是本事,却又是没得挑的。我只恨自己没早点见到他,要是早些见到,定然要抢了?他来做我的女?婿。”唐太太拉着继女?的手?,“你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是跟我肚子里出来的是一样的。”

“妈妈,我知?道的。”

“女?人的未来,都是自己挣来的。”唐太太拍了?拍继女?的手?,“我也是姨太太生的,以前我父亲从来不把我放眼里,直到我做了?唐家的太太。”

唐太太点到为?止:“睡吧!明天要好好做事。”

“妈妈晚安!”

等唐太太一走,唐筠英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长得像死去的妈,明眸皓齿……

第102章

余嘉鸿被闹钟吵醒,他睁开眼关掉了闹钟,撑着起来,揉了揉脸,掀开被子下床去。

他那个岳父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别什么都没干吧?

他打电话去叶公馆,佣人接电话告诉他,叶永昌昨夜压根就没回家。

这……他捏了捏眉心。叶永昌会去哪里?

想起昨夜叶永昌身边两个舞女陪伴。余嘉鸿打电话给大堂问:“叶先生住哪间?房?”

“姑爷,先生住您隔壁,右隔壁。”

还真猜对了。

余嘉鸿快速洗漱,换衣服,一拿了钥匙,把大衣挂在手上走了出去,去敲隔壁的门?。

门?拉开,是一个烫着大波浪,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袍,胸口露出了一大片痕迹,见了他也不加掩饰的女子,余嘉鸿一瞬间?怀疑自己敲错了房门?,一转念他问:“叶永昌先生在吗?”

“在睡觉。”这个女子手靠着门?框,姿态妩媚地看着他。

“麻烦你?叫他起来,我有事找他。”余嘉鸿说道。

“我叫他,他会生气的。”这个女子声音软糯娇柔。

她?一直堵在门?口,余嘉鸿只能说:“你?让开一下,我进去叫他,我是他女婿。”

这个女子微微侧着身子,余嘉鸿把门?推了大开,往里走,这个女子跺脚,跟着往里走。

余嘉鸿走了进去,从客厅穿进房间?,叶永昌睡得?正香。

这个女子去床上推叶永昌,叶永昌睁开眼,女子说:“叶先生,他讲是你?的女婿,我拦不住。”

叶永昌撑了起来,他光着上身,看着自家这个好女婿,自己昨天回?房的时候,他还没回?来,这么早又来做什么?

他挥了挥手,跟那个舞女说:“你?出去吧!”

“爸,你?可以起来了,七点二楼牡丹厅开会。”余嘉鸿跟他说。

他从床头柜摸了烟盒,点了雪茄,抽了一口:“电影院连夜贴了告示,仓库已经?整理了两大间?,足足四万多尺,少?说也能容纳两三千人。你?说的,我都做了,再?说了,你?想鸿安怎么做?你?只管讨论,中午再?来跟我说,让我睡一会儿,昨天晚上累了。”

余嘉鸿寒着脸看他:“余家经?营的是海运业务和橡胶业务,跟民用没什么关系,而且余家绝大部分生意在南洋。今天搞那么大的阵仗,对余家也没什么用。但是叶家是做百货的,在民众心目中要积累美誉度,看见恶劣天气,你?带着女婿一起协调解决苏家宅的难民生存问题。会为鸿安提高口碑,难道你?想让唐家独揽功劳?如果是这样,您继续睡。”

叶永昌立马把雪茄放烟灰缸上,掀开被子,身上没着寸缕,大喇喇地下床。

余嘉鸿背过?身:“我先下楼了,七点开始,您晚一会儿没关系,别太晚。”

“知道了,马上来。”

余嘉鸿摇了摇头,往外?走,听见那个女子,发出一声:“我滴乖乖,到底谁是老丈人啊?”

余嘉鸿去楼下的餐厅,要了豆腐脑和两个包子,快速吃了早餐,上二楼牡丹厅。

他进去的时候见到何神父也来了,他快步过?去:“何神父,您也来了。”

“今天早上我看见积雪很厚了,www.youxs.org,除了昨夜安排的三十个人,我又叫了二十个人过?来。”

“谢谢!谢谢帮忙。”

唐海生和陆老先生也来了。

陆老先生见何神父在,立马过?来招呼,说自己和唐海生,昨夜彻夜未眠,总算是落实了极司菲尔路上纱厂租用的仓库,连在一起的五栋,现在确切人数大约两到三万人,算下来不够。

余嘉鸿也知道这是他们在短时间?里弄到的极限了。

“没事,我也联系了一所中学,教室也能容纳不少?人。还有两家寺庙,说也能容一些人。解决了住,还要解决吃穿……”何神父说道。

余嘉鸿自知自己是外?行,而且他在上海也待不久,如果有何神父介入,这几天的寒潮先避过?,还能商量一下这些人的长久安置。

唐家兄妹带了二十来个人进来,这些人是目前在苏家宅做义工的。

除了叶永昌人都来地差不多了,还有好几个报社?的记者,坐在后面。

这个会是他召集开的,他来了开场白:“事情的起因是唐海生先生为了筹措粮食而亲自走了南洋,请兴泰轮船运了三千吨粮食。唐先生告诉我,这批粮食的十分之一是捐给饥饿中的难民,其余作为平抑上海粮价,以市场价七折投放市场。所以我们听了,当夜立刻调了船,分批将粮食运送来上海,幸不辱命,粮食已经?全部到港。为了持续缓解后续粮荒,我受唐先生邀请来上海,了解上海现在粮荒的情况,以便配合装运粮食,缓解高企的粮价。昨天早上,陆老先生和唐先生邀请我一起去看了苏家宅难民的情况,两位看着天上下着大雪,非常担心的难民能不能熬过?冰天雪地,刚好下午我找何神父,看见南市难民区管理很有章法,晚上和我岳父鸿安的叶永昌先生聊的时候,他也非常担心难民熬不过?这个寒潮,我们决定用鸿安大戏院收留难民,得?到了唐先生的支持,后来又商量出了找鸿安的仓库和各大纱厂的仓库,至少?能让难民进屋,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在长辈的支持下,我和唐均豪先生、唐筠英小姐,昨晚找到何神父,请求支援。”

余嘉鸿从昨晚唐家虚报苏家宅难民数据,就猜出唐海生从粮价平抑协会募集到了资金,去南洋购粮,很可能做了阴阳合同?,比如买了三千吨,可能报给国内不过?两千八百吨,打通海关关节,两百吨直接进来,他就贪了下来。

本来他做这种?事,自己收了他运费,就没有干系了,但是唐海生赚取高额利润的同?时,就连赈济灾民都要给混着糠的饭食。而且,还妄图把女儿塞给自己,那只能让他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叶永昌在女婿身边坐下。

余嘉鸿刚刚说完,何神父开始发言,他很高兴昨晚风雪中余嘉鸿能去找他,并且已经?做了这么多安排,他寥寥数语说完,立刻开始安排起工作。

这么一对比,余嘉鸿冗长的发言,显得?做事之后还吹捧自家功劳之嫌,与何神父高下立见。

现场唯有唐海生心惊胆战,余嘉鸿说得?清清楚楚多少?吨粮食,他做高了粮食价格,给粮价平抑协会汇报的是两千五百吨,现在这个被捅破,他如何交代?

而且粮价那么高,他可不想捐出三百吨去给那些穷瘪三吃。

陆老先生作为粮价平抑协会的主要人员,作为这次购粮的主要出资人,本来听他回?来说的,自己也赚了不少?,心里还很高兴,现在一听,这个杀胚居然瞒着他们藏了五百吨粮食?

余嘉鸿打量着陆老先生和唐海生之间?目光来去,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何神父带来的人开始安排,不需要说具体怎么做,只是安排谁去干什么?

说到物?资,余嘉鸿说了句:“三百吨的粮食应该是够一阵子了,先度过?这几天?”

陆老先生冷哼一声:“海生,这事就交给你?了?三百吨,一粒米都不能少?。”

事已至此?,唐海生还能说什么?这么冷的天,他拿出帕子擦头上的汗:“一定,一定,让均豪负责这件事。”

余嘉鸿看向秦先生说:“秦先生一直负责南市难民区的物?资调配,能不能和均豪兄一起处理?”

“好。”秦先生点头。

余嘉鸿低声跟叶永昌说:“鸿安跟各家纺织厂,服装厂和布料厂都有关系吧?您想办法弄被褥过?来,”

“我十天影院的营业额你?知道多少?吗?我还得?出这些,我得?出多少??”叶永昌一脸你?是不是有毛病?

“影院的损失都承担了,这一点算什么?别让唐家独占风头,边上有记者呢?你?想想爷爷烧掉的公债和捐出去的钱,这点就是一个零头。”余嘉鸿轻声催岳父,“另外?,还有工作人员的餐食,鸿安下面的餐馆也提供饭食,给工作人员发饭票,每天提供一荤三素的饭菜。”

叶永昌侧头看他,此?刻心在淌血的唐海生笑容满面说着自己对难民困苦的同?情。

余嘉鸿说:“快啊!”

“被褥这块,我去想想办法,可能没办法弄来那么多,我尽力。”叶永昌举手,“另外?,感谢南市难民区的工作人员过?来提供支持,为了节省大家往返的辛劳,鸿安会为大家提供休息和饭食,每人每天三张饭票,可以在鸿安的任何餐厅吃饭。”

“就是有个问题,下雪天,几家医院和难童医院救护车紧张,两三万难民,肯定有需要救治的,需要送医院救治。”分派的人说。

余嘉鸿转头问叶永昌:“您家里派一辆,还有酒店里抽一辆过?来?”

“应澜把你?三姨接去香港,就把司机给辞退了,现在有车没司机。”叶永昌说。

余嘉鸿抬头:“我来开吧?先把事情做下去。”

“麻烦余先生了。”

“应该的。”余嘉鸿说道。

“余先生是南洋人,不认识路,我跟车?还能帮忙安排病人救治。”唐筠英主动提出。

分派工作的那位先生说:“确实有需要。”

这位也给另外?一辆车派了一个庵堂的师傅,让她?安排病人就诊。

这个时候大家都很忙,余嘉鸿不可能给大家添麻烦,他跟唐筠英说:“唐小姐,走吧!我们跟车去叶公馆取车子。”

唐筠英跟着余嘉鸿往外?走,唐均豪跟出来:“筠英,我跟你?说两句话。”

唐筠英不情不愿地站住:“哥哥,我和余先生有正事要做。”

“只做正事,不要动歪念头。”唐均豪贴近她?,低头跟她?说。

说完,唐均豪又走到余嘉鸿身边:“余先生,舍妹还小,我们生母去得?早,她?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三百吨粮食,我会想办法放到南市难民营的仓库。”

这是歹竹出好笋了?余嘉鸿浅笑:“现在大家先各忙各的,晚上舞会细聊。”

“好。”唐均豪点头,“晚上好好聊聊。”

出力的都分配走了,只留下出钱的叶永昌、唐海生和那位陆老先生,跟记者说着自己要如何为难民雪中送炭。

几位记者对唐海生主导的三千吨粮食、七折和三百吨捐粮很感兴趣,问得?很详细,唐海生现在还能如何?只能认了这个数,心疼已经?进了口袋的钱,要重新掏出来了。

第103章

余嘉鸿先跟酒店的车去叶公馆取车,他?让叶永昌给家里打了电话。

今天鸿安的司机换了一个老师傅,余嘉鸿上了副驾驶,唐筠英和那位女尼坐后边。

雪后的上海滩,在一片雪白的覆盖下,美得?让人屏住呼吸,可这样的美,是以多少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为代价的?

车子上路,余嘉鸿发现老师傅一直在看他,他?侧头,老师傅不好意思:“姑爷,我们应澜小姐长?大了应该很漂亮吧?”

他?问这个问题很突兀,好在老师傅很快就解释了:“我一直是大少奶奶的司机,大少奶奶没了,应澜小姐要?回星洲,老爷把我安排进?酒店,一晃十年?了。记得?那时候小姐长?得?跟洋囡囡似的。”

原来是这样?余嘉鸿笑着?说:“她?很漂亮,很漂亮。”

“我和老太婆都很想?她?。那时候我给她?们母女俩开车,老太婆做饭。我们家小姐,喜欢吃老太婆做的面结面,还有黄鱼馄饨。老太婆一直说不晓得?小姐回了星洲可有得?吃?”老师傅话很多,却也听得?出?来是真心想?念叶应澜。

“有得?吃,她?还是喜欢面结面。黄鱼馄饨没有,南洋的海鱼跟这里有些区别吧?不过芳姐给她?做虾仁馄饨也好吃的,还有苔条年?糕,我出?来前她?还做给我吃呢!”余嘉鸿说。

老师傅有些尴尬:“也是哦!老爷和太太都是宁波人,应澜小姐怎么会吃不惯呢?”

车子到一个路口?,印度巡捕看守着?红绿灯,老师傅停下车,余嘉鸿拿出?钱夹给老师傅看:“这是应澜,漂亮吧?”

“哦呦,小姑娘真的漂亮得?来!很像大少奶奶。”

余嘉鸿收了照片:“我也回去跟她?说您和阿姨很想?她?。”

“你跟她?说是福根叔和阿妹娘姨,她?就知道?了。”老师傅说。

“好呀!现在她?很忙,没空过来。有机会一起过来看您和阿妹娘姨?”余嘉鸿说。

“做大家少奶奶肯定很忙的,我们知道?她?过得?好,就好了。”福根叔笑着?说,“兵荒马乱的,只要?知道?大家都好好的,就放心了。”

余嘉鸿想?着?刚才唐均豪说的话,大家族的女孩子总有各种万不得?已?,不像男子那样自在,唐海生重利,大概率是逼着?女儿来接近自己,以求取利益,自己借机会试着?点醒她??刚好也跟福根叔说一下应澜的境况。

“她?忙着?做事呢?她?现在是车行的老板,原本有三家车行,马上两家又要?开了,大约有两百来号人跟着?她?吃饭。”

“真的啊!这么厉害?”

“确实厉害。她?跟在爷爷身边长?大的吗?见识广博,又有商业头脑。”余嘉鸿说的时候不自觉带着?温柔的笑意。

“那太好了。”老师傅笑得?很开心,“昨天我徒弟就说,姑爷很厉害,还教?他?雪地里开车,我就在想?,为什?么不是我在呢?能见见姑爷也好。今天真巧就见到了。姑爷和小姐可真登对。”

鸿安百货在英美公共租界,叶公馆在法租界,到了门口?,大门已?经开了,叶永昌已?经打了电话回来,余嘉鸿拿到钥匙上了车,唐筠英拉开副驾驶门,坐了上来。

余嘉鸿跟在福根叔的车后头去苏家宅。

“小余先生。”

“嗯?”

“你太太还开车行?”唐筠英刚才没能看到余嘉鸿给那个司机看的照片,但是他?和司机的对话她?可是全听见了,原来这个叶家大小姐还出?去做事?

“她?的车行在当地销售非常好,最近在香港也和人合股开了车行。”余嘉鸿说,“她?是叶家大少奶奶唯一的女儿,她?爷爷待她?与其他?孙子孙女自是不同,从小耳濡目染,加上天分。”

唐筠英想?着?继母说那个叶应澜小家子气,如果?能开车行,还是带在叶老爷身边的,怎么可能小家子气呢?

“听到她?开车行,我还是挺惊讶的。我之前听说南洋那里现在规矩还很大,女孩儿还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呢?没想?到你太太已?经经营车行了。”她?故作闲聊地说。

“时代在变,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吗?我两个妹妹过完年?就去美国了。像给女子裹小脚,不允许女子外出?这种规矩就要?抛弃,但是一些好的传统也需要?保持。不能一概而论?通通说不要?。”

“小余先生认为包办婚姻也要?保留吗?”唐筠英问,“上海的年?轻男女非常讨厌包办婚姻,现在跟老家包办婚姻的妻子离婚的特别多。”

“包办婚姻当然不应该保留。”余嘉鸿说道?。

“可我听说你和太太是包办婚姻。”

这句话很冒昧,不过余嘉鸿并不介意,这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与其去指责她?痴心妄想?,不如借着?机会劝她?回头。

他?很有耐心地说:“那你说说看,为什?么我不支持包办婚姻,却又接受自己是包办婚姻?”

唐筠英问:“为什?么?”

“一见钟情。我反对包办婚姻,如果?不是真喜欢,那么一开始就会拒绝包办婚姻,压根就不会娶我太太。”余嘉鸿跟她?说,“如果?接受了包办婚姻,但是又以包办婚姻为理由和妻子离婚。这不过是为自己喜新厌旧,负心薄幸找借口?罢了,我很不耻这样的行为。”

余嘉鸿跟着?福根叔的车子停下,他?也跟着?停车,推开车门:“走吧!我们下车了。”

一天一夜风雪过后,原本污水横流的苏家宅被白雪覆盖特别干净,但是踩过白雪的路变得?泥泞。

工作人员一家一户去叫他?们,有十岁以下孩子的家庭,女人可以带着?孩子去哪个区域登记,十岁以上的,可以整个家庭登记。

南市难民区不仅派来了安排转运的工作人员,甚至安排了收尸人。

大人的尸体被扛上了板车,孩子的尸体,被收尸人拎着?脚,像拎一条死?鱼一样拎了出?来,扔到板车上。

唐筠英吓得?躲在余嘉鸿身后,余嘉鸿说:“你去车上,我带人上来。”

唐筠英腿肚子打颤地上了车。

余嘉鸿这里,福根叔已?经被派到了任务,送两个病人去医院,他?则是送两个孩子去难童医院,安排任务的人还给了他?两张纸,上面有南市难民区的印花,背后写了苏家宅,谁家的娃,他?看到孩子衣服上也用别针别着?这么一块牌子。

一个孩子已?经十来岁了,一个孩子才五六岁,余嘉鸿见孩子的脸通红,他?一把抱起小的那个,手?里牵着?大的那个说:“跟我走。”

他?拉开车门把孩子塞了进?去,上驾驶座,问还惊魂未定的唐筠英:“指路难童医院。”

唐筠英点头,给余嘉鸿指方向。

余嘉鸿到了难童医院,把大的那个孩子拉了下来,抱起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小男孩:“唐小姐,你扶着?这个孩子。”

唐筠英看着?浑身脏兮兮的男孩子,她?嫌弃地退后了一步,余嘉鸿见她?如此,也不强求,他?跟那个男孩说:“扒住我的胳膊,我们进?医院。”

进?了医院门立刻有南市难民区的工作人员对接,他?们会去安排两个孩子看诊,幸亏有何神父那里的人,否则这个事情还真做不成。

余嘉鸿回了车上,唐筠英欲言又止地说:“余先生,我……”

“唐小姐,你是来陪病人看病的,不是来陪我聊天的。你昨晚出?现在舞厅,我就猜到令尊什?么想?法了,他?那是痴心妄想?。”余嘉鸿索性挑明了说,他?说:“你哥让你好好做事,你就好好做事。”

这次回去,唐筠英终于肯搀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了。

两人来回了几次,余嘉鸿看着?一队一队人有条不紊地离开这些破草棚,心里略略放宽了心。

“这个孩子烧坏了,看看还能不能救,不能救,就扔了吧?”

一个女人抱着?包裹着?他?送的围巾的孩子过来,余嘉鸿快步走过去,一看果?然是昨日的那个小孩。

孩子两眼凝视,牙关紧闭,四肢僵硬,全身抽搐,余嘉鸿连忙接过孩子,工作人员问了名字,那个女人说:“就叫三妹。”

“父母名字?”

“父母被炸死?了。”

余嘉鸿接过工作人员给简易资料,抱着?孩子飞奔出?去。

小家伙抽搐一阵之后,好像好了,眼睛有点反应了,余嘉鸿低头:“三妹,没事的,叔叔带你去医院。”

余嘉鸿抱着?孩子上车,跟唐筠英说:“你过来抱着?她?,她?惊厥抽搐,必须马上送去医院。”

唐筠英到后座一看,小姑娘眼睛发直,脸色惨白,她?吓得?说:“我不去,我不去。”

余嘉鸿没办法,见福根叔刚刚到:“福根叔,让跟你的师傅下车,陪我跑一趟车。”

车上的女尼下车来,余嘉鸿请她?上车:“师傅,您抱着?这个孩子。”

“知道?了。”师傅抱住了这个孩子。

“你下车。”余嘉鸿跟唐筠英说,他?着?急送孩子去医院,口?气不好。

唐筠英红着?眼圈下了车。

余嘉鸿开车,听后座的师傅轻声地吟诵经文,这个声音让人平静且多了一丝温柔。

车子到难童医院,他?下车,师傅也跟着?下车,他?伸手?接过孩子,跟孩子说:“三妹,我们到医院了。”

女尼跟着?他?奔跑进?医院,跟对接的工作人员说:“高烧,四肢僵硬,抽搐,呼之不应。”

一个医生刚好过来:“快送进?去,我去趟厕所就过来。”

这个医生往前走了两步,又立刻折返回去,往里面奔去,看着?医生这样,余嘉鸿心里一宽,眼眶有点发热。

“先生,我们快回去吧?”师傅催他?。

余嘉鸿立马上车,他?问:“不知师傅法号?”

“贫尼静慧。”

“谢谢您,静慧师傅!”余嘉鸿说。

“余先生慈悲,贫尼也不过是尽力。”

余嘉鸿开车回苏家宅,下车工作人员过来说:“余先生,唐小姐已?经走了,让静慧师傅跟您的车吧?”

那是最好不过了。

第104章

唐筠英被余嘉鸿赶下了车,刚才在车上,又被他话里话外说她在痴心妄想,这?个十七岁的少女怎么受得住?

看着他开?车走了,唐筠英眼?泪婆婆娑娑地落下来,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自?取其辱?

唐筠英一脚高低地往外走,积雪正在融化,雪下是泥地,她的皮鞋踩到了烂泥,裤腿上沾了泥浆水,她恶心又委屈,好不容易走到马路上,她找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去回家。

唐家,唐太太正在准备今天晚上的舞会,看见继女红着眼?睛,气冲冲地进来,还踏了刚刚擦得光洁如镜的地板一地泥。

“筠英,怎么了?”她关心地问?,又转头跟佣人说,“给六小?姐拿鞋去。”

佣人奔跑着过来,把鞋放地上,给六小?姐换了那双沾满烂泥的皮鞋。

唐筠英低头看着那双鞋说:“扔了。”

想想刚才她还扶那些脏兮兮的人,恶心透顶。

唐太太看出继女不高兴,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筠英,到底怎么了?”

“我现在想洗澡。”唐筠英只想洗掉那些穷瘪三沾到她身上的脏东西。

楼梯上,刚刚睡醒的唐家七小?姐,走了下来,低头看唐筠英的裤腿,脸上忍不住笑:“六姐,你这?是去泥坑里打滚了?”

“用不着你管。”唐筠英气鼓鼓地上楼去。

七小?姐却不愿意放过她,转身跟着她上楼:“六姐,那位小?余先生到底如何?是不是真的像小?妈说得那样英俊无比?是整个上海都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你烦不烦?”唐筠英加快了速度,往楼上去,拉开?门进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六、七两位小?姐的两个妈差不多时候怀孕,相差了不过两个月,两位姨太太当年都受宠,两人明争暗斗了几年,四姨太命薄,早早走了,五姨太以为是赢家,没想到最后唐老爷迎进来了裘家的十二小?姐,做了正房太太,五姨太这?个赢也赢了多大的意思。

更何况新来的小?妈,说要照顾亲妈早走的六小?姐,还时常偏袒六小?姐,七小?姐心里也不舒坦。

昨日唐老爷和太太回来,找来两姊妹说话,两姊妹大致知道了夫妻俩的想法,唐老爷的意思是让漂亮而有才情的七小?姐去。

姊妹俩长相都不差,但是七小?姐琴棋书画,洋文?都精通,才学上都要比唐筠英好,毕竟五姨太太曾经是上海滩有名的女先生,这?个女先生可不是学校里的教书先生。

而是如同?秦淮河上画舫主人一般的角色,老鸨卖了面容姣好的女孩儿?,悉心培养,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长大了在装修豪华的房子里,陪着客人喝茶聊天,或者陪着客人出去跳舞吃酒的书寓先生。书寓先生说是卖艺不卖身,实际上是价格合适两样都可以卖。

所以七小?姐在亲妈的培养下,才情学识自?然要比六小?姐好。

七小?姐回去一说,在上海滩看尽冷暖的五姨太,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去找老爷太太,老爷她是不敢骂,太太比她年岁还小?,她就?冲太太发火:“我是个不要脸的书寓先生,才嫁给他做姨太太,好不容易女儿?有了小?姐名分,你居然想让我女儿?给人做妾?你安的什么心?”

唐太太说了许多,余家这?个是包办婚姻,说了余家豪富,老爷也说了这?里的诸多好处。

五姨太没本事?跟老爷辩驳,只拉着女儿?说:“你要是敢给人做妾,我就?上吊给你看。”、

七小?姐自?然就?不愿意去了,所以才轮到六小?姐。

此刻,看着紧闭的门,五姨太扭着腰肢到女儿?身边:“看到了吧?正经人家的公子,哪里随随便便能贴上?能贴得上的,都不会是什么好货。”

唐筠英听见外头五姨太阴阳怪气的话,气得不行,拉开?门:“一个顶着女先生名头,实则卖身的娼妇,也配说话。”

自?己?的亲母至少是个干干净净的毛纺厂女工。

“就?因为我当年在书寓里顶着谈诗论?赋之名,行着男盗女娼之事?,我为了脱离这?个身份才嫁给你爸爸,嫁给你爸爸做妾,至少比高级妓女更高级,而我的女儿?,不管怎么样,都是唐家的小?姐。我自?然希望她比我更强些。做妈的都心疼自?己?的女儿?,你妈要是在,你问?问?她,她希望你做妾吗?”五姨太看着六小?姐说。

唐太太在楼梯上听见这?话,她走过来,拉住唐筠英:“五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五姐认为我会害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五姨太冷笑一声:“你不怕四姐晚上梦里找你就?好。”

“我问?心无愧。”唐太太正色道,“你跟四姐是什么情况,谁不知道?难不成你还会为她的女儿?考虑?”

五姨太翻白眼?:“没良心的人,上哪儿?问?去?”

五姨太进房间拿了手包拉着女儿?:“走了,妈带你出去吃饭。”

看着母女俩下楼,唐太太气得咬牙,唐家她最恨的就?是这?个女人,偏偏老爷除了自?己?房里,就?是去她房里最多,一个自?以为读书识字的娼妇而已。

她过去搂住唐筠英:“你别听她的,她就?是见不得你好。”

“妈妈,我进去洗澡换衣服了,苏家宅真的太脏了。”唐筠英也不想被唐太太抱。

她也明白,这?个所谓的妈妈也不是自?己?的亲娘还真能完全替她考虑,唐筠英关上了门,泡进热水里。

余嘉鸿那些话在她脑子里盘旋,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毫无秘密的人,被看穿看透,人家一上来就?说自?己?的太太漂亮,说自?己?太太能干,自?己?还去问?那些话。他就?挑明了跟自?己?说,说她爸是痴心妄想,难道不是说她也是?

被他呵斥着下了车,越想越觉得屈辱,真想泡进浴缸,淹死算了。

楼下,唐海生刚刚回到家里。

在鸿安酒店的时候的,他刚摆脱了记者,又被陆老板堵住,其他几位老板都在赶来的路上。

他跑南洋,自?然要多赚点,但是做高单价贪了五百吨粮食,生意人也都明白如今这?个世道,能搞物资进来的,才是有本事?的,但是不能太过于?贪心。

其他几位老板也没别的要求,按照原来商定?的规则重新分账,还有那必须捐出去的三百吨粮食,这?么一来到手的利润,一大半要吐出来。

唐海生憋了满肚子火无处发泄,只能回来骂:“拉稀瘪三,要他来管闲事??我今天早上被那几个一个个问?过来,让我吐出来。”

唐太太问?:“晚上还请他吗?”

“请啊!我都花了这?么多钱下去了,他也说了五个人一吨啊!少说也有两千吨的运力,这?次是我自?己?买粮,自?己?赚。”唐海生怒发冲冠,却又不得不忍。

唐太太贴着他的耳朵问?:“他倒是胆子挺大的,一个南洋过来的小?子,敢在上海滩这?么玩,要不要叫人给你出口气?”

唐海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侬寻死啊?叶家和余家是穿一条裤子的,余家保叶家在南洋无忧,叶老太爷作为宁波帮的人,能让自?己?的孙女婿在上海有事??再说了,余家给国内捐了多少钱,还在重庆昆明办橡胶厂。上海到香港的船是谁的?乔家从上海全部?撤离,跑重庆去,知道跟那边关系多深厚吗?现在锄奸队在上海,今天杀这?个明天杀那个,我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明天横尸街头不奇怪。女人真的是头发长见识短。”

“你晓得我不懂的呀!”唐太太自?知说错。

楼上三姨太下来,大太太死了,二少爷和三少爷结婚后,兄弟俩搬了出去,把亲娘二姨太也接了过去。

“三姐下来了,我去叫筠英和均乐、均耀下来吃饭。”唐太太说,

“筠英不是在苏家宅吗?她怎么回来了?”唐海生问?。

唐太太叹了口气:“唉!哭着回来的,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唐太太到楼梯口:“三姐,吃饭了。”

“好。”

唐太太上楼去,敲唐筠英的门:“筠英,爸爸回来了,下楼吃饭了。”

唐筠英洗好了澡,坐在房间里,她是个没了妈的孩子,能有什么出路?早晚都是爸爸拿出去联姻的棋子,一样要联姻,她自?然要为自?己?找个好一点的,要是自?己?不好好争取,最后落得《红楼梦》里迎春的下场也未可知。

她哪儿?不知道,妈妈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妈。

听见敲门声,她去开?门,唐太太说:“下楼了,爸爸等?你吃饭呢!”

唐筠英下楼去,唐太太叫了她十四岁和六岁的两个儿?子下楼来。

她的依仗就?是这?两个儿?子,唐家除了大少爷是出自?已故大太太的肚子,就?只有她这?两个儿?子是正房所出了。

唐海生问?:“美如和筠灵呢?”

唐太太给老爷打了一碗汤:“五姐带着筠灵出去吃饭了。我们吃饭吧?”

唐海生喝了两口汤,问?:“筠英,不是说了,你今天在苏家宅帮忙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见父亲问?,唐筠英的眼?圈红了:“他早就?猜出来我要干什么了,而且跟我说,让您不要痴心妄想。”

唐海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女儿?,说:“叶永昌这?只赤佬,自?己?也被他女婿摆了一道,才说余家老中小?三代,每一个都奸诈,我要是知道也不与虎谋皮了。”

唐筠英听到“叶永昌”三个字,想起她哥说的,如果想要学后妈,那就?嫁个死了老婆的有钱男人当正房。而余嘉鸿也说,他老婆是叶家长女,他们家大哥还是大太太的亲子呢?看看后妈嫁进来之后是什么样的?叶家正房太太就?生了一个女儿?。

上海滩,老夫少妻不要太多。家世地位在那里就?好了。叶永昌是叶家的独子,叶家的家业比唐家可大多了,在唐家,她爸爸还是老二,到时候分财产哪里能分得过大伯?

想到这?里唐筠英做了一个决定?。

第105章

幸亏有何神父那里派出来的人,分工清楚明白。

而且经过昨夜一夜天寒地冻,眼睁睁着看着体?弱的人,没?有了呼吸。有了这种恐惧,这些难民并不坚持一定要在租界得到庇佑。

再说了,他们安排的地方大部分都在租界了,送去难民区的,反而是无父无母的儿童。孩子们没那么?多计较。

到了下午四点左右,整个苏家宅已经疏散地差不多了,余嘉鸿倒是想?去看看几个安置点,唐家今天晚上有舞会,他得参加。

福根叔继续留在这里,他先回酒店,把车子交给酒店的人,让他们把车子清理了。

他让酒店准备了一个大布袋,把自己里里外外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放在了布袋里,让酒店去先杀虫,再清洗。

自己则是仔仔细细的洗了几遍,倒不是嫌弃。而是确实难民身上有跳蚤等各种寄生虫,有条件的情况下该清洁还是得清洁。而不是像上辈子在滇缅公路上,白天躲避日军空袭的时候,小溪无聊就跑他身边来,扒拉着他的头发,找头虱。应澜也没?办法,满头秀发只能剪短,还得用篦子梳,把虱子梳出来。

余嘉鸿洗干净,换上了衣服,在南洋天气热,内领巾用起来不舒服,这里倒是有机会用上了,再穿上深灰色格纹羊毛西装。他对镜子里的自己深感满意,可惜手头没?有照相机,要不然拍一张照片给应澜寄过去。

房间电话铃声响起,他去接电话,是叶永昌来电说,让他和他们一起过去。

他当然要跟在岳父左右。

套上黑色大衣,驼色围巾戴在脖子里,再戴上帽子,套上手套,余嘉鸿下楼去。

叶永昌已?经在楼下了,他和三姨太坐在沙发上,两人站起来,迎了过来。

三姨太看见余嘉鸿说:“大姑爷这个气度,我从未在哪个年轻人身上看到过呢!难怪应澜对大姑爷死心塌地呢!”

叶永昌也奇怪,他自诩随着年纪增加,自己越来越有味道,看到了年轻的女婿,女婿长得俊也就算了,这种需要岁月沉淀的气度是从哪里来的?

余嘉鸿微微一愣:“三姨,我和应澜许下白头之约,我们互相死心塌地。”

“是!是!应澜和姑爷定然相许到白头。”

五姨太原本觉得的姑爷的气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现在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有些好笑,果?然还是个少年郎。

男人年轻时候山盟海誓,过上几年还不是抛在脑后?说这些话实在是年轻了。

三人一起上了车,余嘉鸿听叶永昌说今天唐家邀请的宾客。

就像乔启明说的,要在滞留上海的富贾,选出完全不观望的,应该也有,但?是判断起来很难,该接触的还是得接触。

今天来的客人里有做机器的,做纺织印染的、做颜料和食品的。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继续从外面?进口原材料。

大冬天,天黑得早,车子进了唐公馆,唐公馆灯火通明。

余嘉鸿下车,跟在岳父夫妇身后。

跟唐家夫妇在门口寒暄了两句,叶永昌挽着三姨太,让女婿在他身边,并排一起进去。

进去之后,三姨太把身上裘皮大衣递给佣人,扭着细腰去往女眷那里,余嘉鸿脱了大衣和帽子围巾,跟着岳父,走向正在聊天的那几位老板。

这种场合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是正房太太出席,有的是正房太太年纪大了,不会跳舞,也不懂场面?上的时髦东西,跟人聊不起来,也有纯粹就是失宠,比如那位做食品的老板,基本上只带着他那二姨太,哪怕他的原配夫人是留洋的大家小姐,也抵不过温柔的解语花。

三姨太也知?道那几个正房太太看不上她们几个姨太太,她就往姨太太那一堆走。

今天的主角本来就是叶永昌的这个爱婿,原本她们都在谈,星洲那么?个小城,怎么?会养出那么?多巨富?能支持了抗战那么?多的经费。

鸿安的叶家身价大家都知?道,余家因为做运输和橡胶生意,她们没?那么?了解。

原本想?等叶家三姨太来,让她好好说说余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现在这位公子一进来,让在场的那些公子哥黯然失色,不禁对这位公子起了兴趣。

见叶家三姨太一来,立刻打听起了余家大少爷的情况。

三姨太在香港住了这些日子,余家很早就在香港经营船运,而且余嘉鸿在香港买地做生意,她倒是清楚。

反正大家想?听的,她都能说上几句。

这时她看见唐家的两位千金从楼上下来,本来两位千金都到了找人家的年纪。

两人长得都好,只是一个没?妈,另外一个妈是书寓先生。没?妈的那个少了点才情,有妈的这个有才情,只怕妈教?了一身青楼本事。所以有适龄公子的人家,都兴致缺缺。

“平时六七两位小姐不是一直争奇斗艳?五小姐还没?出阁的时候,还要跟五小姐比高低了。今天六小姐独出风头啊!”有人惊讶。

六小姐穿了一件露肩露背的礼服裙,妆容精致,盈盈细腰一握。

七小姐简简单单穿了一件洋装,很漂亮,但?是与六小姐相比少了点隆重。

“我刚刚看到今日晚报,说六小姐跟这位余少爷送苏家宅的难民进医院?”有位太太说道,“照片上两人同?坐一辆车,而且六小姐坐在副驾驶。”

叶家三姨太一听,心头有些复杂,本来她对叶应澜没?什么?感觉,叶永昌追她的时候,二姨太已?经进门,她进叶家的时候,刚开始也没?住叶公馆,后来大少奶奶病逝,她才搬进叶公馆,那时候叶应澜已?经回南洋了。

她心里不开心的是这次,叶应澜请人将她接到香港,那时候仗打得吓人,她心头感激。

去香港这些日子,跟那个小家子气的六姨太凑在一个屋檐下才是最难熬的,最近听说上海租界好好的,想?想?也是,有洋人在,日本人敢吗?她想?带着应涟回上海。

刚开始可能担忧上海会出问题,接她们母女出来,她很感激。

但?是后来她听说,这位大小姐还在安排他们几个姨太太带孩子去美国,想?想?自己跟六姨太住一起就已?经很烦了,不要说还要跟那个刻薄的二姨太住一起,那日子还怎么?过?

这就容不得她多想?,莫不是这个大小姐以为是她们几个姨太太害死她妈的吧?她亲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们几个姨太太干她什么?事?为什么?非要把她们送出去?叶永昌没?有这个女人也会有那个女人。

所以,这次她就想?方设法让叶永昌带她回上海。她是不会去美国的,在上海,叶永昌一年有小半年会住这里,她在叶永昌的心里还是有位子的,要是去了美国,她可以保证,很快叶永昌就像忘记爪哇的那个荷兰女人一样,一两年都记不得一回,自己女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唐家五姨太刚好过来,说的人也不知?道唐家五姨太有没?有听到,就重复了一遍,唐家五姨太笑了笑:“我管好我们家筠灵就好了,其他跟我没?关系。”

她这话那就是等于认了报纸上的事,有人说:“救护难民呀!男女坐一辆车里有什么??你?们不要瞎猜。”

“对啊!刚才救护难民。现在呢?为什么?六小姐穿得像公主,七小姐穿得大大方方?今天场面?,对两位小姐来说是一样的喽。”

叶家三姨太说:“你?们不要瞎说,我们姑爷家是有规矩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老爷就是因为这个,才把大小姐嫁进余家。”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个规矩?”

“这个规矩放着,恐怕是摆设吧?这种身家,这种样貌,自有女人扑上去,有哪个男人忍得住?”这位斜着往六小姐那里看。

叶家三姨太干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乐队奏起了乐曲,各位女士都转身端坐,等待男士邀请,不过大家的眼神都盯紧了今天的主角,那位南洋来的小余先生。

叶永昌带了女婿进来,他介绍认识了几位老板和他们公子和女婿,本来老板们都想?要香港到上海的运输,只是听说他刚刚从美国回来,认为他不过是进余家的轮船公司历练,决定权还是在他父亲手里。不过能建立联系总归是好的。

谈着谈着发现不对了,余嘉鸿通过分析香港的货物运输情况,他得出了哪些物资现在市场紧缺,洋人公司的产品供不应求,所以国内厂商加班加点可以多销售。

他笑:“颜料这块,也就是这一个月是窗口期,过年以后,德国和英国的产能跟上了,到时候进口颜料进来,囤积的高价颜料估计会暴跌。”

颜料大王朱老板的公子摇头:“我认为在打仗的前提下,应该不会,要不我和嘉鸿老弟赌一把?”

“赌什么??”

“你?若赢了,我们几个亲自去南洋跟你?吃饭,你?若是输了,你?来上海请我们吃饭?”

余嘉鸿笑:“赌谁出这顿饭钱?别去南洋了,地点放在香港,大家都方便?”

“你?就这么?有信心,会赢?”

余嘉鸿看向朱老板:“朱老板说呢?”

朱老板哈哈大笑:“就这么?说定了,一个月以后,我到香港请大家一起吃饭。”

这话出来等于朱老板相信了余嘉鸿的判断,朱公子说:“爸,你?这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可嘉鸿给了你?出逃的机会。这点威风算什么??”朱老板对着余嘉鸿拱手,“多谢提点!”

“哪里?”余嘉鸿说道。

七七事变,眼见事态不可控制,上海有人在市场上全面?收购军服颜色染料,英国和德国的染料商看见这个情形,宁愿毁约也不卖,是这位朱老板开足马力生产染料,哪怕他也是获利不少,至少打破了僵局。

他给对方这点提示,一来确实帮他们总归比帮其他几个好,二来通过这件事,也是犹如那些算命先生,让他们彻底相信自己。

自己兴许还能影响他们一二,偶尔能阻止一下他们穷凶极恶的炒作。

听见音乐声响起,朱公子问:“嘉鸿老弟,跳舞去?”

“没?有带舞伴过来,等第二支舞,我请嫂夫人?我先跟均豪兄聊聊?”

男士们都在邀请他们带来的舞伴,女士们始终没?见那位小余先生起身邀请在场的姑娘。

第106章

舞池里,叶永昌搂着他的三姨太跳舞。

跟三姨太跳,他?索然无味,借着旋转的机会?,他?看着舞池里的太太小姐们,盘算着第二支舞请哪一位去跳。

这时他?发现边上坐着的小姐里有一双眼睛一直追随着他?,是唐家六小姐。

昨天晚上,他约了唐家夫妻在鸿安歌舞厅,跳舞喝酒,唐家夫妻带了一双儿女过来?,还怂恿他?叫女婿过来?,他?就知道唐海生不打好主意?。

不过,女儿在槟城,明明可以私下跟他?说?,让他?收拾了富少安就好了,偏偏给他?来?的那一出让他?颜面尽失,女婿也不是个?东西,问他?要什么都不同意?。小俩口一对好公婆。

他?就假装不知道唐海生的鬼胎,打电话让女婿过来?。早上开会?,他?见这个?姑娘跟了女婿去苏家宅……怎么这会?儿眼睛就盯着自己了?

叶永昌感受着带着仰慕的炙热眼神,心间的温度升高,总算一曲结束,他?送了三姨太到位子边,他?转过身,发现女婿又被人给围住了,他?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找了个?位子坐下,点了一只烟,抽着吐烟圈,眼睛时不时地落在唐六小姐身上。

唐六发现他?注视到她了,还羞红了脸低头。叶永昌手摸着两撇胡子,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姑娘。

第二支舞曲响起,唐太太看着叶永昌走过来?,他?们两家关系好,她又是今天的女主人,叶永昌自然要请她跳舞,从?南洋重逢回到上海,他?们还没机会?在一起,刚好趁着跳舞的机会?,能约个?时间。

叶永昌倒是走到他?们面前了,他?优雅地伸手:“筠英,能陪叔叔舞一曲吗?”

唐太太眼睁睁地看着继女含羞带娇地伸出了手。

她突然觉得很荒谬,这时一位老板像她伸出了手,请她这位女主人跳一曲,唐太太接受了邀请进了舞池,随着旋转,到了叶永昌身边。

叶永昌亲密地搂着她的继女,唐筠英不知道听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得开心地不行。

一曲终了,叶永昌绅士地把唐筠英送回了座位:“等?下再陪我跳探戈?”

“嗯。”唐筠英开心地点头。

余嘉鸿和朱家二少奶奶跳完一曲,立刻又被几位老板围上,唐老板之前因为口袋里的钱被掏出来?,而心抽疼,现在又听了余嘉鸿说?的话,让颜料大王朱老板都拍板决定放货。他?又觉得自己短视了,自己别起了个?大早,把余嘉鸿从?南洋请了过来?,最后便?宜了朱老板。

他?去找太太,让太太跟女儿说?,再次接近余嘉鸿。

而此刻他?的太太,正不知道该生那个?混不吝的叶永昌,还是生不要脸的继女的闷气,听见他?这么说?,她站起来?,低头在男人的耳边说?:“你女儿的心大得很,她可看不上余家孙子姨太太的位子,她想?要的是叶家太太的位子。”

“你胡说?什么?”唐海生皱眉低声呵斥。

唐太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等?下跳探戈的时候好好看着。”

唐太太说?完,缓步往前去招待女宾,她得去陪着叶家三姨太坐一坐。

叶家三姨太此刻也是有点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唐家这是想?干什么?

有人恍然:“到底是唐太太亲自养大的继女,想?来?唐太太也是把她的秘诀教?给了六小姐,与其去嫁一个?大家族里不受重视的儿子,不如做成功男士的继室。”

余嘉鸿和朱家二少奶奶礼节性地跳了一支舞,叶永昌和唐六跳舞,那个?叫暧昧,她跟了叶永昌这么多年,太熟悉这个?男人的德行了。怎么?这是看上唐六这个?黄毛丫头了?

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哪个?不敏感,碍着叶家三姨太在场,只能憋着满肚子的话不说?。

唐太太作为女主人,自然精心打扮,鬓边压了一支孔雀钻石发卡,一件V领西洋礼服,把她脖子里的钻石项链衬托地越发闪耀,手上也是一只钻石手镯,加上手指上大颗的钻石的戒指,浑身上下就是一个?闪亮亮。

哪怕她们这一群姨太太受宠,私下有男人疼,送了一大堆好东西,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戴出来?。

“各位,玩得可开心?”她的手搭在坐着的叶家三姨太的肩上。

三姨太仰头看富贵逼人的唐太太,她从?头就知道这个?裘云凤跟叶永昌的关系,但是她从?不在意?,叶永昌的女人还少吗?更?何况这个?冠着唐太太名头的裘云凤,对她又不会?有影响。

现在叶永昌跟唐筠英眉来?眼去了,自己搬进叶公馆十年了,是实际上叶公馆的女主人,要是叶永昌有了新太太,还是这个?唐筠英,她要么跟他?们住一起,要么就搬出去。

唐太太看着她家五姨太,“五姐,我今天忙,你可得帮我好好照顾好各位太太。”

五姨太是狗肉不吃狗肚肠摸得清清楚楚,他?们家这个?太太就是来?刺叶家三姨太的,不过她倒是不明白了,以筠英的身份,给叶永昌做个?继室,还不比做余大少爷的姨太太强?以后唐家和叶家不也成了姻亲?

五姨太往叶永昌看去,叶永昌此刻正在跟那群老板谈论当前形势。

如今的租界工部局管理和原来?工部局董事共同治理不同,现在日本人管理权非常大,日本人不碰洋人的企业,对租界里华商的企业时常干扰。

前些日子,东洋的一个?纱厂要强行收购刘家的两家纱厂,幸亏刘家已经找了美商合资谈判中,美商出面保下了刘家的纱厂,但是原本刘老爷不肯松口美国人提出的30%股权,这件事之后,他?们家一口答应。

现在老板们都在找洋人靠山,但是洋人又怎么可能随便?给你作靠山,随行就市,一个?个?把价格提得让人高攀不得,什么都不干,从?你身上扒拉掉不是一层皮,而是连皮带骨。

“我们的企业,是这么些年发展起来?的,到底是中国人的工业,现在要么落在日本手里,要么被洋人盘剥,难保有一天,企业不会?全部到洋人手里。”

这个?头一起,难免不唏嘘,中国人办实业之难。这些人的意?思,是期望他?能帮忙,介绍其他?洋商过来?,能把成本降低些。

余嘉鸿上辈子没有来?过上海,并不知道孤岛时期的上海是这样,这个?时候的香港在英国人的控制下,是有规矩可循的,但是在这里,各种?问题交织着。

“嘉鸿,回去跟你爷爷和爸爸汇报一下,看看克拉克先?生对此有没有兴趣?”叶永昌跟女婿说?。

余嘉鸿点头:“爸,我记下了。”

他?确实有考虑牵线搭桥,让跟余家熟悉的洋人来?分一杯羹,就像南洋的大米进上海,卖得贵,至少可以缓解供应紧张。

叶永昌听余嘉鸿这么说?,心里舒坦,他?不经意?回头看向正在吃蛋糕的唐筠英,唐筠英对他?盈盈一笑,娇羞地低下头去。

余嘉鸿看到这一幕,太阳穴上血管都要啵啵跳了。

乐曲又响,叶永昌这次去请了唐太太跳舞,余嘉鸿感叹他?这个?岳父真的是禽兽不如,不如禽兽。

唐太太跟叶永昌跳舞,她贴着叶永昌问:“你想?干什么?”

叶永昌抱着她慢慢摇:“不是舞会?吗?不是跳舞吗?”

“我告诉你,你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胡来?!”唐太太咬着牙跟他?说?。

“胡来??”叶永昌带着唐太太转了一个?圈,说?,“昨天想?把筠英介绍给我女婿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是胡来??你想?过我女儿吗?现在知道这是胡来?了?”

“我不允许。”

唐太太的高跟鞋一脚踩在叶永昌的脚尖上,叶永昌疼得“嗷……”一声叫了出来?,惊动了全场,所有人都往他?们这里看来?。

他?倒抽气,唐太太弯腰:“叶老板,对不起!我没看见,真得对不起!”

余嘉鸿作为孝顺女婿,过去扶住岳父:“爸,没事吧?”

叶永昌额头冒汗地说?:“没事,没事!”

唐老板也过来?看,问他?要不要紧,还说?自己太太:“你又不是今天第一次跳舞,怎么会?踩了叶老板?真的是……”

叶家三姨太站在叶永昌边上,看着唐太太再次道歉:“叶老板,不好意?思哦!”

三姨太低头看叶永昌,脸上满是讥讽。

叶永昌则是看着唐太太,这个?女人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踩了他?吧?前两天还想?跟她重温旧梦,现在想?想?,还是不要了吧?反正她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小心眼。

叶永昌受伤,三姨太作为他?在上海唯一有名分的女人,自然要陪在身边。

叶永昌看向因为没有他?陪着跳舞而落寞的唐六,他?心里升腾起了愧疚,脚上火辣辣的疼提醒着他?,不是他?不想?跳,实在是力不从?心。

“永昌,我给你拿点吃的?”三姨太问他?。

“好啊!”叶永昌被三姨太叫回了神。

三姨太很细心,又是给叶永昌拿吃的,又是陪着他?说?话,看着舞池里的女主人说?:“唐太太的舞技,也是出名的好了,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叶永昌瞪她:“你问我,我问谁去?”

第107章

唐家一家子把宾客送走,回到屋里,唐太?太?让佣人都离开。

她沉着一张脸:“筠英,你今天怎么回事?”

继母脚踩叶永昌,让她错过了跟叶永昌的跳舞,唐筠英本?来就不?高?兴,面对继母的质问,她装出无辜:“妈妈,我不懂你在问什么?”

女儿没跟叶永昌跳探戈,唐海生一直在跟老板们聊天,所以对太?太?说的话持有?疑问,觉得她刚才私底下那么说女儿已经很过分了,还要?当场发作?

他?转头看向太?太?:“你不?要?小题大做。”

“我小题大做?要?不?是我一脚踩了叶永昌。明天整个上海滩都要?恭喜你,要?成鸿安叶永昌的岳父了。”唐太?太?索性挑明了,这个小姑娘心思大得很,不?这个时候阻止她,接下去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原本?打?算要?上楼的五姨太?,这会儿笑了出来,她扭着腰,走了过来:“太?太?,你让筠英和筠灵,接近余大少爷,你觉得没问题。怎么筠英接近叶老板就成了有?问题了?叶家三?姨太?可是说了,南洋余家规矩大,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很明显,这样家教的男子,很难接近。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也就是跟朱家少奶奶礼节性地跳了一支舞,跟年轻姑娘更是保持了八丈远的距离。倒是叶永昌素有?花花公子之名,又是早就死了正?房太?太?的,正?房太?太?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是南洋叶家的独子。筠灵要?是真嫁给这位,那就跟你一样是正?房太?太?,生下的儿子就是正?房太?太?的儿子,自然与姨太?太?生的儿子不?同。我还说,筠英到底是太?太?养大的,太?太?好打?算,她学了十成,没想到太?太?倒是不?愿意了。是太?太?觉得嫁给老爷,不?好吗?”

被五姨太?阴阳怪气,唐太?太?还不?能说嫁给老爷不?好,但?是她如何能忍受自己的继女嫁给叶永昌?她说:“你也知道?叶永昌是个花花公子,嫁给一个花花公子,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就莫名其妙了。你们既然不?喜欢花花公子,让她去接近余大少爷,要?是余大少爷能被她贴上,只能证明余大少爷也是花花公子。贴不?上,那就是白费力气。”五姨太?走到的唐老爷身边,“再说老爷要?是不?花,娶你续弦之前,他?会有?四房姨太?太??而且你也知道?,我还是书寓先?生,你见过哪家好男儿去找青楼女子?我不?想做风尘女,所以嫁给老爷。我不?想女儿也步我后尘,所以我不?会让筠灵给人做妾,也不?希望她嫁给花花公子。筠英自己愿意嫁给叶老板,跟南洋叶家结成亲家,筠英成为余家少奶奶的继母。我想想对唐家有?莫大的好处。你反对什么呢?”

唐海生侧头看向自己太?太?,他?的五姨太?从来没说喜欢他?,但?是她的手段厉害,让自己身体很舒服。

他?的这个太?太?,则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对他?甜笑,说喜欢他?这样年纪的男人,喜欢他?成熟,不?像毛头小伙子那样没有?内涵,让他?心里很舒服。

有?了五姨太?这一番话给唐筠英壮胆,唐筠英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腰板:“妈妈,我想嫁给叶老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第一,我是姨太?太?生的,第二,我亲妈死得早。从上门说亲的那些人家就可以看到,要?么就是大户人家的混不?吝的儿子,要?么就是家境远不?如咱们家的男子,还有?就是给人做继室。前面两种都不?是什么好选择。给人做继室,叶老板算是条件最好的了。就算整个唐家和叶家相当,可咱们家上头还有?大伯。叶老板是独子,长得也不?差,而且正?房太?太?没有?儿子。为什么不?能嫁?”

女儿的话让唐海生回神,从现实来说,初听太?太?说筠英与叶永昌眉来眼去,他?很不?高?兴,没办法?把?叶永昌想成自己的女婿,可美如这么说,确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筠英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让筠英去勾引余嘉鸿还是她出的主意,她这么反对没道?理啊!

唐太?太?见她居然如此理直气壮,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也不?知羞耻,怎么说得出口这种话?”

“小妈,请您说话放尊重些。别忘了,你之前还想让筠英接触余嘉鸿,余嘉鸿是有?妇之夫,那才是真正?的不?知羞耻。叶永昌再多姨太?太?,他?正?房夫人空缺,依旧是鳏夫,怎么就不?知羞耻了?”一直在边上看着的唐均豪插嘴进来说。

唐太?太?气急:“均豪,连你也支持你妹妹去找叶永昌?叶永昌的大房太?太?,我的小姐妹,就是给叶永昌给气死的。”

唐筠英见本?来反对她去接近余嘉鸿的哥哥都支持她,更加有?底气了,她反驳:“他?拿什么气我?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我跟妈妈一样有?容人之量,怕什么女人多?我又不?求情爱,又如何能伤到我?”

唐筠英上午可是想得明明白白,就像继母一样,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再说那位叶永昌长相风度,不?能跟他?女婿比,但?是比起绝大多数年轻男子要?强。

唐海生看见这个情形,利益得失他?已经计较了一通,自家太?太?连小姐妹的女婿都愿意让继女去抢,这会儿倒是提起那个印瑶琳了,也不?知道?她不?高?兴个什么,他?对太?太?说:“现在新时代了,讲究自由恋爱,随她去吧?都累了,回房去!”

有?了爸爸的支持,唐筠英越发觉得自己做对了,脚步都有?些轻快。

唐均豪皱着眉头,他?当然不?赞成妹妹去嫁这么个花花公子,但?是他?也很奇怪,继母为什么这么在意?他?可不?认为继母会是真心为他?妹妹好。

余嘉鸿和叶永昌夫妇一起回去,叶永昌虽然被踩了脚尖,却心情很好,嘴里还哼唱着《毛毛雨》,那个浪荡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三?姨太?舞会上忍了这么久,终于忍无可忍,问:“你不?会真的看上唐六了吧?”

叶永昌听见这个问题,一脸奇怪:“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看上谁来了?”

“唐六是谁,你心里不?清楚?你真要?娶了唐六,你还真管裘云凤叫‘妈’?”三?姨太?语气不?免尖锐。

叶永昌皱眉,“啧”了一声?,用上海话说:“嘉鸿在车上呢!”

余嘉鸿听他?突然用上海话说,好像提了他?的名字,他?估计岳父想让三?姨太?闭嘴,但?是他?想凑热闹,用闽南话说:“爸,应澜其实认得唐太?太?,她跟我说以前唐太?太?常常来家里跟你捉迷藏。”

叶永昌在星洲待了那么多年,他?不?会说闽南话,却听得懂,他?愣了一下:“这孩子,怎么还记得这些陈年往事?”

“她清楚记得。”余嘉鸿说。

“叶公馆就是一只猫都知道?谁不?知道?你的这些乌糟糟的事?我跟你说,谁都可以,就她们家不?可以。别说死去的大姐,就是二姐也知道?,我也知道?,你那个日本?小娘们也知道?。”三?姨太?冷着一张脸,“我一直认为,那个女人是完全不?要?脸的,但?是她今天还能阻止你,你倒好,还想继续?”

车子到了叶公馆门口,三?姨太?还要?说,叶永昌跟她说:“你可以下去了。”

“你去哪儿?”三?姨太?侧头问他?。

“我跟嘉鸿一起回酒店。”叶永昌说道?,“还有?一件事,我的事,你最好少管,否则应澜不?把?你送美国?,我都会把?你送美国?,让你永远别回来。”

三?姨太?不?敢再出声?了,余嘉鸿怎么都没想到,他?和应澜为家里的老弱妇孺安排未来最安全的路,在叶永昌嘴里居然成了惩罚,很明显这个三?姨太?,也认为这是惩罚。

他?之前认为,三?姨太?是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离开香港,是她押宝认为上海安全,哪怕认为应澜带她们母女出来是多此一举,至少也是的出于好意。而安排去美国?,爷爷是跟她们几个都说得清清楚楚,怕香港和南洋都不?安排,所以安排女人和孩子先?过去。

在叶永昌嘴里成了应澜要?送她去美国??余嘉鸿内心叹息,这三?姨太?真的是比二婶还搞不?清楚,反正?机会给过了,以后就自求多福吧!

车子到了酒店门口,余嘉鸿和叶永昌一起下车,叶永昌说:“嘉鸿,再去舞厅坐坐?”

“爸,你不?是脚?”

“不?跳舞,就喝两杯去。”叶永昌说。

余嘉鸿摇头,舞厅从酒店楼上有?通道?过去,底楼也有?单独门口,叶永昌往那个门去,余嘉鸿进酒店大堂。

刚刚踏进大堂,他?见福根叔也在,过去叫了一声?:“福根叔。”

“大姑爷。”福根叔转头对着躲在他?身后的妇人说,“你躲什么啦?说想要?看姑爷,那就出来看啊!”

一个穿着斜襟棉袄的中年妇人,摸了摸的头上已经梳得光洁,没有?一丝乱发的头,再整理了一下很干净整洁棉袄,拘谨地叫:“姑爷。”

“阿妹娘姨?”余嘉鸿已经猜到了。

“是,是!”这个妇人害羞地点头,不?敢抬头看。

“我苏家宅弄完了,我不?是回家吗?跟她说应澜小姐的姑爷来了,还带着应澜小姐的照片,她就非要?来看。真的看见你了么,又不?敢看了。”福根叔没好气地说。

余嘉鸿连忙摸出钱夹,从里面抽出照片来,递给阿妹娘姨:“娘姨,您看。”

阿妹娘姨接了过去,走到水晶吊灯下面,她仔细看着照片:“哦呦!应澜小姐标志得来!跟大少奶奶好像啊!笑得开心得来,”

她是用上海话说的,余嘉鸿也听不?懂,耐心地等她看完。

她拿过一个布袋子递给余嘉鸿:“姑爷,这里是自家晒的笋丝梅干菜,我不?晓得南洋有?没有??小姐小时候要?吃的。”

她不?会说国?语,还要?福根叔翻译,余嘉鸿接过:“我妈做的是广东梅菜,里面没有?笋丝。她肯定?会喜欢的。”

见他?开心地接过,阿妹娘姨开心地手舞足蹈:“你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呢?家乡的味道?,南洋觅都觅不?到。”余嘉鸿说。

“那我们走了啊!”阿妹娘姨说是走了,还要?看一眼余嘉鸿。

余嘉鸿跟他?们夫妻俩挥手,看着手里的布袋子,他?.上楼去,他?们楼层有?专属的办公区域,可以帮客人收发信件,代发电报。

他?留了电报消息给老婆,告诉她在上海见到了福根叔和阿妹娘姨,阿妹娘姨给了笋丝梅干菜。

他?基本?确定?这对夫妻应该对应澜很好,不?过自己跟他?们进一步接触也要?尊重应澜的意见。

第108章

一场舞会下来,这些老板知道他不喜欢跳舞,就请了上海滩的书画大家戏曲名伶,吃茶赏画看?戏,两天下来老板搭老板,余嘉鸿又认识了几个老板。

前两天还好,今天这位老板组的饭局,这群人琢磨哪个会暴涨哪个会暴跌,说着某个老板以为炒作生丝,而巨亏两百万法币,也有人炒作公债赚了几十万的,对?此余嘉鸿厌烦。

一边是盲目地认为有洋人在租界不会有事,一边是看?着报纸上越来越多南京的细节被披露出来,满城屠杀的残酷,让这群人只相信今日,不相信明日,把投机做到极致。

书上得来终觉浅,上辈子?通过记录的只字片语,在这个地方,才能切身体会上海这个市场的不理性和疯狂。

大致知道了这里的情况,时局如?此,也非自己能改变。余嘉鸿推掉了下午的活动,回到酒店,房间?桌上放了叶应澜的电报。

他打开看?:“他们对?我很好,很想念,拍照寄给我。”

看?到这个,余嘉鸿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找福根叔和阿妹娘姨总不能空手去,他去隔壁百货公?司,给福根叔和娘姨买点礼物。

他见福根叔抽烟,就买了一条金黄牌香烟,给阿妹娘姨扯了两块布料,再去糕点糖果那里称什锦糖,又想起?自己送去难童医院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多称半斤糖果,又返回童装那里,给小姑娘买了一身棉衣棉裤。

他回到酒店,福根叔没有出车,在司机休息室睡觉,看?见他,连忙从躺椅上爬起?来:“姑爷。”

余嘉鸿把礼物递给他:“应澜让我买的,说她离开的时候年?纪小,这么多年?没见很想念,她也想看?看?福根叔和阿妹娘姨的照片。”

看?着这么多的东西,福根叔连忙推着说:“拿也不要买东西呀!”

“应澜让买的,一点点心意。”余嘉鸿把东西塞他手里,“您回去问问娘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照相馆拍照?应澜她可能短时间?没办法过来看?两位。”

“好,好!等我当完班,回去跟娘姨说。”福根叔笑着说。

余嘉鸿转身要离去,福根叔在他背后:“姑爷。”

余嘉鸿回头,福根叔欲言又止,余嘉鸿说:“福根叔,有什么就说。”

“阿妹总觉得她做菜好吃,小姐没回来,她想做给您吃,我跟她说不合适,您是大家少爷,我们小门小户的。”福根叔说。

竟然是想要邀请他吃饭,比起?这两天和那些?老板吃饭,他当然更想吃阿妹娘姨家的家常菜,尤其想起?上辈子?叶应澜煮的猪油菜饭,她说小时候在上海常吃的,他说:“好啊!应澜说娘姨做的菜饭最好吃了。”

“她还记得?”福根叔惊讶地说。

“电报里说的。”余嘉鸿再次撒谎。

“电报一个字要多少钱哦!”福根叔说,“明天我和徒弟换个班?去我家吃饭?”

“好的,中午您来酒店,我跟您一起?去家里,下午一起?去照相馆拍照。”

余嘉鸿和福根叔约好了,人生地不熟,他也不知道哪里能买水果,让酒店帮他准备了几个苹果和橘子?。

他开了叶家的车子?去难童医院,在前台查询一个来自苏家宅叫三妹的孩子?。

护士给他翻阅花名册,很快找到了床号。

全是孩子?的医院,楼梯上都能听?见笑闹声,哭声混杂,吵得不行。

他找到了床位,走了进去,见有人进来,一大堆孩子?的大病房,顿时静了下来,他在孩子?里找那一双大眼睛。

那一张瘦弱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而且他的围巾被放在了她的床头,小姑娘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走了过去,问:“还认得我吗?”

三妹听?不懂他说的话,边上十来岁的小姑娘说了一句,三妹回了一句。

十来岁的小姑娘说:“她说记得,是救她的叔叔。”

小姑娘一口国语字正?腔圆,余嘉鸿说:“你?怎么国语和上海话都说得很好?”

“我妈妈是北平的,我爸爸是上海的呀!”小姑娘很骄傲地说,“我还会洋文呢!”

她显摆地说了两句。

边上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说:“稀奇稀奇屁股里扯旗,你?还稀奇什么?你?爸妈都死了,不是小姐了,也没人教你?洋文了。”

这话一出,小姑娘脸色突变,眼泪就落了下来。

余嘉鸿拉过小姑娘,正?要寒脸训那个小孩,三妹从床上下来,冲到那个说话的小姑娘面前,像头小蛮牛一样脑袋撞过去,把那个孩子?给撞得朝天一跤,这下轮到那个小姑娘大哭了。他边上的小姑娘破涕为笑了,那个孩子?嚎啕大哭。三妹依旧是一双怯生生的大眼,好像她什么都没干,无辜得很。

地上的孩子?爬起?来,要打三妹,余嘉鸿一把抱过三妹,挡住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不依不饶,要抓三妹。那个说自家妈妈是北平人的小姑娘则是躲在余嘉鸿身后,做着鬼脸,被推地上孩子?,眼见两个孩子?都被余嘉鸿护着,想要咬余嘉鸿。

余嘉鸿发现?做生意容易,孩子?太可怕了。

幸亏这个时候静慧师傅和一个护士进来。

那个孩子?看?见静慧师傅,立马冲过去跟静慧师傅告状:“静慧师傅,三妹和庄宝如?欺负我,三妹把我推地上。”

庄宝如?立马跑出来:“才不是,是她先骂我……”

被推地上的小姑娘叫:“谁叫你?吹自己会洋文的?说自己爸爸是留学?回来。还不是爸爸妈妈都死了,你?也是个野孩子?了。”

这下静慧师傅脸寒了下来:“庄宝如?的爸爸和妈妈都是为了护住学?校里的孩子?而牺牲的,你?这样说她,良心呢?”

那个孩子?眼泪出来了:“你?们都帮她。”

“不是我们帮她,是大家要友爱,庄宝如?的爸爸妈妈是为了大家牺牲的……”

那个孩子?被训斥,看?表情还是挺倔强,不想认错。

余嘉鸿听?静慧师傅说庄宝如?的情况,父亲是闸北一所小学?的校长,母亲是里面的国文老师。日军空袭的时候针对?性地轰炸了的学?校和图书馆,庄宝如?的父母为了疏散孩子?,被炸死,父亲虽然是本地人,却也没什么亲戚,母亲家人都在北平,如?今北平也被占领了。

与其说她是显摆,不如?说她是怀念爸爸妈妈,而且自己一进来,小姑娘就帮三妹解释,是个热心肠的孩子?。

小姑娘的身世被说了出来,她很难过地哭,三妹拉着她,叫她:“姐姐。”

护士说:“都上床去,要量体温了。”

原本闹哄哄的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每个孩子?乖乖接过体温计,静慧师傅帮三妹解开了衣服,让她把体温计夹在腋下。

“余先生,今天有空?”静慧师傅问。

余嘉鸿拿了袋子?过来,拿出一个橘子?递给静慧师傅:“静慧师傅,吃个橘子??”

“谢谢!”

他也剥了一个橘子?,一分为二,一半给那个女孩:“宝如?。”

庄宝如?接过,一半他递给三妹:“三妹也吃。”

“她不叫三妹了,她叫李念恩。”庄宝如?说。

“是吗?”余嘉鸿很开心地摸摸三妹的脑袋。

“昨天,师傅和医生伯伯说,要她记得,如?果没有您救她,她肯定?已经没命了。”庄宝如?是个口齿伶俐的孩子?。

“是的,郑医生说,她当时很凶险,幸亏您,也幸亏她生命力强,当然也是郑医生祖传儿科的方剂了得。”静慧师傅说道,“我们想着她都没有个名字,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

“那要我说,这个名字不好。”余嘉鸿说。

“啊?”静慧师傅有些?意外。

“念恩,是背负着恩情,恩怨自有因果,我与她结的是善缘,但是我不希望她背负。”余嘉鸿看?着那个小小人儿,“静慧师傅,三妹叫李向好可行?期望她以后能走向美好。”

“小余先生大善,阿弥陀佛!”静慧师傅念了一声佛。

护士来收了温度计,余嘉鸿问护士:“孩子?们能吃糖吗?”

“不要吃得多,一颗两颗可以的。”

余嘉鸿把买的什锦糖给三妹:“给大家每人分一颗。”

又是庄宝如?给她翻译,三妹点头,给一个个孩子?发糖,包括那个刚才被她推到的孩子?,她递过糖,那个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等她回来,余嘉鸿给她剥了一颗糖,塞在她嘴里,他拿出了棉袄给三妹,“给你?买的新衣裳。”

三妹抱着新衣裳,急忙要脱衣裳,余嘉鸿帮她换上,庄宝如?拍手:“好好看?。”

余嘉鸿问静慧师傅:“三妹以后安排在哪里?”

“小余先生,我们出去说话。”

余嘉鸿跟着她出了病房门,静慧师傅叹了口气:“这个病房里都是难民区的孤儿,按照何神父的安排全部去难民区孤儿院。宝如?敏感?,我就到外面来说了。”

“知道。”

余嘉鸿回了病房,宝如?这个孩子?呢!真的有点显摆,她又在说自己吃过的那些?糖了。

他去揉了一下三妹的头,又忍不住也揉了宝如?的头说:“叔叔走了。”

“你?才不是叔叔,你?是哥哥。”庄宝如?纠正?。

余嘉鸿拿她没办法:“行,叫哥哥。”

“哥哥,你?还会来吗?”庄宝如?跟三妹说了一句。

三妹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眼中有着渴望。

他来上海是偶然,他帮助苏家宅也是偶然,帮这个孩子?更是偶然中的偶然,而且庄宝如?也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这让他怎么承诺?

第109章

余嘉鸿告诉自己,他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他是经历过挚爱至亲离开的人?,他应该理解这个世道,像三妹,像庄宝如那样的孩子不计其数。

开?车回?到酒店,他一进门,唐均豪立刻迎了上来:“嘉鸿。”

“均豪兄。”余嘉鸿应道。

唐均豪说:“找个地方,我们私下聊聊。”

“去我房间。”余嘉鸿说?道。

两人?上了楼,进了余嘉鸿的房间,余嘉鸿给?他泡了一杯茶:“找我什么事?”

“你去趟粮食仓库,麻烦他们一个个麻袋检查一下。”唐均豪满脸羞愧地?说?,“尤其?是先进库的那一批。”

“掺假了?”余嘉鸿皱眉。

唐均豪站起来叹气:“我也是偶然得知,里面掺了三成瘪谷,如果确认是真,我来想办法?补齐。”

他黯然低头:“我想大约,应该不会有错的。”

余嘉鸿的心像是被鼓槌敲一下,沉重而发?闷,唐海生?在投机赚了这么多钱之?后,居然还在这些粮食上克扣。

“嘉鸿,我是姨太太生?的,姨太太又死得早,我们兄妹在家里仰人?鼻息,处处小心。甚至连他们让我出卖妹妹,我还得配合。”唐均豪满是无奈地?看着余嘉鸿,“你我本不熟,求你演这一场,我也知道,不太合适。”

余嘉鸿喝着茶:“你能跟我说?这个,已经把我当成朋友了,还有什么不合适的?”

唐均豪似乎脸色松快了一些,他笑:“把我当朋友,我属实不敢想。”

“说?吧!怎么演?”

“就当成是你从难民区的人?嘴里发?现了粮食有假,所以叫了我前来,让我去仓库看,然后我回?去问我爸,让他补齐。他为了让你运输,他还是会补的。我怀疑他让人?买通了仓库里的人?。”唐均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原本是想等你走了,到时候时间也长了,何神父那里再?说?起来,到时候扯皮扯不清楚,再?说?了现在世面上掺杂空谷的粮食也是不少。”

余嘉鸿放下了茶杯,站起来:“我们走吧!去仓库看看。”

余嘉鸿拿了钥匙和?唐均豪一起下楼,余嘉鸿开?车出去,迎面而来一辆轿车,车子开?过去,唐均豪回?头看。

“看什么呢?”余嘉鸿问他。

“我好像看见我小妈和?你岳父在一辆车里。”唐均豪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就是他们。”余嘉鸿状似无意地?说?。

去到难民区办公室,余嘉鸿找到了秦先生?,开?了粮库,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粮食,随便打开?了几袋子都是饱满的谷粒。

“余先生?,您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这哪有掺假?”唐均豪谄媚中带点心虚的笑容,让余嘉鸿都想问问他,要不去他舅舅家当个演员吧?

余嘉鸿讥讽一笑:“你确定?”

他面沉如水,带着人?往里走去,仔细看一袋袋粮食,指着:“这一袋……这袋,搬出来。”

“这都压在下面,怎么搬?”唐均豪问,“你这不是折腾人?吗?”

余嘉鸿瞥了他一眼,冷笑:“有没有问题打开?来看。我们到外?面的场地?上等着。”

仓库的人?只能把中间这两袋给?想办法?搬了出来,放到了外?头的场地?上,拆开?缝麻袋的麻绳,余嘉鸿伸手进去,抓起一把谷子,此时正是西北风刺骨之?时,他把手里的谷子慢慢地?漏下来,风把瘪谷吹出去,地?上很明显,饱满的谷子集中成了一小撮,被吹得几尺远。

余嘉鸿转头看向一脸惊讶的唐均豪:“均豪兄,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情?”

“去拿毛笔来,我们一袋袋做记号,你们明天查把这些都翻找出来。”

仓库的人?去拿毛笔,秦先生?问:“余先生?怎么能看出哪几袋有问题?”

“一吨石头占多少地?方?一吨棉花占多大的地?方?我是做船运的。”余嘉鸿说?,“因为每一袋都会过磅,所以他们保证每一袋重量都是一样的,掺杂瘪谷的,必然看上去袋子要更大。

余嘉鸿把他认为有问题的袋子,都让人?做了记号,问唐均豪:“均豪兄,你看今晚连夜称呢?还是明天称?”

“嘉鸿,我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唐均豪看上去又是羞愧,又是窘迫,“我立刻回?去调查。”

“均豪兄,我信你的人?品,但是令尊?你知道的。回?去好好问问他吧?”

唐均豪脸涨得通红点头:“我立刻回?去问他。”

余嘉鸿跟秦先生?告辞,唐均豪跟着他在后,两人?一起上了车。

“嘉鸿,你这也太厉害了吧?居然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唐均豪原本想让他演戏,但是他能来这么一下,自己回?去找爸讨要那些粮食就简单多了。

“就一句话‘唯手熟尔’,从小跟我阿公和?爸爸在船上跑,阿公和?爸爸言传身教?罢了。”

这话让唐均豪轻声慨叹:“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在我爸身上学了什么?”

“你没从他身上学了什么,还能有本心,才叫珍贵。”

唐均豪大笑:“终于有人?跟我说?这话了,小时候我一直被说?老实,说?我难成大器,我努力学他们,也想跟他们一起抽烟喝酒跳舞,也希望自己变得幽默有趣,从我在那些场合感觉浑身不自在到能如鱼得水,只有晚上回?来才发?现空落落的。”

车子进入鸿安酒店,两人?下车,刚好唐太太从酒店门口出来,和?他们俩撞上。

“唐太太,好!”

“小妈,好巧。”

唐太太脸色很怪异,她似乎在强自镇定,说?:“均豪,你怎么在这里?”

唐均豪也是满脸为难,好像不想在余嘉鸿面前说?,跟余嘉鸿说?:“那余先生?,就这样了,等我跟我父亲说?清楚,把粮食补上。”

余嘉鸿脸色不好看:“不要闹得难堪。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我知道了,明天吧?”唐均豪那态度简直是俯首帖耳。

唐太太原本有种被撞见的心慌,现在她又起了好奇之?心,见余嘉鸿往里走,问唐均豪:“这是怎么了?”

“这个余嘉鸿精明到了极点,他居然发?现了我们捐的粮食里面有掺假,我当场被他拆穿,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唐均豪懊恼、丢人?、头疼地?表情交织着。

唐太太倒是一颗心落在了肚子里,他这么烦躁,自己的行踪应该他并没有在意,她说?:“天下哪有过不去的坎?生?意人?,别的没有,就要脸皮厚,被人?拆穿了,那就认,没拆穿,那就是我没做。这点就算是事了?”

“小妈说?得很有道理。”

这时一辆出租车过来,鸿安酒店的门童过来拉开?了车门,对唐太太说?:“太太,您要的出租车来了。”

“一起回?吧!”唐太太说?。

两人?上了车,车子开?走。

刚才,余嘉鸿进酒店,就遇见了叶永昌,叶永昌一见他,就勾住了他的肩膀:“嘉鸿,晚饭吃了没?”

“没呢!”

“陪我去吃晚饭。”叶永昌说?道。

余嘉鸿跟着岳父去西餐厅。

余嘉鸿想要拿菜单看,叶永昌说?:“我来点,你只管吃,每一种西餐,到了一个地?方就会带上这个地?方的味道,就像南洋的西餐,脱不开?咖喱味。”

好像很有道理,余嘉鸿就任由叶永昌点餐了,叶永昌点了餐,跟他说?:“嘉鸿,你跟应澜说?,把她三姨和?应涟弄到美国去。越快越好!”

“不是……”余嘉鸿一脸不明白地?看着叶永昌,说?,“爸,把余家和?叶家的女眷和?孩子陆续送到美国,那是因为我们认为日本人?整个政策里,他们的野心就包括了南洋,所以南洋只是暂时安全,欧洲也不安全,美国是比较安全且发?达的一个地?方,我家也有朋友亲戚。当时跟您说?把三姨弄出来,让您去香港安置她们母女,就让您要跟三姨和?六姨说?清楚了。最后,三姨不仅不领情,还认为送她们母女到的美国是要害她们。我们可不愿意再?当这个恶人?。”

余嘉鸿低头吃罗宋汤,这个罗宋汤跟在美国吃的俄国甜菜汤差异好大。这个味道好像还不错。

“你们只管弄她们出去,这次我来当恶人?。”叶永昌张口就来。

这个牛排带着芥末味道,倒也特?别,余嘉鸿咽下一口牛排,放下刀叉:“爸,我是说?,我们不会再?管这个烂事了。”

“你们就说?是你们爷爷一定要把她们母女俩全部弄出去,不行吗?”叶永昌头疼地?说?,“帮我一趟啦!应澜那个丫头的脾气,你知道的。”

“您真要娶您那个老相好的继女?您老相好怕败露真相,您就让您的三姨太和?女儿远走他乡?”余嘉鸿低头吃牛排。

叶永昌吃了牛排,点了一支烟抽起来,喷了一口烟雾,靠在椅背里:“我跟你说?,就像秃子跟和?尚说?,虽然都是光头,但是光的原因不一样。你愿意一心一意对应澜,我自然开?心。不过我吗?流连花丛这么多年也不改了。娶不娶,我还没决定,但是,让她走,我已经决定了。”

余嘉鸿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帮我借一百万,明天早上八点前我要。”

女婿答非所问,叶永昌愣在那里:“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今天早上跟几位老板聊炒公债,炒棉花和?生?丝,我想去玩一把!我打算一早就去,余家没有深厚根基,问银行一下子贷不到这么多钱,您帮我借一下,三五天就还。”

这下可把叶永昌给?惊呆了,他说?:“你不要瞎搞,上海炒这些的,今天暴富,明天跳楼,玩女人?不要命,炒这个真要命。”

“就一百万而已,算什么?”

这倒也是,这个数字对余家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叶永昌笑:“明天早上到我房里来拿,你三姨的事?”

“我回?去跟应澜商量。”余嘉鸿站起来说?。

“你要一百万眼都不眨一下,这么一件小事还要跟老婆商量?”

“您说?两件事,哪一件会让应澜不开?心?”

余嘉鸿转身离去,叶永昌想来想去一百万该给?他去弄还得给?他去弄,谁给?他弄来的这么个女婿?

哦!是临时换来的。

第110章

叶永昌找了相熟的银行拿了一百万法币,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在上海的期货证券交易面前,星洲乃至香港都是小弟弟。

他不仅找了银行拿了钱,还替余嘉鸿找好了上海交易所的经纪人。

这样还是觉得不行,索性陪着女婿一起来交易所。

叶永昌交友广泛进了交易所,就跟这个打招呼,跟那个聊两句。

“女婿说想要来上?海玩两把,他刚刚从美国回来,年轻人吗?不知道上?海市场的凶险,要是不看着,回去跟亲家?不好?交代。”

“一转眼,叶公子也做老丈人了。”

“是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老了。”

“当年你叶公子是上?海滩第一的风流公子,你这爱婿,风度翩翩,不输于你啊!”

“比我好?,比我强。”叶永昌场面上?很会做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让他尝尝酸甜苦辣就好?了。我只会经营百货商店,哪里会搞这个?瞎看看,你们忙!”

“……”

叶永昌一路跟人聊过去,谁都知道了,今天叶永昌的女婿,南洋余家?公子来交易所玩玩了。

大家?场面上?客客气气,都在祝贺余嘉鸿能旗开?得胜,背过身,大多笑笑不语,上?海那是汇聚了全世界最最精明的商人,南洋那里靠着在开?矿,贩资源起来的巨富,到了这里,如果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那么?上?海这个市场一定?会给他颜色看看。

小伙子长得是一表人才,只希望他输得要当内裤的时?候,不要哭出来。

叶永昌在上?海绝对吃得开?,不仅给余嘉鸿借来了钱,还找了有专属交易席位的大经纪人,余嘉鸿坐在银行的专属席位上?,左边岳父右边是经纪人。

“当……当……当……”整整九声?,上?午九点,上?海交易所宣布开?市。

经纪人一直在跟余嘉鸿介绍这个交易所的情况,这是上?海最大的期货交易所了,让余嘉鸿觉得离谱的是,此时?的上?海大大小小居然有一百多家?交易所,大到柴油、汽油、黄金小到麻袋、芦席都在交易的范畴。

前一阵狂炒生丝,中国是世界的丝绸主要生产国,而桑蚕养殖主要在苏南和浙江,这两个地方,几乎打烂了,所以预期生丝价格会涨,击鼓传花,炒上?了天。

这两天又说日本人占领了这些地方之后,这些地方已经太?平了,还有日本本身也是生丝生产国,占领上?海后,会并吞缫丝厂,然后日本的丝会大量进来。加上?合约马上?要交割,生丝价格大跳水,价格就像是从华懋饭店顶楼往下跳直接落地。甚至比战前还低。价格从华懋饭店落下来,自然也不乏赌输了的人,从楼上?跳下来的投机者。

今天开?市,听?着唱的价格和黑板上?不停划掉写上?去的价格,生丝延续上?一个交易日的颓势,继续下跌。

“要死?了,这是继续要排队从楼上?往下跳啊!”经纪人接着电话,做着手势,买入或卖出。

余嘉鸿看了一会儿,让经纪人买进生丝马上?要交割的批次期货,小批量吃进。

经纪人讶然,他们家?又不是做生丝生意?或者开?丝绸厂的,到期实物交割,他打算怎么?办?

“买啊!”余嘉鸿说。

“嘉鸿,刚才莫先?生已经跟你说过炒作生丝的理由了。现在价格就是在下跌,你没必要……”

“其?实炒作的理由都在,所谓江浙已经太?平了,您认为老百姓认吗?江浙两地,日本人杀了多少?人口,掠夺了多少?财物?能一下子就恢复生产?还有丝绸是必须品吗?所谓的日本丝,您想过没有,日本这样一个国家?,这么?大规模的征兵,男人出来打仗,女人进工厂,为了供应军需,大量的企业生产军用产品,接下去棉布都未必能够持续供应,别说是丝绸了。”余嘉鸿问叶永昌。

“但是,这是后天就要交割的单子。”叶永昌说。

“在一个不稳定?的市场,一点点的谣言就能让商品价格上?蹿下跳,但是我们得判断真实性,确定?真实的价格。香港最近开?了很多家?丝绸厂,上?海到香港的航线也才刚刚恢复,之前逃过去的老板,应该没有囤积那么?多的存货。最近生丝价格炒作之下,我现在买入的价格,应该是最近会实物交割的生丝中价格比较低的,您说我去香港倒手,会亏吗?”

“是这样啊!”

“后天交割,近期暴涨暴跌,势必价格还会波动,我不会在乎近期的涨跌,我只要知道我拿下的价格不贵就好?。”余嘉鸿边说,边跟让经纪人再吃进一批。

余嘉鸿的不停吃进,已经让生丝价格止跌回稳,他跟经纪人嘱咐了等?下价格变动到什么?样,买多少?地策略之后,走出了他们这个小隔间的门,颇有闲情逸致地开?始逛起了交易所,除了他们所在的银行席位,是一个空间不算小的房间,大部分?的席位,也就是一个小小号子,里面一个经纪人一部电话,最多能挤得下一个客户。

黑板上?一个个价格擦掉再修改,生丝的价格开?始上?涨了。

他看完生丝,又去看其?他品种,芦苇席都可以挂出来炒,因为芦苇席是建材,日本轰炸之后,房屋倒塌,所以需要芦苇席做简易的住所,也成了重要物资。

余嘉鸿逛了一会儿又回来看生丝,有空头抛了个大单,把价格又压下去了,他转头看向经纪人,经纪人跟他做了个手势,表示立刻吃进。

很快黑板上?出来买单,吃掉了这一单。

边上?的人看他收了这么?多,有人大声?喊:“再收啊!打爆他!”

余嘉鸿摇头:“不买了,我买够了,等?着交割现货运回香港的,要不我买临近交割的票做什么??”

他笑着低头看腕表,回到席位,跟叶永昌说了一声?:“爸,我中午有饭局,就先?走了,您熟悉上?海,晚上?您定?地方,我们和莫先?生一起吃饭。”

叶永昌和经纪人看着余嘉鸿就这么?走了,这下经纪人算是彻底相信他真是来买生丝的。

叶永昌有个疑问,生丝实物交割的钱呢?这个交易所生丝交易保证金只有12%,他有钱来交割吗?大好?几百万呢!要筹措得话,得现在跟自己说啊!

余嘉鸿回酒店,福根叔已经等?着了,福根叔说他们家?离开?酒店不远,那里弄堂狭窄不好?停车,余嘉鸿与他走过去。

这里一片是最繁华地段后面的老式民居,一条长长而狭窄的弄堂,头上?挂满了晾晒的衣服,像是船上?的万国旗,他们还没走到,阿妹娘姨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已经站在弄堂里,隔壁一个烫着头发,穿着高开?叉旗袍,依靠在门框上?的年轻女人,一双挑起的风流眼看着余嘉鸿,用带着口音的国语说:“哦呦,阿妹娘姨,你们家?真的来贵客了。”

阿妹娘姨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过来挡在那个女人面前,那个女人只能翻了个白眼:“晓得了,是你家?小姐的姑爷。”转身往里去。

阿妹娘姨忙说:“姑爷,快点进屋里去。”

余嘉鸿跟着老两口往里走,进了屋,福根叔拍两个孩子的头:“快叫姑爷呀!是姑爷给你买的糖。”

“姑爷。”两个孩子叫。

余嘉鸿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他看向小男孩:“我弟弟也跟他差不多大,小家?伙顽皮又胆小。”

“他胆子可大了,打屁股打肿了还要拆天拆地。”福根叔介绍这是他的一对孙子孙女。

“吃饭,吃饭。”阿妹娘姨用余嘉鸿勉强能听?懂的国语过。

他们一起进了堂屋,堂屋里一张八仙桌,桌上?已经放了一桌子菜。

余嘉鸿知道现在物资紧张,他说:“福根叔,娘姨,这太?丰盛了,太?破费了。”

“哪儿啊!就一点家?常菜。反正我们一家?子人不少?,晚上?女儿女婿还会过来吃,不会浪费的。”福根叔招呼,“来来来,坐下。”

两个孩子要爬上?桌,阿妹娘姨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拉着孩子要下去,余嘉鸿说:“娘姨,让孩子一起吃。哪家?没有小孩子?您也来坐。”

阿妹娘姨带着孩子们坐下来,大约是平时?孩子们吃得没那么?好?,所以看见桌上?有鱼有鸡,急着要手抓,福根叔筷子一拍:“不听?话,就不许在桌子上?吃。”

余嘉鸿眼见小的那个男孩子要瘪嘴哭,他伸手将他抱过来:“弟弟不哭,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夹。”

小家?伙眼睛落在盘子里的鸡腿上?,余嘉鸿帮他夹了鸡腿,放在他的碗里。

一个鸡腿被孙子吃掉了,福根叔连忙夹了另外?一只鸡腿到余嘉鸿的碗里。

看见鸡腿没有了,小姑娘满眼失落,余嘉鸿把鸡腿夹给小姑娘:“弟弟有,妹妹也有。”

阿妹娘姨连忙要把孙女碗里的鸡腿夹出来,被余嘉鸿说:“娘姨,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女孙子,都要疼。我喜欢吃鸡翅。”

他夹了鸡翅吃起来,这里的鸡肉更加老一些,有嚼劲,和海南鸡饭里滑嫩的鸡肉有些不同,他说:“应澜在星洲也喜欢吃白切鸡,她吃到了好?吃的白切鸡,还特地叫我过去吃呢!想来是想念娘姨做的菜吧?”

“姑爷试试这个雪菜烧鲳鱼。”

余嘉鸿一个一个菜吃过来,边吃边听?老两口说应澜在上?海的那些日子,听?他们说岳母的往事,说这些就不免会说起叶永昌的风流,福根叔刚开?始还不好?意?思?多说那个裘云凤,余嘉鸿说:“应澜都跟我说了,妈妈临死?前这个裘云凤还去气她,说了好?些恶心的话,应澜那么?小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两个是苍蝇碰上?臭咸肉,完全是一样的……”

阿妹娘姨听?见这话就敞开?了说了,福根叔翻译着翻译着,这个话题就越来越深入了,他说:“其?实唐家?的六少?爷,应该是叶家?的种。”

余嘉鸿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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