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去遗憾的余地,已经布好的阵势也容不得太多改变,所以就算指挥者忽然有了更多更好的想法,大多数时候也不会贸然下达和之前安排好相悖的命令。
第一道城墙上并排而立的七十多个民兵,才站好不到一分钟就开始惴惴不安,若非他们已经有了不属于人类的血脉和体质,大概都要开始气喘吁吁。
新兵就是新兵,一点点压力都承受不住,将他们放到第一线根本不是什么好办法,起码合格将军就不会那么做,敢做这种决定的也只有凌歧这个纸上谈兵的门外汉。
纸上谈兵也要有计可谈,门外汉的办法亦未必不好,乱拳都能打死老师傅,只要你够壮、够猛、够不要命!
腥风吹来的时候,新兵们还在瑟瑟发抖,就连幸运的站在内城墙上的民兵、铁卫,都频频看向身边稀稀疏疏面无表情的巫卫们,这些才是真正不惧生死的勇士。
当城外的树林中竖起第一根旗杆,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旗面全都是黑底红纹,勾勒出一个活灵活现的魔眼,又像是一簇魔焰在死海中燃烧,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树林西南面的旷野上也传来了轰隆隆万马奔腾的声音,敌人分明已经绕着长湖跑了一大圈,步骑并进,就等着汇合的这一刻!
狼嚎声渐近!
第一个浑身被漆黑盔甲包裹着的高大兽人已经钻出了密林!
外墙上的战士们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他们的血脉中极微弱的那一部分终于发挥了作用,尤其是那些原本体质就很弱的,受到异化过的恶魔血统的影响反而更大,在这时爆发出了更强的战意。
战意这种东西用眼见是看不到的,但是凌歧能感觉到,所以微微为这迟来的爆发而满意。
就在这个时候...
一名传令员匆匆从镇子的另一边飞奔而来,慌慌张张的样子甚至撞歪了一些正在城下准备着的后备军,引起了一些负面的效应。
所幸受过耳提面命的传令员没有一边跑着就大喊大叫,等他颤栗着双股爬上城墙,专门负责命令传递的官员鲍勃已经迎了过去。
凌歧从来人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直接挥手示意鲍勃将这人带过去。
鲍勃虽然不愿,但也不敢违逆凌歧的意思,哪怕这意思有违传统贵族的体面。在传统的风俗里,低等的士兵是没有资格和领主直接对话的,包括传令员。
其实在凌歧看来,战场上有什么命令吼一嗓子就是,根本不需专门设立什么传令官。
就算更远处听不清命令的战士们,的确需要一些更直接的指示,语言命令这种手段,也只定点作战时、比如守城时有用,不然的话传令员跑的还未必有兵快,那时候需要的就是默契、旗语。
当然,长湖镇的人不多,一次性投入百来个士兵的战斗根本不需要那些。
在不妨碍效率的情况下,些许体面某人还乐得遵守,毕竟对大家都有好处。要是到了关键时刻,他从不介意把什么颜面全都丢到一边。贵族的体面?做人的脸面他都可以不要!
“出了什么事请,慌慌张张的!”
凌歧低声朝着来人训斥了一句,这种严肃和沉稳的态度反而令这人稍微平静了些。
“大、大人!不好、不好了!东、东边...来了一大群野人!”
东边?野人?!
传令员话音刚落,就听到从东面传来“轰”地一声,同样听到动静的鲍勃已经吓得面色苍白。
“野、野人!怎么会、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野人们的二次入侵,是今天早上才传回的消息,虽然那比北边兽人南下的情报到的更早。但是,考虑到探子们和敌方部队行军速度的差距,显然近在咫尺的孤山上的兽人、来的会比野人们更早的多!
况且根据难民们的说法,他们的领地几乎都遭到了野人的夜袭,略微抵抗后就马不停蹄逃来,这表示如果他们身后还有追兵,那也已经是一支疲军!
兽人们休整多日,才伺机而动,野人的疲军敢直接攻城?倒不如挟裹着难民冲城了!
在凌歧和其他一些人的设想中,那些野人起码还要多半天后才会到达!
之间的这段时间,正好能让凌歧聚集所有力量,先给绕湖南来的兽人们一个下马威,他甚至有准备过要主动出击!
“法瑞恩!立刻率领候补的巫卫、铁卫、民兵团,前往东城支援!”
“你们可以直接放弃外墙,但是一定要记住,不能让敌人入城半步!快去!”
凌歧果断下令,这几乎就是乱了自己的布置。但没办法,长湖镇就这么点人,拥在广场上抢饭吃的时候摩肩接踵,真到了这种危机关头就能看出兵力的薄弱了!
百多米长的城墙,一百个人站上去都不会拥挤,又是内外两层,起码要两百个人才能守一守。偏偏城里的能战之兵总数也就四五百,铺开来怕是连两段城墙上都站不满,还要主动出击?
城里更有一大堆难民,不可能真的不留半点余力,万一他们暴*乱呢?
再说,一些老人和小孩就算加入了民兵团、甚至是铁卫,在这种时候,凌歧也不可能真让他们顶到第一线。实力的问题、旁人的态度,都让他必须给他们特殊的照顾,也就是除非到了生死存亡、比如城门失守的时候,否则那些人就只能做做后备军,照顾照顾伤员。
“尼丁!立刻带三十个人去城里,把今早入城的难民里,所有青壮年全都武装起来,带来这里!就用...库存的最后那批装备吧。”
库存的最后一批装备,就是磨快的镰刀,加重的耙子,原本是给民兵们战后替换的武器。至于铁卫和巫卫,他们已经没有能够替换的装备了。
“好、好的!”
尼丁回答的不算果断,但他的忠诚度和执行力毋庸置疑。
一道道命令依次下达,一些是由亲信之人直接负责调兵遣将,另一些则是传令员们负责来回喊话!
临阵调兵不是什么好兆头,兽人们却也没有趁机攻城,因为它们的队列同样没整理好。
一排排外墙上的民兵通过悬桥撤到内城墙上,内城墙上的一些铁卫和民兵则去到城下的营地中休息,守城也需要轮换,这个道理很多人不懂。
内城门轰隆隆打开,两道城门间为数不多的战士撤回了城里,他们本来也是突击队的一员。
两部大车被推到了外城墙的城门后,防止敌人用冲车之类的东西直接撞破包铁的城门。
这说明凌歧基本已经放弃了第一道准备多日的防线。
轰隆一声!
东面的动静牵动着西南边静立不动的战士们的心绪,当凌歧脚下的城门再一次被关上,城外的树林里也出现了更大的动静!
轰隆!轰隆!
一棵棵大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塔罗牌般的依次倒下!弥漫起的尘土几乎能和另一边已见峥嵘的狼骑兵团媲美,它们沸沸扬扬洒得更高!
不多时,离城最近的那排树木自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几截倒下的树木背后出现了一头头狰狞而庞大的身影!
“啊!!天哪!那些是什么!”
“该死!食人妖!好多的食人妖!”
接受了严格训练的战士们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骚乱,尤其是外墙上剩下的那些,几个民兵甚至下意识的开始朝着悬桥退去,溃退之势一触即发!
“嗯?装甲食人魔!”
凌歧心中一沉,光他能看到的就有七八头身高超过三米的巨大食人魔,森林中的动静却分明还没平息。这些怪物披着厚厚的重甲,只怕一个冲锋就能把那扇铸造时谁都认为过分厚实的外城门撞碎!
“哼!传令下去!墙上的战士,都不准撤退!”
“铁卫准备投斧,民兵准备棱石。”
“前阵有后退畏战者,一人后退杀一人,两人擅自踏上悬桥,立刻斩断绳锁!”
“嗯?还愣着干什么!立刻传令!”
“全体巫卫!准备断桥!”
凌歧的命令让周围刚刚出现的骚动有扩大的迹象,尤其是他面前那段外城墙,二三十米的距离可挡不住他那洪亮的声音。
在传令官和铁卫们还在犹豫的时候,这边剩下不到二十人的巫卫,已经纷纷走向了桥边。
令人惊异的是,就连百米外的巫卫们仿佛都听到了他的命令,动作整齐一致。
“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都没听到大人的话?”
鲍勃第一个响应了凌歧的号召,忽然冲着身后那几个正在待命的传令员吼了起来。
传令员们面面相觑,最后却只能领命。
被人抢先表态,暗道装过头的昆恩,也果断开始对铁卫们发号施令。
这些命令的效果很显著,民兵们纷纷哗然,尤其是外墙上的那些,一些人甚至公然丢弃武器,冲向了另一头已经被巫卫占据的悬桥。
“咻!”
“啊!!”
“咔!咔!”
总有人会毫不犹豫的服从凌歧的命令,西格莉德带走了铁卫中大部分的善射之士,但绝对不是昆恩口中的全部。这个少女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思,哪里那么容易落下明显会被人利用的把柄。
如果说铁卫的攻击和巫卫开始砍桥的行为还只是让前阵的人齿冷,那么来自同为民兵们腰袋中的石头,则彻底把侥幸者们砸得头破血流。
轰!
一座悬桥忽然垮塌,几个身手不错的民兵刚躲过零星的攻击,还来不及愤怒或是庆幸,就惨叫着落到了下面,摔成重伤。
面对重伤的人,内墙的士兵非但没有同情,反而更多的石头落下了,因为大家很快就想明白一件事——在敌人过分强大时,如果没有人主动站出来牺牲,那么接下来被牺牲的很可能会是自己!
除了有亲人好友就在阵前的,没有人是傻瓜,愿意舍己为人!
而且,多数获得了恶魔血统的人,其内心同样会渐渐暴露出自私狡诈的阴暗面,自己却还浑然不知!
顷刻间,那些刚准备违抗凌歧命令的人退缩了,他们开始绝望!
一群疯兵,驱赶着一堆心若死灰的炮灰,这真的是凌歧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