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不入兵部, 俞渐离也曾思考过。
首先,他入了兵部,纪砚白虽然被太子亏待, 但是始终是太子的人。
他入兵部,之后可能会跟明知言为敌, 这是他最不想发生的情况。
可当他仔细想想, 他怕是活不到七皇子积累到敢暴露野心那一日的时候, 所以在纪砚白和明知言对立之时, 他怕是早就离世了。
所以他首先放下了这个顾虑。
其次,他想入工部,是因为父亲曾经是那里的, 父亲做了一辈子的手艺人,画了一辈子的图纸, 想要转行很难。
所以他想先回工部,再想办法引父亲回去。
可如今工部的情况,让他考虑起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来, 恐怕父亲回去并不是好的选择。
要么放弃工部, 要么找稳妥的靠山, 让工部的人不敢动他。
他入兵部站稳脚跟,之后就算他离世, 兵部的人也会帮忙照顾他的家人。
最后, 就是他想要保护纪砚白和陆怀璟。
纪砚白这边的情况比较棘手,他只能求助于军师, 所以加入兵部是最方便的。
他现在的想法很简单, 在他最后的时间里, 他能做到什么就尽可能地做些什么。
所以他格外重视这一次的见面, 提前带了花灯的图纸, 他也想和军师聊一聊这些事情,引起军师的重视。
如纪砚白所说,军师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不会有很大的架子,也没有很多规矩。
有些事情也不需要费尽口舌去交代,简单说明,他便可以知晓。
两个人聊了许久,军师终于平稳了许多。
临结束时他提醒:“此刻怕是到了花灯拍卖的时间。”
“嗯,是的。”
军师端起茶杯,吹了吹后说道:“你过两日怕是不会太平,风波是我这边引起的,不过想来无大事。”
“若是无大事我便放心了。”
“你倒是不在乎。”军师轻笑。
“我经历的风波不少,不差这一点。”
“作为补偿,我可以提醒你一件事,想不想加以利用就看你自己了。”
“您说。”
“过几日会有雨,暴雨。”
俞渐离听到这个提示后沉默了一会儿,见军师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他才行礼离开。
这个指点算是点到为止,能不能想明白就靠俞渐离自己了。
也不知是不是对他的一重考验。
俞渐离心事重重地走出去,就看到纪砚白等人一直在焦急等待,见他出来后便问:“可有转机?”
俞渐离却说得含糊:“纪砚白,我以后会在兵部好好干的。”
“这很好……但是你……”
“我的命格确实没有办法了,我努力在最后的时间里,多帮你们改造些武器,如何?”
纪砚白沉默下来,抿着嘴唇没说什么。
在之前听说俞渐离命不久矣,他都没有什么反应,总想着恐怕还有扭转的余地。
只要俞渐离还活着,总有办法治好。
直到得知军师这边也没有办法,他的眼眸才瞬间黯淡了下去,甚至产生了一丝暴戾的情绪。
他似乎还想进去问一问,不然不肯死心,谁知军师却带着人从另外一道门离开了,显然熟悉这里的地形。
纪砚白失落了一瞬,只能带着俞渐离离开。
几个人一起下楼,大家都有些沉默。
阴沉的气息可以感染人,昙回也难得不愿意说话,难过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只能闭嘴。
走出茶楼不久,他们便遇到了不速之客。
一位身材魁梧,四方大脸的老汉走上前来,打量着俞渐离问道:“纪家小子,他就是你们军师私底下想收的徒弟?”
这时冯光栖跟着跑了过来:“师父!他就是我说的那个逆天改命的妖孽。”
老汉听完一副老朽早已猜到的神色,冷哼:“我就知道,他背后定然有妖人指点,不然不可能逆天改命,却不知姚老儿如今有这能耐了。”
冯光栖看看纪砚白,再看看俞渐离,似乎有师父在身边有了底气,双手环胸道:“我说你们怎么到哪里都带着他,原来是军师秘密收的小徒弟。这般说起来,被军师的徒弟唬住了我也不丢人。”
纪砚白并未否认,只是看向俞渐离,突然问道:“逆天改命的法子你们会吗?”
老汉听完更加厌恶:“那都是阴邪的法子,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为了一个小徒弟,姚老儿竟然做到这一步,真是恶心!亏得我之前还觉得他道行不错。”
“也就是说,有法子,只是违背天理?”
“何止?”老汉说完,继续骂道,“所以你们那军师就不是个好人,装得像个人似的,背地里干的都是什么龌龊事情。”
纪砚白原本是情绪低沉的,此刻终于恢复了一些。
俞渐离没理会他们,拽着纪砚白朝灯会的位置走:“我们走。”
此刻他算是知道军师说的不太平是什么了,是他帮吕君期顶替了徒弟的名头,之后大家都会觉得他是军师的徒弟,这样吕君期也能安全了。
既然军师说了之后无事,俞渐离也就不在意了。
他们结伴回到灯会时,果然看到了花灯竞拍。
在最热闹的位置,他们很轻易地找到了陆怀璟等人,果然最热闹的地方里最风光的位置,定然有他。
他们跟着落座后,陆怀璟吃着瓜子跟他们说道:“还在拍其他的呢,目前没什么好的价格,我们的灯可能是大轴。”
俞渐离坐下后,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个钗子来给陆怀璟看。
陆怀璟本来百无聊赖的,看到钗子瞬间坐直了身体:“嚯!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钗子!这花……是做出来的假花?我还当是真的。”
“这是烫花,材料是我在集市买的丝绢。”
“烫花我之前也见过不少,能做成你这样的倒是少见。”
“我加了一些我自己的想法,不过整个制作过程还是很简单的。”
他在袖子里放了一个钗子,是想给军师看自己的手工水平。
不过这东西和武器不同,既然军师认可了他的花灯制作水平,他便没有取出来。
如今拿出来,见陆怀璟都被惊住了,不由得稍稍放下心来,接着坐在了陆怀璟身边:“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陆怀璟还在研究这钗子,含糊地听了后问:“怎么?”
“你能不能找个理由,将这个钗子送给一个人?”
“私相授受?”陆怀璟一怔,“还是说帮你送人?你看上谁了?”
说完陆怀璟直接站了起来:“你刚才干嘛去了?怎么突然要送人东西?”
俞渐离只能拽他的袖子,让他重新坐下,接着道:“你送给一个你熟悉的人,让她戴着这个钗子在清辞郡主面前走一圈,若是被问了,说是我做的就行。”
“哦……”陆怀璟坐好,重新打量钗子,“清辞郡主确实喜欢这些,但是想用一个钗子和她套近乎也不容易。”
“我知道。”
陆怀璟提醒完,还真的在周围寻找起来,想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也来参加千灯会了。
他寻找了一圈,没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陆怀璟便走了回来,显然钗子已经送了出去。
俞渐离有些紧张,坐在位置上揉捏着自己的袖子。
明知言坐在了他的身边,问:“有心事?”
“我想试试看。”
明知言心中了然,俞渐离那边的事情已经有了些许眉目吧,于是道:“想试就试吧。”
拍卖还在进行中,不起眼的花灯多是制作者报上去一个本钱,举办者加上一点点价格开始起拍,若是有人喜欢会参与竞价。
很多花灯都不会进行几轮竞价,基本上是报价的价格即可买走。
难得有些精致的会竞拍几轮,价格翻上两倍已是极致。
终于到了最后,拍了俞渐离和陆怀璟合作的花灯,最初报价一百五十两。
人群里议论纷纷,他们看到那么华丽的花灯,都当是出价便会极高,谁知成本居然这么低。
这也是俞渐离在集市奔波几日,精挑细选的结果,只买对的,不买贵的。
这一回,终于开始有了价格的竞争。
陆怀璟看着还是有些不服:“我以为会是大轴,结果还是排在杨桐屿的花灯前面了。”
“也算是压轴。”俞渐离安慰道。
“我不服!”
“没什么,毕竟去年他得魁首。”
陆怀璟撇了撇嘴,显然不认可杨桐屿去年的成绩。
“五百两!”竞价到中途,他们听到了郡主随从的出价。
只有熟悉郡主的人知道那是郡主的随从,旁人都不认识,所以还是会有人跟她竞价。
俞渐离逐渐坐直了身体,也跟着紧张起来。
陆怀璟探头探脑的,恨不得跟着出价,生怕价格低了丢人。
让他没想到的是,价格似乎不需要他去抬,后来的价格越来越高。
“九百两!”再一次叫价,价格已经超越了去年。
俞渐离和陆怀璟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俞渐离最开始只是想借机扬名,陆怀璟也只是想出点风头。
现在这个价格显然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他陆怀璟败家这么多年,这是要有第一笔收入进账了?
价格的竞争还没有停。
俞渐离朝着清辞郡主那边看过去,发现她似乎对自己的花灯很感兴趣,价格逐渐上升到了一千三百两。
这个时候清辞郡主似乎有些烦了,派随从报价,直接升了二百两:“一千五百两!”
人群里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原本参与竞价的人此刻也放弃了。
最终那花灯以一千五百两的价格成交。
俞渐离呆愣在当场。
陆怀璟则是跳了起来,似乎很想让别人看看,那可是他参与制作的花灯:“我选的样子!是我选的这个,有眼光吧?!厉害吧?”
“确实不错。”明知言难得回应陆怀璟的炫耀,也是为俞渐离高兴。
这一举足够俞渐离扬名。
他们两个人应该在此刻去跟清辞郡主的人交接,完成这一次交易。
陆怀璟却想看看杨桐屿的花灯能拍到什么价格,便留在了看台,让俞渐离自己去了。
明知言在此刻起身,道:“我陪你去。”
纪砚白似乎纠结了一瞬,还是坐在了原处没有动。
他们到了台下,有人引着他们过去完成交易。
他们也在此刻见到了清辞郡主本人。
在看到清辞郡主的一刹,俞渐离的心中稍安。
见到俞渐离,清辞郡主拿出钗子给俞渐离看:“这个钗子着实特别,也被我买下来了。”
俞渐离像是很惊讶似的,行礼道:“承蒙郡主喜欢。”
“这种花是如何做的?”
“其实工艺非常简单,我可以教给您。”
清辞郡主听到这句话很是意外,重新看向他,问:“当真?这东西若是拿去卖,怕是可以卖得不错。”
“京里最大的首饰行是您的,您拿去卖更加合适。”
清辞郡主母亲的嫁妆里有一些铺子,如今都是清辞郡主在打理。
她喜欢这些东西,也会卖一些,生意还十分不错。
有时她看到新奇的东西都会买回来,研究后也会改良了拿去卖,这是俞渐离很早就知道的事情。
此刻的清辞郡主已经想到了什么,扬起唇角看向他:“当真?”
“自然,而且花灯我那一部分,我可以不收您的银两。”
清辞郡主似乎觉得很有趣:“有求于我?这种小恩小惠你也拿得出手?知道我是谁吗?”
“您也看到了,我做手工不错,而且很喜欢设计一些新的东西,想来之后可以帮您设计很多东西,还是能帮上不少忙的。”
“你想要什么?”清辞郡主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直接问道。
“过几日会下大雨,京里很多地方排水不好,芙蓉园最是容易积水,但独独有一个院子不会积水,那里的排水是我父亲设计监工的。”
清辞郡主明白了,轻笑出声:“这样啊……”
她想了想,这似乎也不难,于是道:“看来我过几日会在芙蓉园水里丢一个心爱的玉佩,然后让圣上知道,顺口提一下你的父亲。”
俞渐离恭恭敬敬地行礼:“感谢郡主丢玉之恩。”
清辞郡主依旧笑着,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我知道你的父亲,我的园林最满意的一处是他改的。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明知道你将小聪明耍到我头上,我还得原谅你,想想还有些气。”
“的确是我的罪过,之后我定然多出一些新奇的样式,助您的生意红火。”
“好,去收陆怀璟他的银子吧。”清辞郡主说完,转身潇洒离开,没有参加最后竞拍的意思。
她对杨桐屿的花灯并不感兴趣。
扣除花灯的成本与拍卖行收取的部分,俞渐离的那一半银两被让了出去。
这笔银两对俞渐离来说,绝对是巨额的,但是他此刻没有半分心疼,反而是轻松的。
终于又完成了一个目标。
明知言和他一同回去时,问道:“你怎么确定清辞郡主会帮你?”
今日俞渐离的表现让明知言意外,他一直觉得俞渐离不争不抢,今日竟然敢跟第一次见面的清辞郡主谈条件,还这般淡定从容,着实勇敢。
“她得圣心,却没有什么依靠,能让她有所依仗的便是赚钱。她最认真打理的铺子是首饰行,我的钗子会引起她的注意。
“抛出去我的优势,让她能够看到,她若是感兴趣,在交易的时候会亲自过来,我也敢试着提出这个条件。她若是不感兴趣,便会派人来完成交易,我之前的试探也无伤大雅。”
想求人办事,交上千两白银怕是也求不动郡主。
他能跟郡主有说话的机会,就意味着郡主就是冲着他来的。
两个人也算是各取所需,谁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