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盒

在年前, 俞渐离便已经安排人,将纪砚白的院子大体轮廓改了出来。

匠人都是国公府找的,做事稳妥,不会偷奸耍滑。

材料是俞渐离写清单, 国公府派人去购置的。

俞渐离没有亲自去挑选, 买回来的东西竟然也全部符合他的心意。

如果工部的人能这般让人顺心, 他父亲的工作将会进展得很顺利。

俞渐离在国公府监督工作时,最大的苦恼便是纪砚白总把他往书房里拽。

院子里都是忙碌的匠人, 黄启等人一直守候在旁,昙回还会观察着情况, 适当的时候进来看管炭火, 或者送些茶水。

这种情况下,纪砚白也不老实。

在俞渐离看来, 纪砚白完全是凭借本能行事。

之前在战场,他凭借天赋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了鼎鼎有名的少年将领。

现在在府里,他凭借本能按住他一次又一次, 成了不折不扣的臭流氓。

又是一个浓烈到有些醉人的吻。

书房内的炭火盆燃烧着,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炭火盆的炭火落了落。

安静的书房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于空荡,而显得冷清。

偏这种环境,躲在纪砚白的怀里也不觉得冷。

俞渐离终于能够找到机会推开纪砚白一些, 侧过脸道:“我来府中帮助修缮的确辛苦,家主也不必这般热情招待,我有些承受不来。”

纪砚白显然还没够, 抱着他进入自己的怀里, 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礼仪之邦, 怎能怠慢了贵客?”

俞渐离却不肯了,推着纪砚白自顾自地起身,道:“我看看你这几日练字成果,看看之后给你布置什么功课好。”

纪砚白只能松开他,拿出了自己这些日子里练的字。

纪砚白的字越发工整了,至少一笔一划都能看懂,字也没有之前那么大得夸张。

他看着颇为满意,接着道:“之后我教你三字经吧?你现在学习其他的有些难,但是三字经应该可以。”

纪砚白跟了过来,刚刚要伸手拽他,他便灵巧地躲开了,走到了书柜前:“你这书房可真是浪费了,整个书架上只有几本书。”

他说着拿下来了一本翻开看了看,道:“兵法的书籍,你看得懂吗?”

“看看布阵图,能够大致了解。”

“旁人看兵法是理解技巧,你全靠实战经验去理解他们的技巧。”

“不都一样?”

他将书拿在手里,道:“我拿回去看看,这几本书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这是自然,都是军师给我的。”

“军师居然给你这么多字的书?”

“嗯,我去国子监前送给我的,他以为我能很快学会很多。”

“也算是寄予厚望。”俞渐离轻笑了一声,“可惜并非他们所愿的结果。”

纪砚白再次到了书柜前,单手撑着书柜,让俞渐离没办法离开。

俞渐离捧着书,似乎也不打算躲了,却在纪砚白俯下身即将吻到他时,外面传来了通报的声音:“少爷,少夫人院里来人了。”

两个人瞬间分开。

就算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也没想过这么快便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现在遇到旁人来了,他们还是需要遮掩一二。

纪砚白快步回到桌前,重新拿起毛笔写字。

俞渐离站在书架前,翻看手中的兵法书籍。

“进来吧。”纪砚白回答。

昙回很快推门进来,一名侍女跟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拎着两个小箱子。

上一次生辰宴,便是她来院里送的东西,俞渐离对她也眼熟。

她笑着对两个人行礼,随后道:“我们少夫人怕俞公子离开了赶不上,赶紧吩咐奴婢将东西送过来,这个礼盒是少夫人和二少夫人的,这个礼盒是夫人准备的。”

俞渐离很是意外:“竟然都给我准备了礼品吗?”

正常其他的府里,一家送上了一个礼盒,便算得上是上等礼仪了。

国公府却不是,竟然是一人送他一个?

“我们国公府的确过得不如其他府里精致,但是礼节上不差。我们少夫人怕小少爷不懂人情世故怠慢了,可是用了不少的心思,夫人准备的是什么奴婢不知,想来也不会差。”

她说完,又扭头对昙回叮嘱道:“礼盒有些重,你一会儿可得帮俞公子送到马车上,今日风大,可别冻了手。”

“这是自然。”昙回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这大丫鬟笑容极为灿烂,也不多留,对屋子里的几个人道:“东西奴婢送到了,便先走了。”

说完,还拉着昙回一齐离开书房,同时嘱咐:“最近你们院子里忙,你们若是遇到不懂的记得去问我,别像上次似的,可是白瞎了我们一盒上好的香料。”

“好好好。”昙回说着,反手将书房的门又带上了。

俞渐离放下书,道:“这个女孩长得讨喜。”

“别看她年纪小,却是府里的一等丫鬟,雨潺和雨澜都是她一手带的。我嫂嫂对她极好,她在府里需要遵守的规矩不多,很自由。”

“嗯,国公府的氛围是极为不错的,陆家才勾心斗角呢。”俞渐离说完,才想起来问,“对了,你可有给陆怀璟他们送礼盒?”

“送了吧。”纪砚白回答得敷衍,估计也是他的嫂嫂们帮忙代劳的。

俞渐离在此刻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块玉佩,道:“这块玉佩是我亲手雕刻的。我雕刻手艺还不精通,工艺不如老师傅,不过图案是我精心设计的。若是不方便佩戴,还可以把它改改镶嵌在腰带上,应该也不错。”

他说着,递给了纪砚白:“你的新年礼物。”

纪砚白伸手拿过来看了看,玉的品质并非顶级的,不过已经算俞渐离如今能力能够买到的水平里,最好的了。

图案纪砚白看不懂有什么寓意,只是觉得格外精致,拇指抹过后可以感受到表面的平滑,倒是很适合把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俞渐离松了一口气,笑得很是明媚。

纪砚白终于能够将他抓回自己的怀里,然后抱着他,细细地亲吻他。

他抬起双手,环住了纪砚白的肩膀,温柔地配合。

久久,纪砚白才恋恋不舍地短暂停下,捏着俞渐离的耳垂,问得认真:“只有这样吗?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够。”

俞渐离显然不敢回答还有其他的。

幸好纪砚白不懂这些,若是只是亲吻的话,他的身体还能经得住。

其他的……怕是会要他的小命。

于是他肯定地回答:“嗯,只有这些了。”

纪砚白不太好骗了,探究地追问:“不是其他的你不肯教我?”

“不是!”

纪砚白并未再问。

昙回送俞渐离出府时,特意提起了院子里的事情:“二少夫人也来我们院子里看过,似乎很喜欢您的设计,也想找您改改她娘家的院落。那里不需要您监工,您出个图纸和材料单子就行,说是可以给您支付银两。”

俞渐离还挺意外的,很快说道:“不必,随手的事情。”

“您还是得收下些银两,不然过后二少夫人给您送的谢礼,价值怕是会比给您的银两还多。您府上如今也需要银两,还不如直接收了。”

俞渐离有些犹豫,昙回已经提着东西将他送到了门口。

俞渐离上到了马车上,等了一会儿昙回也没将礼盒送上来,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便看到马车边多了一辆小货车,昙回将礼盒放在了货车上。

对比货车上的大箱子,那两个礼盒都显得太过小巧玲珑了。

“这是……”俞渐离指着货车问。

“哦,我们少爷给您准备的礼盒。”

“这是……礼盒?”

“嗯。”昙回回答完,道,“雨澜驾车。”

俞渐离还没能回到车厢里,雨澜便爽朗地说了一声:“少爷您坐好了!”

说完便驾车离开,俞渐离不得不回到车厢里坐好。

那辆货车有人驾车,“轰隆隆”地跟着俞渐离的马车朝回走,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心中思忖,谁家一次性买了这么多年货?

货车要比俞渐离先到家,也不知是不是雨澜故意的。

他们到家时,货车已经在卸货了,院子里的雨潺大开院门,没一会儿便将所有东西搬了进去。

俞渐离没辙,毕竟他的家里都被纪砚白安排了人手,只能跟着进院。

货车也飞也似的离开了,生怕俞渐离拒收这批礼盒。

俞渐龄见送货的人走了,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看着小山高的盒子问:“哥,你是定做了什么家具吗?其实我觉得外面的家具做得不好看,还不如你和爹爹做的。”

“不是,这是国公府送来的礼盒。”

“他们是送来了半头牛吗?”

“不知道……”

他首先打开了两位嫂嫂的礼盒。

上面一层是孤本书籍,都是名家之作,难怪耗费了不少心思,这些书籍寻来格外不易,怕是也需要托人去求来。

下面一层则是崭新的文房四宝,也是名家制作的,上面还有雕刻的名字,还写着赠予方长,还知道他的字。

这么看来,这二位嫂嫂都是单独为他准备的礼盒,而非统一送出去的。

国公夫人送的礼盒里,竟然是不少石材原料,以及其他的原材料。

可能是知道俞渐离喜欢做手工,才特意投其所好,买了这些来送给俞渐离。

俞渐离逛过集市很多次,还去看过清辞郡主的铺子,知道这些材料的价格,加在一起后怕是会超过之前那块护心玉。

这其实不是最主要的,而是国公夫人不会觉得他做这些是什么不务正业,而是支持他,尊重他的手艺,这是一种无声的认可和鼓励。

再去看纪砚白准备的,要更加简单粗暴。

箱子里还真有半头牛的牛肉,被单独放在了一个箱子里。

另外一个箱子里则是一整只羊的肉,猪肉也放了一小箱。

另外一个单独放着的大箱子里,也是分了若干个小箱子,打开是布匹、香料、香炉等物件。

其他的小箱里多是一些滋补的草药,被一样一样地放得整齐,还附上了名称和方子。

最让俞家人惊讶的是,正中间的盒子里放着一个快有小腿高的血色珊瑚。

这东西……价值连城吧?

俞渐龄看了这些东西后目瞪口呆,脱口问出:“纪小将军是瞧上姐姐了,来下聘礼了?”

这礼盒贵重的程度,说是聘礼确实说得过去。

“莫要瞎说!”俞知蕴低声训斥了一句,随后看向自己的哥哥,眼神里带着疼惜之意。

她怀疑自己哥哥让纪砚白得手了!

她虽然早早就猜测出了一些事情来,可真的想到自家哥哥被纪砚白那个大黑熊拱了,她还是心中有着些许难受。

“怪不得跑得快呢……”俞渐离看着血珊瑚呆愣了许久,随后叹息。

把他卖了,都抵不上这么一个血珊瑚。

一生清正廉洁的国公爷,怕是很难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在春节送礼盒的时候将这东西送了,算不算掏了纪家的家底?

俞渐离主动递帖子给陆怀璟,陆怀璟自然不会拒绝,早早便到了约定的地方。

虽然知道纪砚白和明知言会来,真的见到了,他还是忍不住嘴贱:“明知言,听说你住的地方四处漏风,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冬了?要不要去我家里住一段时间?我可知道俞渐离家里有多小,可没有你能住的房间。”

明知言不为所动,回答道:“就是因为要过不去这个冬了,才想到约你一起打马吊。”

陆怀璟很是得意,晃了晃肩膀道:“没用了,这次我叫了我哥过来!”

明知言点头回答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哦,那我好害怕。”

“你就嘴硬吧!”陆怀璟继续叫嚣。

这边人来了,陆怀璟满楼寻觅能一起的人,可惜听说了同桌的人是谁后,根本没人敢过来。

其实贺楚也不想上,最后也是被施淮岐鼓励了:“你打吧,赢了算你自己的,输了我帮你分摊一半,我们崇文馆不能输给国子监。”

“行吧。”贺楚回答得语气沉重。

陆怀清和贺楚、明知言坐好,第四个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施淮岐在一旁说道:“俞渐离,你犹豫什么呢?正好我们崇文馆两个人,你们国子监两个人,上啊!”

俞渐离很是为难:“上次赢的银两被我买年货了,现在手里没多少了……”

施淮岐抬起下巴,朝着纪砚白示意:“这不是有纪砚白在呢吗?再怎么说也是小国舅爷,输得起,输了算他的。”

陆怀璟也跟着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道:“对啊,我听说纪砚白给你的礼盒要用货车拉,给我的才这么一小盒,一看就是他嫂嫂准备的,根本不是他风格。他给你送的都有什么?”

俞渐离肯定不能全部说出来,只能回答:“半头牛,一整只羊,还有猪肉,还有不少药草。”

陆怀璟听完大笑:“难怪要用车拉,他是多怕你饿死?大鱼大肉供着,再用药草养着。”

施淮岐跟着说道:“真别说,纪砚白这礼盒实用,我府里的茶叶现在成山了,煮两个茶叶蛋可以放一斤茶叶的程度,成灾了。”

陆怀璟点头:“我府上的香料足以把我熏成腊肉。”

俞渐离还是有些犹豫,纪砚白却推了一把他的后背,道:“你上吧。”

“我可能真赢不了他们。”俞渐离别人不敢说,明知言真赢不了,毕竟明知言有主角光环,还是爽文男主,是不可能输的。

“没事,问题不大。”纪砚白安慰。

“快开始!”陆怀璟最是喜欢这种热闹,坐在一边期待着他们几个的表现。

施淮岐则是趁没开始,在楼里张罗起吃食来,没一会儿便将这边安排得妥当。

让俞渐离意外的是,明知言并非一开始就大杀四方,还让陆怀清赢了一次,自己赢了一次。

明知言表面上没有什么异常,实则心里不太平静。

他注意到了纪砚白和俞渐离之间的小举动。

他仍旧记得在他家里时,他去扶俞渐离,俞渐离都会躲开。

但是刚才纪砚白抬手推俞渐离后背时的举动太过自然,亲昵得根本不似第一次这般做。

俞渐离也没有表现出排斥,反而很自然地坐下了。

这两个人的进展要比他想象中顺利……

他心中的酸楚再难控制。

单恋一直都是一条不归路,已盖寒冬雪,却念艳阳天。

俞渐离是他年少时的心动,像仲夏一般炙热,像星光一样闪耀。

可知晓没有结果,这燃不起火的荒原,注定不会等到它所期待的雨天。

明知言一向是理智的,仍旧在此刻有了些许失态。

他第一次觉得呼吸时会疼痛,眼皮也有些撑不开,发自内心的疲惫,让他看起来恹恹的。

俞渐离低声问:“知言,你身体不适吗?”

“无碍。”明知言回答。

这时又来了其他的客人,听闻他们在这里,也跟着进了这个雅间。

只有贺楚一个人在输,见到七皇子来了当即来了精神:“快,你来吧,我可是不想和他们打了。”

七皇子目光扫过众人,在明知言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随后笑道:“这烂摊子给我?我可受不住。”

“总不能只让我们一边输啊,大不了输了我们三个分摊,如何?”

“行吧。”七皇子坐下之后,明知言神奇地振作了起来。

俞渐离不知道明知言的心路变化,只是偷偷去看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知道他们发展成什么样了。

明知言此刻对七皇子的心态仍旧很复杂。

暗暗欣赏,却还是因为七皇子一些轻浮的举动而厌恶七皇子,二人一如既往地相爱相杀。

七皇子来了,他便没空伤心难过了,他要让七皇子笑不出来。

俞渐离又去看陆怀璟,心中想着这个男二会如何看待这个局面。

却见陆怀璟仍旧在叫嚣:“你来也没用!我哥肯定赢。”

得,男二今日仍旧没有对主角攻动心,像个快乐的小二逼。

两个主角都出现了,俞渐离这个白月光也压不住。

他只能回头小声询问纪砚白:“你带了多少银两来?”

“两张银票,不够我让昙回回去取。”

“行吧,我努力不输得超过这两张。”

“好。”

纪砚白将两张银票拿出来。

俞渐离原本当是两张一百两面额的,没想到拿出来后是五百两面额的。

他看着面额一怔,随后说道:“倒也不至于这么多。”

陆怀璟瞥了一眼后大笑:“纪砚白,你是不是把你压岁钱都拿出来了?”

施淮岐也跟着戏弄道:“这是把娶媳妇的家底都搬出来了?快拿回去,使不得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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