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旺财
尉迟濯盘膝坐地,乌金内力将整具躯体完全包裹,厚达二十公分以上的真气如蝉蜕一样,裹在他的躯体外侧。
“十一,十二,十三……”
他在心中默数着,在颅腔内安装着的,代表联邦最顶尖科技结晶的力传感器让他能够对任何一点细微的力量变化都了然于胸,哪怕仅仅是几牛顿的力,他都能够感受得清清楚楚。
在诸葛家的家主,他身边这个白无常的祖爷爷还是祖祖爷爷亲自为他设计义体系统时,他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对视觉传感器,也就是义眼,他没有很高的要求,但对力学和触觉的传感装置,必须是最顶尖的。
对最顶尖的武夫而言,目所视的东西往往并不可靠,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东西会干扰人的视觉。
虽然“飞剑”与地面碰撞的时间间隔并不规则,而且有大量一同坠落的,但每一发“飞剑”落下他都能清楚地感知,目前看来,他们的运气不错,落下的“飞剑”并没有直接砸在李小子化身而成的怪物构建起的血肉宫殿上的。
“十八,十九,二十……”
二十发飞剑落地,他听到了崩裂的声音,大概是那怪物创造出来的血肉大门最外围的那几扇,已经因冲击波与烈焰热浪而崩溃。
召唤出许多大门构成防御阵法,这种东西他并不陌生,是练气士和方士在遁甲术一脉的研究,称为“重门阵”的阵法,军械府在爆炸前正门防御也采取了这种方术设计,重门阵的层数越多防御能力越强,只要阵眼的几道“核门”不碎,整个阵体就不会崩溃,就会有源源不断地防壁门被构建出来补充防御体系。
常见重门阵的分为重四门和重八门两种,其区别在于构成核门阵眼的数量,但由那只怪物召来的这座重门阵,其核心门竟然足有十六扇,是重十六门,就连走遍四处的尉迟濯都没见过。
他看了看身边那只怪物,它高傲地挺起了此前一直佝偻着的脊梁,仰着邪异的头颅,傲然地挺立在那里,它构建起的血肉防壁,与它的躯体甲壳直接连接在了一起,那具扭曲的躯体的大半部分都已经融入了血肉防壁本身,化为一体。
它似乎在用姿态向尉迟濯对话:“不用担忧,就算最外层的防御破碎,还有很多很多层,既然我出现在了这里,我们就能活下来。”
“三十五,三十六……”
因为实际打击的“飞剑”释放量远超过了饱和打击数量,“长匣”的核心计算ai在投下“飞剑”时并没有进行平均火力计算,哪一发应该打在哪里能造成最大平均杀伤力,它不需要考虑,那个ai也很疑惑:自己沉睡已久,被唤醒后的第一次任务,竟然就如此的出手阔绰,完全不是重明兵部,也就是它的旧主的风格——
就算地鳞石本身并不贵,但要将那些十几丈长的棍子运送到轨道中,再通过系统进行精确计算发射,这种过程本身的能量消耗已经非常巨大了,以往都是精打细算地扔,从未像这一次那样,像是倒豆子一样刷刷地往下倒……
但它没有多做思考,它的存在意义即是服从指令,指令既然到来,就服从即可。
尉迟濯能感受到,在第一发落下后雪崩就已经发生,而在第三十六发“飞剑”落下后,雪山的主体坍塌了,山体崩塌,构成山体的巨型石块四处翻滚,大量的沙石洪流冲击着包裹着他们的血肉防壁。
那一刻尉迟濯只觉得遗憾,自己的埋骨之地大抵确实是没了。
他们脚下的土地也已经被冲击波变成了巨坑,尉迟濯这才发现,双脚所在之处早就不是雪地和土地,而是血管与筋膜相互链接成的“地板”,血肉构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包裹茧房。
力学传感器及配套的信息处理模块告诉他:茧房之下是整整六十四条直径一丈以上的巨型触须,深深扎根在地层以下上百米的深处,确保这只茧房在没有土地支撑后也能维持状态。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飞剑仍然在不断坠落,但血肉构成的茧房宫殿,仍然岿然不动。
怪物的肢体内部正在发出奇特的响声,这鲜明地展示着他现在所承受着的压力,一阵阵银色蒸汽从它的装甲缝隙之内溢散出来,随着“飞剑”带来的压力逐渐变大,它的躯体与构成重门阵的血肉连接的部分也就越多,除了头颅外的其余部分几乎全都融入其中,分外诡异。
茧房和怪物的血肉,都因可怖的冲击波和热量被烧得通红,不断进行着蠕动,似乎这种蠕动能够起到散热的效果。
看着那只怪物,尉迟濯很惊讶地察觉到了自己心中竟然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安全感”,他知道,此刻自己可以信任这只怪物,虽然它的内里的确不是那个李小子,但它的确是当下最可靠的存在。
尉迟濯自嘲地笑了,没想到自己和梼杌宗拼死拼活大半辈子上百年,竟然有一天会依靠着梼杌的邪术来保护自己。
真他娘的是世事无常。
一股气息从他的脊背上一路窜上脑顶——他们的好运气到头了!正有一发“飞剑”,笔直地向着他们头顶砸下来,再过十秒钟,就会精准地正好砸在他们的头上!
此前他们承受的冲击,无论是热量还是冲击波,都是间接的冲击,但这一次不同,地鳞石棒将直接砸在脑袋上,那庞大到无法计算的动能……这怪物,它受得住吗?!
“嗷呜呜呜——”
它也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来临,它将佝偻的脊背挺得更直,它身体包括头部的全部部分都融入了血肉茧房的内部,茧房的顶部,一重又一重的厚重血肉大门不断生成,门板向着天空层层叠加,所有能够使用的生物质,全部被拿来堆砌顶层的防御。
很快,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冲击,那是一记自上而下,醍醐灌顶一般的重锤——
飞剑正中了茧房的顶部!
刚刚被构建出来的,新鲜的散发着热气的数十重大门,在那根携带着上万千米的重力势能的“飞剑”之下层层崩碎,石棒穿透了临时构建起的防御,直击茧房的本体。
这血肉重门阵阵眼的十六扇门,在这一击下碎了七扇。
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茧房最终还是没有被那根地鳞石棒打穿,仍旧挺立在那里。
怪物又一次吐出了他能听懂的话语:
“来吧……来吧!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这就是天道天罚?就仅仅这样么?不疼啊,打不死我啊!少商玦,你能看见吗?你所谓的什么凶兽作孽有违天道,必遭天罚,就仅仅如此么?!现在你死了,变成一捧黄土,不止是你,还有这世上的所有仙人,都不复存在,而我,还活着,哈哈哈哈!噫,好!我还活着,我还活着!不疼,不疼!继续,继续!”
那怪物如痴如狂,尉迟濯也不知它是怎么了,似乎有无尽的愤怒淤积在它的胸中,经过万年光阴也不得释放,才将它逼成了这样。
“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
幸好幸好,他们的运气没有差到还有第二发飞剑醍醐灌顶过来的程度,在直接承受了“飞剑”打击后,怪物变得更加顽强且癫狂,那血肉茧房成为了长匣打击的生命禁区,任何有机无机物都无法保持形态的修罗魔境之中唯一屹立不倒的存在。
一百一十二发飞剑落地,长匣的第一波打击告一段落。
……
李盈缺坐在石凳上,手里摆弄着一粒卵石棋子,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旁观着这一切。
梼杌的红影似乎力尽了,它半跪在地,红色的身躯不断起伏。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梼杌……”
“不要那么叫我,我是梼杌的一部分,但我不是梼杌。”
“好吧,你说的算,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旺财吧。”
它似乎无力思索,更无力争辩,最后随口说了这么个名字。
李盈缺惊讶得几乎笑了起来。
“什么?旺财?你确定?”
“确定。”
“好吧,旺财——你刚刚在承受飞剑打击后,那是在愤怒吗?你为什么感到愤怒?”
旺财沉默了一会。
“这和你现在没有关系,别问了,问了对你我也没有益处,那些无聊的过往烂事,你以后早晚会知道的,”
“但是……”
旺财伸出两根红色触须盖住了它大概是头部的位置。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呃……”
“小子,现在不是你能悠闲地对我问这问那的时候,我的工作做完了,还有你要做的呢,那位亲爱的小姐已经破解了那个卫星的网络防壁,是时候该你们上场了。”
灵枢已经做做成了五气朝元五心向天的姿势,看来是已经做好了网络战的准备。
在现实世界里,或许会有种种危机,但他相信,在网络之中,他们一定是无敌的。
李盈缺郑重点头。
扛住“长匣”的第一波攻势,不代表就万事大吉,攻势结束后,五公子的“眼目”很快就会对打击区域进行全方位侦测,他立刻就会发现,自己的饱和打击没有成功,他的目标仍然活着。
一波不成,还可以再投下一波。
只要长匣的掌控权还在他的手里,达摩克里斯之剑就永远高悬于顶。
必须在长匣内部和五公子进行网络战,让他不能再使用这件杀器。
“是时候该回去了。”
承受过了飞剑密集打击后,整只茧房都开始了萎缩,那些妖异的血肉渐渐失去了其蓬勃的庞大能量,变成了一堆干枯的物质堆叠。
也包括与茧房相连的怪物的身体,它的装甲一块块脱落,外壳从中线处裂开,构成怪物的组织大量地腐朽溃烂下去。
从那堆溃烂组织内部,钻出来了一个小小的人形物体。
“尉迟先生,帮我一把,哎呦,出不来了!”
尉迟濯赶忙走过去,将李盈缺的身体从那堆恶心的脱落的组织中拔出来。
李盈缺伸出手,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向着天空指了指。
“尉迟先生,听我说,我已经摸到了那玩意的门路——必须把它从五公子手里抢回来,我要立刻和五公子进行网络战,在这期间,你要保护住我的本体,明白吗?”
看着倒塌下来的茧房和崩碎的血肉重门阵,大公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是让你别死了,对吧?”
“对!”
说完了这个“对”后,他就眼睛一闭脑袋一歪,躺在了血肉平台上,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
和此前进入重明网络空间时的感受不一样,进入网络空间时,是一种仿佛沉入深海,不断向着水底下沉的过程,而这一次的感受极其古怪——像是身体被压缩挤压进了一根长条状物体,或者是说一根长长的管子内部,那管子越来越细,越来越细,且具有强大的吸力,将他不断向内吸入,不断压缩变小。
在进入的过程中,他试图观看“自己”的形态,却发现在这里没有“自己”的概念,他的意识没有载体,仅仅只是一团数据流,一个幽魂,一团虚无缥缈的东西。
对此,李盈缺的理解是,网络空间本身就是一个重明创造出来的,为了给公民使用的网络空间,进行了实体化处理,因此进入时不会有异样感受。
而“长匣”是受重明兵部内线网络管理的,绝对不参杂一点民用用途在内,当然不会做网络数据的有形化处理。
压缩与穿越管道的过程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在这个没有时间与空间概念的世界内,一切都难以描述,他只知道他到达了他应该到达的位置。
那是一片灰蒙蒙的,丘陵一样的区域,地面起伏不定,地面之上浮动着一层灰黑的雾气,头顶上是一片虚无,而脚下却是一条灿烂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