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办法!”徐嵩沉着脸听完陆云的方案后,直接给了他对此法的评价。
徐鹤小心翼翼道:“大伯是担心朝廷和倭寇……”
徐嵩摇了摇头:“我对陆云和谢鲲太失望了!原以为谢鲲熟读兵法,此去陆云幕府,应该能为东南剿倭出些良策,谁知他仅仅是出了些兵策,打胜了一二无关紧要的小仗,于大事间,竟然如此糊涂!”
说完他叹气道:“一个在兵营里待久了,一个没有做过官,想法终究太天真了!”
徐鹤闻言没有开口问询,而是将自己代入到整件事中思考。
片刻后,他脑中似乎一道闪电划过:“大伯,你的意思是不会给他们时间,甚至不会同意他们的方略?”
徐嵩点了点头:“别的不说,光是闽浙出身的官员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会断然上奏反驳!”
徐鹤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年头,乡梓观念深厚,各省官员在省内士大夫间的关系盘根错节。
若是轻动沿海各府,当地豪富之家也定然是跟着搬迁的,大家扎根在这几代、十几代人了,积攒的良田家业怎么办?
好,你说你打完倭寇还可以回来住,但谁知道倭寇要打多久?
万一其间出了什么岔子,自家的田亩、财产出了变故,谁来负责?
想到这,徐鹤突然想到了他们徐家。
虽然海陵离海还远,但徐家沿海各地的产业也不少,这个政策一出,就算大伯徐嵩再爱国,跟陆部堂也有交情,说不得,他也会联合各方势力,将这个政策扼杀在摇篮里的。
没办法,他陆云动了大家的财路了。
但他不认同大伯对这个政策的三个字看法……【笨办法】。
此法虽笨,但实际很有效。
但在操作上需要注意的地方太多,也就是推行政策的性价比不高。
陆云和谢鲲不是傻子,应该是对沿海通倭的情况深恶痛绝,且一时之间没有更好的办法,方才行此下策!
而且大家置身事外,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要深入局中,这种办法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想得出来的。
这时徐嵩挥了挥手道:“这件事且不去议它,谢鲲此行注定徒劳无功,我估计,若是陆云在浙江再没有大动作,他的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还是问题!”
徐鹤大惊失色,没想到在徐嵩心中,陆云的处境已经这么差了。
徐嵩道:“这次沈瑄来的目的你也知道了,亮声你有什么看法?”
徐鹤想了想问道:“大伯,我想问,这沈家到底是谁的人?”
徐嵩沉吟道:“你的问题很难回答,说到底,沈家跟秦砚、夏阳秋是一个层面上的势力,但是自从沈翰下野,沈家似乎跟秦家走得颇近。”
“他们是首辅那边的?”徐鹤问。
谁知徐嵩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我刚刚说了,沈家在南直乃至东南的势力很大,很多事情,咱们也要看沈家的眼色行事,他跟秦家的关系更像是一种政治盟友的关系!”
徐鹤听完后若有所思道:“那这么说,这沈阁老还有东山再起的意思?”
徐嵩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说说看。”
徐鹤沉吟道:“沈家一个致仕阁老,都退下来这么多年了,钱他们不少,就算拿下两淮盐业,那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但通过两淮盐业改革纲运法,将两淮有权势的家庭团结在一起,沈家带头冲着晋党发难,敛财是次要,最重要的是积累人望,维护住自家在两淮的基本盘,接着机会重新让沈阁老出山。”
徐嵩点了点头:“沈家知道我们跟秦砚关系不错,还要跑来找我,无非是想通过我给首辅传递一个信息,他们沈家心里没鬼,只图财,不谋权,好叫首辅那边放心!”
“还有,这次入阁的两个备选名额,一个是你那朋友谢良才的父亲谢道之,还有一个是北京工部尚书王鼎珏,他是晋党之人,跟秦砚向来不对付。”徐嵩突然想到更为隐晦的一点。
徐鹤感叹道:“这沈家真是心思深沉,自己打的那点小九九,可在外人看来,全都是站在秦首辅一方!”
徐嵩冷笑:“他们沈家从沈默沈阁老,到沈翰沈宗干,再到如今的沈瑄,全都是七窍玲珑心,精明着呢,而且沈瑄其人只可泛泛之交,他不是谢道之的儿子,谢良才这小家伙虽然也很聪明,但待朋友还算赤诚!”
说到这,徐嵩也有些乏了,他对徐鹤交代道:“我这有三件事跟你说了,你且听了!”
徐鹤闻言赶紧站起。
徐嵩按了按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开口道:“酒醋面局的中官已经来了咱们府上!”
“什么?”徐鹤大惊,他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徐嵩点了点头道:“这次我们是皇帝推到台前的提线木偶,表面上我们徐家因祸得福,其实,皇帝那分走了大半!”
“我非贪财之人,所以分走多少于我而言不心疼,但看那中官的意思,陛下应该是心中还有疙瘩,将来陛下在局中定然索求无度,徐家也会因此被推上风口浪尖,所以我决定,过阵子,跟那中官商量,将徐家手中的盐引分给沈家!”
徐鹤闻言眼睛一亮,本来做皇帝老儿的白手套就挺膈应的,虽然也能跟着捞点钱,但坏人都徐家做了,钱还没赚多少,这实在是得不偿失。
徐嵩恰好遇到沈家准备收拾东南,干脆把手里的股份给到沈家,一方面脱离皇帝的遥控,另一方面结纳了沈家,这不得不说是一着妙棋。
徐家看起来似乎损失了,但实则沈家正好有上位之心,巴不得跟皇帝走得更近了,这样一来,徐家拜托了桎梏,沈家也必然会在其它地方补偿一二,这样一来,也不算亏。
徐嵩道:“还有,你二伯来找我深谈了一次,他对我说,对你,他深感歉疚,以后那些不合时宜的做法,他不会再做,徐鸾那边他也会严加管束,希望你能不计前嫌……”
徐鹤想到徐岱父子,其实他对这对父子根本没有什么深恶痛绝的感觉,因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徐鸾的种种挑衅于他而言不过是幼稚之举,以后估计两人之间交集也不会太多,看在徐嵩的份上,自己以后就不找他们父子的麻烦了!
见徐鹤点头表态,徐嵩松了一口气,感叹道:“还是你深明大义,你放心,若是以后他们再对你不利,你直接来找我,我会处理!”
这时,他又道:“还有第三件事,我现在别的都不关心,只对你的举业看重,马上要进学了,你准备选择县学还是府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