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国以弗所的冬天,会有强劲的北风从冰水之国非拉铁非吹来,带来冷湿气流,从而形成大量降雨。
这是以弗所最为阴冷潮湿的季节。
窗外的天空渐渐变得漆黑,一阵阵的劲风吹得窗户声声震响。
暴雨欲来,冬雷滚滚。阴暗的会客室内,空气沉闷无比。
我大概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一个多小时了。
公爵似乎一直陪着我,试着说些什么话,来恳求我的原谅。
他粗糙而又苍白的话语令我动容。
但我也很清楚。我在这期间的拒绝越坚定,来日格鲁特家和生灵教的裂痕就会越大。
这值得让我冷血到底。
这一个小时下来,都只是在座位上佝偻着背,摊着手,闭着眼,连一点小动作都没有——就像是一具空壳。
这会,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管家。
生灵之花在说了一些抱歉的话后,就已经早早地打道回府。公爵他刚刚为了打发会场的客人,不得不出去一趟。
而管家,他在不久前,还一直守在门外,没有让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现在是因为公爵不在房间里,就换成了他看着我。
风摧窗,声声响。
骤雨行将,冬雷激昂。
我依然闭着眼,一动不动——房间里,可以听见窗户被风吹动的声音,和管家走动的脚步声。quya.org 熊猫小说网
不时还会有淡淡的白光浮现在我眼前——隆隆的雷声反复无常地在远方炸响。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些拒绝还需要我的演技,来转化为对生灵教的憎恶。
我正在等待着一个亮出这个立场的时机,思索着一个表明这般怨恨的方式。
最理想的结果就是,在不破坏同格鲁特公爵的关系上,还能让他放弃他的信仰,站到我这一边来。
但这很难——我从记事起就跟公爵他打过不少交道,他信仰之坚定,无人能出其右。不然也不会被死灵教列为重点暗杀对象。
而我不过是一个因为和母亲一样,信仰生灵教,而失去一切的男孩罢了——仅仅像现在这样,将这些责任推给教会,推给打击死灵教的英雄,不过是胡闹而已。
如何能让石落泪?怎样才使水倒流?
真是苦恼。
透过眼皮,我感到眼前突然多了一道火光——这应该是管家点起了一盏灯。
我阴郁的心情,也渐渐被这抹光晕驱散。
管家的脚步声继续有节奏地响起。
片刻过后,传来了房门的开关声——随着某个东西与桌面的一声轻轻碰撞,一股肉香,伴随着腾腾热气,从我面前弥漫开来。
我讶异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碗肉汤。
桌旁的一座提灯静静地亮着,照亮着放在肉汤里的那柄木勺。
勺柄被有意地摆在了朝向我的位置上,好似一杆枪的枪口——让我下意识的想要挪开它。
不愧是亨特先生。
我索性拿起木勺,喝起肉汤来——我中午还没吃东西。
肉汤温度刚刚好。很暖身,而且不烫嘴。
这让我想起了刑讯室里,那温暖的火光。
有主意了。
“我能叫你亨特吗?”
在喝汤的间隙,我抬头问向站在一旁的管家。
“我的荣幸。”
管家回答道。
我将碗里的肉汤一饮而尽。
“亨特,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尽管问,少爷。”
不知何时,窗外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颗大颗的雨滴轰击到窗户上。屋内的空气也渐渐变得清爽起来。
“我母亲曾在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噩梦时喊过关于画中女人的梦话,你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是在处理那个公爵老相好时,她最后吐出的东西。结合她对审讯的抗拒程度,我觉得这和格鲁特家脱不了干系。
管家听我所言,脸色一下子变了。
“少爷,这怕是迟早会让你知道的事情。”
“您能和我先一起去找老爷吗?”
“谈起这个话题时,他也应该要在场。”
我心里一阵激动——这可能就是格鲁特公爵的软肋。这个神秘的女人如果和生灵教有关,那我动摇格鲁特公爵的信仰,就容易得多。
“可以。”我自然同意下来。
管家提着灯,领着我走在昏暗的走廊上。
外面的雨声如千军万马的嘶吼,雷声如百门火炮的齐发。
雷光闪过,一片黑的走廊顿时覆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惨白。
我身上多披了一件显得格外宽大的华服,就像是斗篷一样——这是管家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公爵本来的正装。
华服配肉汤,雷雨暖心肠。
管家领着我走了一路,已经可以看见,走廊两边有点灯。附近也能听见人语声。
不觉间,来到了一处大厅,公爵正和另外一个客人坐在大厅一角的壁炉前,聊着些什么。
见管家带着我过来,公爵显得相当惊喜。
那个客人打量着我,两眼满是诧异。
管家快步上前,对着公爵耳语了几句。公爵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公爵先生,怎么了?”
说话者就是那位客人——他是以弗所的王子。
王子和我同岁,脸上显得稚气未脱。不过我也清楚,现在的他已经成了王室势力的主心骨——每一天的烦恼与压力已经不亚于我。
王子的母亲是国王后来娶的王妃。因为国王与王后没有孩子,他出生后,便受到了其他王族的高度重视。
王族们希望,王子可以振兴以弗所王室,恢复它昔日的荣光。
于是,艰苦的文化学习与体质训练贯穿了他的童年。这养成了他顽强乐观的品质,得到了许多王族的认可。
所以,王子才年纪轻轻,就有了不俗的政治实力。
在我还是生灵之花时,和他关系不浅。
我们常在一起谈天说地,规划着这个国家的宏伟蓝图。
有些话题不过是英才的儿戏,但更多的问题是真的得到了解决,被提上了日程。
我怀念那段与他共度的时光——除了我父亲外,他是唯一一个和我交心的男性朋友。
管家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殿下,请容我介绍一下。”
“这位是塞克萨吉达·格鲁特——格鲁特老爷的儿子。”
“你好,格鲁特。”
王子还是打量着我——我有点担心被他认出来。
“少爷,这位是以弗所的王子,莱瑟普尔(lesspul)·阿尔瓦雷斯。”
“见过王子殿下。”
我不敢马虎,当即行了一个四十五度鞠躬礼。
王子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公爵立刻抢在了前面。
“王子殿下,我和我儿子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恕我失陪。”
公爵的目光里体现不几分急不可耐。
“嗯。”
王子他还是一如往常,显得比较逆来顺受——据他说,他生来就不怎么介意这些事情。
但就是因为这样,王子和贵族的关系并不好——很多贵族都笑话王子过于愚钝,不把王子放在眼里。
——而格鲁特公爵是个例外。因为他还是生灵教信徒,而且还有着浓厚的军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背景。公爵不吃贵族那一套,而是打心底地认为王子是一名杰出的少年。
告别了王子,公爵领着我和管家,往二楼楼梯走去。
“爸爸,王子殿下他怎么在这里?其他客人不是已经都回去了吗?”
我毫不遮掩地称呼公爵为“爸爸”,而且突然向公爵说了这么多话。
公爵看我的目光像是看怪物一样。
管家赶忙插到我们中间,对着公爵挤出一个笑容。
“亨特,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公爵一脸不爽地质问着管家,但他的语调里难掩喜悦之情。
“老爷,您告诉过我,提升士气的最好方法是演讲加宴会。”
“没错!”公爵得意地点点头。
“而提升士气的最坏的方法就只是演讲。”
“没错...”公爵看起来是想起了他对我的苦苦恳求。
“而我用的就是次要的方法——只是宴会。”
“原来如此。”公爵重重地点头,“你反过来教了我,这对我启发很大。”
“我的荣幸。”
接着,公爵向我解答了我的疑问。
“王子并不被贵族喜欢。这次,他被那些贵族丢下了。”
公爵应该是怕我听不懂,所以就没往深入了说——但我已经猜了个大概。
“王子真可怜。”
我更没有往深入了去回答——一个平民哪里有这么多心眼。
但我在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感慨。
王子还是那副老样子。
而我已经是他面前的陌生人。
公爵带着我和管家,来到了二楼的一处神秘房间——门的内外有做过隔音处理的迹象,里面的声音出不去,外面的声音进不来。
公爵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他和管家的神色都比较凝重。
“儿子,记住。”
“不管门后有什么,你要站在我和亨特身后,而且你必须要保持冷静。”
“好的,爸爸。”
“少爷,这里发生的事情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请千万不要外传。”
“嗯。”
看着他们两个的态度,我对门后的东西已经有了几分猜想。
以弗所人,承载着使用亡灵术的血脉。
我们是黑暗的信使,死亡的仆从,生命的盗匪,血肉的主宰。
一些在外国人眼里,可怕的,恶心的事物,已经融入了以弗所人的生活。
但总有一些极尽扭曲的,完全疯狂的东西,不会被以弗所人的价值观所容忍。
公爵用钥匙打开了门。
钥匙在门锁里,发出“咔咔”的转动声,仿佛钥匙随时都会断裂一般。
“十五年了。”
公爵一边小心地拧着钥匙,一边喃喃道。
十五年前吗?那时正逢死灵暴动,也正是公爵的老相好出走格鲁特宅郡的日子。
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突然响起,生硬的“咔咔”声立刻停止——公爵将钥匙从门锁里抽出,随手将其一折两半。
“老爷...”
管家并未显现出多大的惊讶,而是握紧了他手里的提灯。
公爵将折断的钥匙丢到了地上。接着,他推开了这扇尘封多年的房门。
我抬头望向公爵,眼睛顿时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公爵的眼里带着一股骇人的漠然。
像是要将一切都拒于千里之外。
但他的背影又显得是那么温暖。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