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万晴宫殿后,周尘安排冬杨去置办房产后,就在宁殿内闭门不出了。他小心翼翼的翻开羊皮卷,实在不明白这上面是什么鬼画符。若是小五在,说不定没多久,就参破天机了。
可有时候,人并不愿意知道太多。哪怕小五还在周尘身边,他也不会愿意让小五帮自己破译,周尘对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没那么多兴趣。
更多的,他并不是想要知道反羊皮卷写的是什么,而是想知道这个所谓的反羊皮卷,究竟是什么东西。
按照千语的话来说,持令者如今肯定就在迩周,但周尘已经到望塔下面找过他很多次了,持令者究竟为什么不愿见周尘?
如今他都同意要去夜行宫了,为什么持令者还是不来见他?
周尘不死心,就在周期开始担心周尘的状态时,周尘忽然离开了万晴宫殿,他骑着马一路就去了望塔。
他在望塔下站了很久,都没有在周围寻找到持令者,然行动犹疑的周尘,被望塔士兵注意到了,缓步走来,和周尘搭话:“我时常看到你在这里逗留,云山家主……要进去吗?”
周尘怔了怔神,刚想婉拒,可想到了什么的他,还是接受了士兵的邀请。
望塔内并没有什么人,周尘随意走了两步后,就上了高层,这里的人会多一些,毕竟高处的景色会好很多,但风也会变大。
周尘拉紧披风,站在大厅中间,转了两步,就走向走廊,那里有两个房间,似乎是单独的休息室,里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机关。
找到这里,周尘正有些失望,却看见旁边的壁画和外面大厅挂着的有些不同。
壁画有门一样高,有砖一样厚,周尘推了推,果然是可以活动的。于是他顺势就推开了壁画,里面是昏暗狭窄的通道,似乎是别有洞天,但周尘知道,他找到了。
周尘毫不犹豫就趁人没有发现,溜了进去。
暗道并不是十分昏暗,多走几步后,墙壁上就开始挂上灯烛了,而且壁灯并不是什么简陋的装饰,灯台是荷花的形状,铜铁的质地。
脚下是楼梯,周尘想起曾经绻涟对他说过的,通往卷庭的路,就是一条无尽的楼梯。
而现在周尘脚下的楼梯,就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偶尔会是向上的路,偶尔又是向下的路。
周尘疲惫的望着前面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扇小木门,周尘明白,自己到了卷庭了。
木门并不起眼,和当初绻涟描述的一样。
推门进去后,便是一望无际的高大的书柜,恍惚之间,周尘还以为自己置身于藏书阁里,只是这里要比藏书阁昏暗太多,藏书阁处处都有照在书柜上的太阳光,虽然很少,却也很明媚。
而这里一片黑暗,只有隐隐约约几盏烛火罢了。
周尘看着两边书柜夹着的走廊尽头,那里似乎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那是明人郁,除了他不可能是其他人。
“你好……”
周尘故意提高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足足回荡了至少半刻钟,这时他才意识到似乎不需要提高声音。
他慢慢走过去,看着明人郁抬起了头,不敢置信的望向周尘,手里的笔因为脱力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不走正门,云山家主。”
“我是自己来的,没有通行证。”周尘苦笑。
“好久不见……”明人郁走近时,周尘才看清他的眼睛。
眼珠子几乎和死鱼一样,凸出的要掉出来,眼神里满满的是期待和怀疑。
孤苦伶仃的被圈在这里,任何一个人的到来,都能让他麻木的灵魂觉醒。
“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人了。”
“您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很难……我在有桌子高的词典里寻找答案。”明人郁苦笑着,拿起炉上的茶壶,给周尘倒茶喝:“这里没有名贵的茶叶,真的抱歉。”
“没事的。”周尘看着神态已经大不如前的明人郁,有些不敢相信的感叹。
那个油头粉面的明人家族家主,自从被明人倦扔进这里之后,见一面的模样不如见一面的模样。
如今的明人郁好像个蓬头散发的疯子,胡子像松鼠的尾巴,堆围在明人郁又长又方的下巴上。
“不知道家主找我有什么事。”明人郁的口气甚至有那么一点期待。
“我想请教您一些,羊皮卷来历的事。”
“什么呢?”明人郁的神情变了变,周尘也看在眼里。
其实往昔明人郁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并不会把喜怒言于色,或许如今变得瘦削疯癫的明人郁,神态也变得容易拆解起来。
“羊皮卷是残卷对吗?”
“是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那您知道羊皮卷是被谁撕成两半的吗?”
“你怎么知道是两半?”明人郁收起了自己的笑容,隐匿在长发下的面孔,变得阴郁起来。
“我瞎猜的。”周尘苦笑着,并端起热茶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明人郁半信半疑的抬起头,抬手拿起剪刀,剪了剪烛芯:“的确是两半,至少我的祖先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那是谁破坏的呢?”
“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东陆人族起源谈》?这里有这本书的上册。”明人郁抹了抹眉头,继续说:“上面第一章就介绍了羊皮卷,这本书的确不好找。说是来源于古时代人类战争,但这场战争是人和龙,还是人和兽或者人和人,没有人知道。总之,一定是那个和我们的皇帝祖先对抗的人,撕坏了羊皮卷!”
“和皇帝祖先对抗的人……”周尘思虑了一会儿,又问:“那残卷和如今这本羊皮卷是有连接的吗?”
“这是当然的。”明人郁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云山家主忽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难道是想让云山学院的人才,进入卷庭吗?”
“或许云山家族还没有这样荣耀的机会。”周尘苦笑着说。
“那就是家主知道有关残卷的事了?”明人郁朝周尘迈了几步,有意无意的逼近他。
看到明人郁的神色有些变化,周尘也警惕起来,绕开明人郁退到了一边:“不是的,我只是好奇,如今迩周人心惶惶,白相人心,羊皮卷常常能让人们相信一些什么不是吗?”
“羊皮卷会让他们相信什么呢?”
“相信希望。”
“狗屁希望!”明人郁双眼充血的大步向前一把抓住了周尘的肩膀:“我的希望在哪里,我快要疯了,可我做不到!我不是这块料,我连家主都做不好!你快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我不知道!”周尘立刻挣开明人郁的双手,转身就往来时的路跑去。
他不该来的,他应该想得到的,本来自由高贵的人,在笼子里待久了,一定会发疯!
“我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明人家族的家主!我穿着丝绸,喝着果酒,烧着最高级的烟草!”明人郁发疯了一样朝周尘跑过来,他一把抓起桌边拾炉柴的长钳,追赶过去:“可我现在在干什么?!我再也出不去了,只要我没有进展,我再也回不去了!我碌碌无为,绞尽脑汁,害了家人走上的位置拱手让人,我呕心沥血都破解不出来一句译文,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周尘没有听他如何发疯的嘶吼,只顾着抓紧躲开明人郁的追赶,一口气跑到了木门前,开门出去!
明人郁的长钳也瞬间抛掷而出,幸运的周尘立刻关上了木门,长钳直接插进了木门,那被火烤的发黑的前端,离周尘的后脑勺只差半拳距离!
周尘来不及多想,就拼命的往下走去。他要选定一个方向,头也不回的、坚定不移的一直朝一个方向逃。
这是最快捷的办法,也是最能躲避明人郁追赶的办法。他不能停下哪怕口干舌燥疲惫不已,也必须一直往前冲。
因为他不知道身后是什么在追赶他。是发疯的明人郁?还是不断变化的楼梯?
还是那该死的命运。
天幕被黑夜笼罩,望塔下熙熙攘攘,有几个人影。
周尘眼前的灯火越来越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用力一撞,听到壁画撕裂的声音,周尘从壁画里面摔了出来。
失重滚了几圈后,他抬起头,看着风的来处,周尘胆寒的竖起了浑身的汗毛,连忙爬在地上退后了几步。
周尘竟然在阳台上,不知道在哪层,总之是很高很高的一层。
这里的大厅十分狭窄,只有摇梯那里站着一个侍卫,用十分意外和尴尬的神色对着周尘。
周尘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去,所见之景却叫他再次陷入恐惧之中。
这是他梦里的情景,就是这一层,却没有任何一个要跌落下去的人。
周尘扶着墙站稳,望着眼前昏暗的傍晚城景,他甚至可以一眼望到海湾,望到高原上去。
世界那么大,却也只是一眼而已。
他没有时间感叹了,因为不知道明人郁会干什么事,周尘火速离开了望塔,骑马回到了万晴宫殿,他找出来了反羊皮卷,看着首页上残留的撕扯的痕迹,心里就开始不安起来。
果然,天亮的时候,明人家族就有人来请教周尘了,周尘告诉他们自己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之后,就再次去了望塔,不出所料,明人家族的人已经查到了千语之前所居住的那条街道。
周尘没有迟疑,勒马就朝城门城区去了。
大概过了两天,一直没有等到周尘回来的周期,竟然等来的明人倦,从帝城岛日夜兼程感到了万晴宫殿。
明人倦看周期又是设宴又是会谈的,他根本不吃周期拖延时间这一套,直接下令让手下搜查万晴宫殿,并抓住了周诺,要求周期告知他周尘的下落。
但周期的确不知道周尘究竟去了哪里,他来去无踪,消失了两天都不曾露面。
“其实我不太懂,你们小少爷,之前是如何躲过金银袍子的。”明人倦眯眯眼睛,看向在手下怀里哭闹的周诺。
“因为他和斯伯捷氏没有任何关系。”周尘终于回到了万晴宫殿,他疲惫的身躯强撑着站在明人倦身前,努力让自己的腰板挺直,正视明人倦充满怀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