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周鹤潜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她这话究竟指向谁。
素江将周鹤潜放在外面,悄无声息地向自家主子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在其他地方藏起来。
不得不说,易国公府的墙委实不太好翻,易国公府不仅看守之人极多,且个个都身手了得,警惕性极高。
如果不是素江轻功好,恐怕就要被人当面给抓住了。
周鹤潜无声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好在清辉阁不像外面,易凤栖不喜那么多人帮她守夜,因此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绝大多数的家仆与侍女都在自己房间里休息。
站在外面的周鹤潜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甚至还做起了只有易凤栖会做的翻墙之事。
他只是在听见外面的人传来消息,说易凤栖与周柯颉在浮光楼相见,还在厢房内谈了许久。
紧接着,周鹤潜便直接从宫中出来,急急忙忙回到了王府,等到夜色降临,让素江带自己来了易国公府。
而他现在站在外面,却不知进去之后该与易凤栖说些什么。
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还是问她,如果她不愿意嫁给自己,那周柯颉呢?她会愿意嫁给周柯颉么?
周鹤潜仔细想想,周柯颉的容貌生得也不差,风流倜傥,甚至还心甘情愿地为了她放弃郡王之位,留在国都。
周鹤潜越是想,心中便忍不住翻涌起嫉妒。
嫉妒周柯颉,可以请求圣人指婚,而他却要瞻前顾后,担心圣人怀疑他娶易凤栖是为了她身后的权势。
周鹤潜双手握紧,收拢的力道将手心掐出了月牙的白印,他站在外面,踟蹰不敢推开这扇门,亦不敢进去见里面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鹤潜没有勇气进去,反倒是里面的易凤栖先一步的开了门,从房内走出来。
她想去如厕,哪知刚走两步,耳边就落下一串匆忙的脚步声。
机敏如易凤栖,她想也未想地直接追了上去,那句“什么人”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了想藏却压根藏不起来的周鹤潜。
月影之下,他穿了一身黑袍,显得并不那么亮眼,但易凤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是他。
这算是说曹操,曹操到么?
易凤栖和他对视了片刻,在心中叹气。
现在的周鹤潜到底不是未来的皇帝,还没有什么三妻四妾,没有发生的事儿,她现在追究干什么。
易凤栖指着自己卧房,“你先进去。”
周鹤潜耳根发红,可他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顺从了她的话,走进房中。
等了半天,易凤栖才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净了手,哗哗水声落在周鹤潜的耳中,带了几分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念头的脆响。
“这么晚了不休息,来这儿干什么?”易凤栖将手擦干,扭头看向他。
她的视线极为冷静,没有往常那般的闲散嬉笑,也没有贴过来。
周鹤潜的心渐渐开始往下沉,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他抿了抿唇,声音浅淡,“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
“找其他人过来传个消息也一样。”
“其他人不知道的事。”
“行,你说。”易凤栖妥协地点了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周鹤潜看着她,“我有些渴。”
易凤栖抬眼,与他对视了片刻,最后又站起来,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喝过水之后,周鹤潜的情绪才稍稍定了下来,说道,“前些日子的早朝,工部说西山蛇窟被烧,霍夜峥在朝上将一些往事说了出来,怀疑是我放火烧了西山蛇窟。”
易凤栖听到这些话,不禁慢慢扬眉。
“圣人似乎误会了什么,查清了之后,怒斥了大长公主与太子。”周鹤潜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易凤栖的表情,看到她在听到后面这句话时,明显带了兴致,便继续说道,“听闻大长公主在出御书房时,脸是肿的,怕是被圣人掌了脸。”
易凤栖不禁幸灾乐祸起来,“你这意思是,你落入蛇窟,圣人有不知道的隐情,如今被当场点出来,太子与大长公主瞒不住,圣人觉得有失颜面,教训了大长公主?”
原来那日周鹤潜说大长公主被打脸,是因为这个。
她唇角不停地往上翘。
这西山蛇窟烧得好啊,反正没人能查得出来到底是谁干的,能借此让大长公主被训斥,多好的机会。
“嗯。”周鹤潜神情轻松了一些,“不仅如此,圣人在暗中敲打了大长公主,将当初大长公主推上来的几个官员给贬了职,大长公主的朝中的势力远不如当初。”
“那对你来说岂不是极为有利?”
周鹤潜深深望着她,“我对付她,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他还是为了给易凤栖报在大长公主寿宴之上,月娴郡主联合宁明珠对付她。
易凤栖没有说话,周鹤潜也不说话,房间内陷入沉默之中。
半晌之后,周鹤潜方才开口,声音微微发涩,“昨日晚上,皇宫内举办了一场夜宴,夜宴之上,你可知周柯颉说了什么?”
易凤栖不禁微微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周柯颉。
很快周鹤潜就道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周柯颉寻了吏部尚书为他在朝中安排官职,哪怕舍弃郡王之位,也要留在国都,宴上有人提及坊间你与他曾见过面的传闻,圣人有意赐婚。”
周鹤潜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不那么的像打翻醋坛,但他自己听起来,还是那般酸溜。
“他疯了吗?”易凤栖口吻之中皆是恼怒,竟然将坊间的传闻带到皇宫内说。
“你不喜欢他?”
“我喜欢谁你不知道?”
周鹤潜整个愣住,盯着她的面容,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可她说得理直气壮,压根没有半点迟疑。
周鹤潜唇瓣抿了起来,心情莫名好了许多,他若无其事到平静地说道,“之前是容洌,现在是周柯颉,以后指不定就是太子。”
君主为大,若是他一句话下来,怕是她不嫁也得嫁。
易凤栖眼底透着些微不耐烦,身在这个年代最难让自己做主的就是婚事。
易凤栖轻啧一声,身体往后靠了靠。
“与其等着被圣人指婚,你为何不愿意自己选择?”
“选择什么?”
“你喜欢的。”
易凤栖抬眼看向他。
周鹤潜已经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来。
“你为何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他深深拧着眉,“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竟然连嫁给我的打算都没有?”
易凤栖能瞧见他浅茶色的瞳孔中透着几分说不出的痛苦与不解,他并不明白易凤栖为何这般对待他。
易凤栖骤然想明白了什么,冷静了许久,倏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不,你做得足够好。”她看着他,忽然哂笑一声。
其中是自嘲还是什么她没有直说,只扬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勾住他的脖子,与他鼻尖相抵,“我问你一件事。”
周鹤潜看着她突然的改变,不知为何,却克制不住的心脏狂跳,他不着痕迹道,“什么事?”
“真想娶我?”
周鹤潜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下,他慢慢点了一下脑袋,声音之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执拗,“你既与我有了牵扯,我必然要娶你为妻。”
若是只顾得与她欢好,却全然不提成亲之事,那他与负心汉有何区别?
易凤栖不知他心中有那般高的觉悟,只哂笑,“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背着我与其他女子有什么牵扯,我必然是不可能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易凤栖说完,又觉得只靠嘴皮子说实在有些单薄,于是她将周鹤潜推开,又去拿了炭笔与纸张过来,放在周鹤潜面前。
“你得给我写个字据。”
周鹤潜已经被她的话给搞蒙了。
看着眼前的纸,他陡然想起了他来之前,易凤栖在房中嘀嘀咕咕说的那句话。
“男子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不知为何,周鹤潜明白了易凤栖那话的意思。
周鹤潜愤怒极了!
他感觉自己对她真心,可他压根就没有得到信任!
“你压根就不相信我!”周鹤潜眼底盛着火,心口都是受伤,“与我在一起就那般不值得你有安全,随时随地就想着离开?”
易凤栖愣了一秒,回神后立刻反驳道,“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开你?”
“那你拿这些过来干什么?”
易凤栖哑然,她很想说
不是,但她拿出这个东西,还真有些像是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故意这般,让自己日后有个退路。
周鹤潜恼怒,眼眶气得泛起红,“你若是当真不想与我在一起,那便直说,我断不会舍弃了脸面与你多纠缠一分!”
说罢,周鹤潜愤怒朝外走去。
这误会闹得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易凤栖心觉不妙,连忙拉住他,“你先等等!”
“你听我说!”易凤栖力气比他还大,将他拉过来,按在椅子上,不让他动。
周鹤潜觉得自己被玩弄了感情,一双眼眸狠狠瞪着她,眼底还夹杂着火色。
易凤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要的,绝大多数人都给不了。”
“你别忘了,日后你要做皇帝。”易凤栖向他吐露,“纵使是你想,也绝不可能事事顺心,我是想与你永久,但你得知道,我这个人,善妒得很。”
周鹤潜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
“我绝不可能和一个与其他人睡在一起的男人长相厮守,哪怕只是虚假的,只说是什么情势所迫,必须添人这等借口,都不可能有用。”
易凤栖把他的脸掰正,让他对上自己的眼睛,“到你看清我这个人,爱意消散,你还能相信我今日对你说的话不是矫情善妒?”
感情毫无理智可言,她现在可以随便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若是他日后当真成了圣人,遇见比她更有吸引力的人。
佳偶变怨偶,她被困于皇宫之中,谁还能说得通?
周鹤潜面上的愤怒渐渐褪去神情之中多了几分恍惚。
他从不知道易凤栖心中想的有那么深。
他只一味想着要让她嫁给他,填补心口的不安,却忘了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
周鹤潜抬起手,抱住她的腰,将面容埋在她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松开。
站起来拿起一旁的炭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文字,然后递给易凤栖。
周鹤潜的瞳孔四周布满了血丝,声音之中透着沙哑,“我若负你,这辈子都不会登上帝位。”
他死死抓住易凤栖的手,一字一句道,“你若是敢瞧上其他人。”
“我便将你关起来。”
这一辈子,她都是他一个人的。
易凤栖捂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眸,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却陡然被周鹤潜加深。
他宛若困兽之斗,咬破了她的唇,吸吮着她的血,将她压在自己身上,越搂越紧。
他真想让她明白,他怎么可能会负她。
若是他当真耽于美色,只需他招招手,整个国都的女子就会如过江之鲫,滔滔不绝。
他心眼那般小,只容得下那么一个人,别的多上一个都绝不可能。
周鹤潜拉开她的衣襟,在她肩膀之处,发狠的咬了一口。
“你属小狗的吗?”易凤栖说道,声音之中并未有多少责怪之意。
周鹤潜扣着他的脑袋,缓缓说道,“是。”
“我是属于你的小狗。”
易凤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当真是劲起来真够劲。
这要易凤栖怎么可能还有抵抗的余地。
“这是你能说得出来的话?”
“汪?”
易凤栖:“……”
人只要没了脸皮,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的。
周鹤潜心口的羞耻只持续了半秒,便消失不见了,比起和她在一起,羞耻要不要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二人闹了好一会儿,周鹤潜才对她说道,“你我之事并不能直接了当向圣人情愿。”
他眼底带着些微略显奇异的光芒,“还需你我演上一场戏才行。”
“什么戏?”
周鹤潜露出笑,于唇畔之中清浅,全然不像是打算害人的模样。
他低声对易凤栖耳语了几句。
易凤栖听完,直道:“你真损。”
“尚可。”
“那正好,过几日我也带你去看一场戏。”易凤栖扬着眉,得意洋洋的说道。
周鹤潜等着她说,易凤栖却不说,推他站起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时候已经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
周鹤潜有些依依不舍,他对易凤栖说道,“你可要将那张纸给放好,日后若是丢了,我可不给你补。”
易凤栖勾着唇,“它更多时候,是一张白纸。”
周鹤潜心领神会,心满意足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