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夺月
司空月的元神涣散,几乎破碎。
刚刚她用元神化成的灵念被烛火灼伤了。
灵念虽然是无形的,却也不能触火。就象空气遇到火被加热会膨胀一样,灵念遇到火,会被改变状态,打乱原本的相互连接顺序,严重时凝聚难以成形。
司空玄恼恨东方长野宁愿自散灵力也不愿为他所用,举剑想在奄奄一息的东方长野的身上戳几个洞泄愤。
司空月的灵念在一旁看得真切,不忍见这位如此有骨气的老人被这样凌辱,没有实体又不能出手相救,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自己可能受伤,直接穿过火烛灯芯,切断火苗,将灯灭了,吓走了司空玄。
保全了东方长野的尸体,她自己却因此被灼伤。
司空月的性子外冷内热,从前为了保护自己,一向以疏离冷漠的面具隔绝外人的亲近,怕近距离接触被人发现弱点。这段日子在云夜的潜移默化之下,冷漠的心因为有了温度,而变得开始柔软起来。所以,对眼前的状况,她无法坐视不理。
司空玄临走时隔空击出的一掌,差一点将她的灵念击碎。
司空玄抬手时,她见势不妙,待要闪远已是来不及,还是被掌风扫到。
如果实体被掌风打到,尤可运功抵御,可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幻体,根本没办法与之相抗。
饶是她反应快,也难以避免被重重伤到。
司空月用超强的意志强忍着聚拢灵念不至涣散,受伤的灵念无法再自主控制行动方向,直接在本体的召唤下回到龙隐客栈。
布下的结界,因为施术者无法再控制而消失。
司空月的灵念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实体,仍然保持打坐的姿势盘坐在床上。
司空月松了一口气,受伤的元神只想赶紧回归身体,运功疗伤。
元神破损,如果不在短时间内归位,支撑不住在空气中涣散,那就很危险了,很可能会导致魂飞魄散。
身体就象一个容器,只有进入容器里,才能被收纳好,在灵力的加持下,保住修复受损元神。
司空月的元神努力凝成一线,从头顶的灵门准备进入身体,结果,却惊骇地发现,有一股阻力挡在那里,不让她进去!
这股阻力不是很强大,如果在平常的状态,根本挡不住司空月的元神,用力一冲就能冲破。可是现在它受了伤,就连凝聚成形却很艰难,哪有多余的力气与之抗衡?那股力量似乎打定主意要堵住她的灵门,死死守着,不让她如愿。
司空月的元神拼命冲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已成强弩之末,眼看就支撑不住。
司空绝与司空月在司空门分开,司空月去追踪司空玄,想看看他半夜出门意欲何为。没有了司空月的保护,司空绝不敢孤身犯险,便悄悄回到龙隐客栈等候消息。
不仅司空月把龙隐客栈当作庇护所,就连司空绝也不敢在其他司空门的管辖范围内出没,若论安全性,绝对是英雄所见略同,龙隐客栈是不二的选择。
司空绝知道自己的生魂怨气太重,隐隐带着一股腥臭之气,修为高的人能够察觉得到,容易把他当作恶灵除掉。所以他只能藏身在茅坑之类臭味相投的地方,借着五谷轮回之所的浓烈气味,掩盖住他的存在。
好在魂魄是没有嗅觉,闻不到味道,不然他没有被司空玄打死,早晚也得被茅厕里冲天的臭气熏死了。
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宗主,就为了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也是够拼的了,不得不佩服,求生的欲望真是强大到极点,把能屈能伸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司空绝偷偷挂在司空月所住房间的窗外,因为司空月临走之前设了结界,所以他无法进入房间躲避,只能在外面等着。
其实他现在的行为也是冒险之举,因为没有茅厕的臭味掩护,很容易被来往的修士发现。
要知道这龙隐客栈的住客可不是平常百姓,这里是江湖人士的庇护所,鱼龙混杂,什么危险人物,厉害角色都有。
可是司空绝实在无法老老实实地在茅厕里呆着,他急于知道司空月今晚能不能找到证据,帮自己复仇,所以什么也顾不上了。
幸好司空月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再向前就是通道尽头,所以应该不会有人会经过,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司空绝才敢放心地躲在这里。
司空绝正等得心焦之时,突然间感觉布在房间外面的结界不稳,起了变化。吓得他赶紧飘出几步远,惊惶失措地观察动静。
残魄是用无形的感知接触外界的,所以对无形的结界格外敏感,发生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立即能感觉得到。
结界开始变薄,弥散,不大一会儿,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司空绝十分惊诧,要知道司空月灵力深厚,她布下的结界外人轻易破解不了,除非是她本人把结界打开,而且并没有人出现在这里。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布下结界的人灵力出了问题,无法继续支撑下去。
难道说,司空月出事了?
想到这里,司空绝一阵惊慌。如果司空月出了什么事,那他怎么办?他不关心司空月的死活,他在意的是有没有人能帮他找回身体和剩下的魂魄。
司空绝急得团团转,抬眼望向没有了屏蔽的窗子,想了想,从窗缝钻了进去。
司空月盘膝保持打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司空绝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见屋内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动静,静悄悄的,便放心地飘到司空月面前。
司空月元神离体,身体就是一个空壳,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如果此时有人攻击她,只能任人宰割。
司空绝一眼就看到司空月的身旁放着一把宝剑。
这把宝剑通体墨黑,外形古朴,上面饰以云纹。
司空绝作为剑道门人,自然对天下灵器耳熟能详,了如指掌,一见此剑,不由得心中一跳。
这是…四天名剑之首涤尘?
司空绝不敢相信地凑上前去,想看清楚,刚欲接近,却被一股无形的剑气逼退。幸亏他反应快,感觉不妙瞬间飘移,不然就被强大的剑灵吸住震碎了。
可能他与司空月所修习的内功同出一脉,加上司空月身上有他下的罗魂咒,涤尘认主,所以没把他当作敌人,否则一定会直接出鞘斩杀,他今天必死无疑。
饶是如此,司空绝这缕生魂也差一点吓得飞散了,忙不迭地躲得远远的,半天不敢靠近。
这下司空绝更加确定,此剑真的是涤尘没错了,别的剑没有这么强的灵性和杀气。
司空月怕涤尘太过显眼招摇,平时在外面行走都用黑布包裹剑身,以免引来识得此剑的人士觎觑,招来祸端和麻烦。
因为元神要出窍去司空门追查线索,司空月便将涤尘放在身畔,这样如果万一有人闯入,它便会自行出鞘御敌护主,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司空绝见识到涤尘的厉害,不由得垂涎三尺,心痒难耐,生出贪念。暗下决心,此事了却之后,一定要不择手段把这把剑抢过来,据为己有。
想他一派宗主,剑道门霸主,所佩之剑才是排在天下十大名剑第九的屠魔。屠魔虽然也是一品灵器,但是与涤尘根本没法相比。司空月何德何能拥有这极品灵器,以他司空绝的身份地位,他才配拥有这天下第一名剑,不是吗?
司空绝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深刻在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优越感不知不觉习惯性地冒了出来,竟打起了涤尘的主意。
司空绝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见涤尘没有什么反应,大着胆子慢慢从远离涤尘的另一侧悄悄靠近司空月,一边飘一边高度戒备,随时注意涤尘有没有动静。
所幸涤尘并未再攻击他,也没有像方才那样发出低鸣,在鞘内震颤不休,好象马上就要离鞘饮血一般。
司空绝这才放下心来,绕着司空月的身体转了几圈,小心翼翼地接近她,见她毫无反应,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无耻的念头。
司空月几次奋力想冲进自己的身体,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再不归位,她真的支撑不住了。
司空月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心里知道不妙,却无能为力。
难道,自己要这样魂飞魄散了吗?司空月绝望地想。
眼前越来越暗,意识马上就要消失了。
就在这时,恍惚间,屋内突然闪过一道蓝色的影子。
借着窗外的灯光,依稀看到这个蓝色的身影扑到床前,盘膝坐在司空月身后,伸出手掌抵住司空月身体的背心,开始运功。
一缕黑烟从司空月的灵门飘了出来,仓皇地从窗缝钻出去逃走了。
紧接着司空月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自己拖了过去,不由自主地从灵门钻进身体。
好痛!
灵体合一,元神所受的重伤由身体接替承受。
元神没有痛觉,身体才有。与身体合而为一,就能感觉到那股椎心的刺痛。
司空月痛得眼前发黑,尚未回神,就感觉背心有一股柔和的灵力缓缓流入体内,稳住了她因为受伤而快要无法凝聚的元神。
无暇细想,顺从那股灵力的指引,开始慢慢在周身转动,一点一点汇合成流,在四肢百骸运行。
不知过了多久,司空月慢慢睁开眼睛,痛楚尤在,但是已经能勉强护住心神,自行运功。
感觉到她的灵力已经有了自主意识,背后之人收了灵力。
司空月的元神当真损伤不轻,虽然说是回归了本体,仍然难以保持神志清明。
身后的灵力一撤,便陷入无边黑暗之中。晃了一下,软软地倒在床上。
一连三天,司空月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元神受损,外邪趁虚而入,发起烧来。
感觉一直有人在背后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灵力,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却力不从心,只剩下微弱的意识,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活着。
司空月陷入梦魇之中,看到自己浑身是血,站在悬崖上,一个黑衣人手握长剑,挡在她面前,剑尖上滴滴答答向下流着血,一步一步向她逼来。
是司空玄,她的师父!
“师父,你为什么杀我?”司空月用手捂着胸口的伤,声音喑哑地问。
司空玄不回答,狞笑着提起剑,对准她的心窝,一寸一寸向前送来。
司空月一步一步向后退,司空玄步步紧逼,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
司空玄向前送剑,司空月身向后仰一脚踏空,断线风筝一般向深谷坠去,一直坠一直坠,仿佛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
也好,就这结束吧,反正她已经很累了。
这个世间好脏啊,她不想留下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问她。
没有!?
她一恍惚,好像不确定了。
真的没有吗?有吗?有吗?
有吧!
心底有道影子,是谁呢?
司空月伸出手,触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软绵绵的!心头一暖,司空月赶紧伸出双臂紧紧抱住!
她最喜欢软绵绵的东西了!
好舒服啊,所有的疲累与绝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份柔软的感觉包围中,不想挣扎,不想抗拒,什么也不想,只想牢牢抓住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求。
雪球,是你吗?你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
紧紧抱住,绝不松开。
她这一生,欲念极淡,淡得好象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感觉,更别说喜欢。
在外人眼里,她无欲无求,完美得无懈可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对软绵绵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不过她掩饰的很好,从来没让人发现。
在梦里,总可以放纵一下吧?
好软,好舒服啊,司空月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摩挲着,用身体蹭着这团柔软的东西。
如果这是梦,就让她永远不要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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