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就像是茅坑里的屎,都知道它的存在,也知道是自己身体里的东西,但又有谁愿 意把它摆桌子上来看呢。我也是愿意把别人认为好的东西展露出来,认为不好的就藏着。我想她们俩也这么想的。我们都假装忘记了那件事,见了面说的话也和没那 事一样,甚至比没那事前更加和睦了,都能相敬如宾。这种微妙的变化收益最大的就是老东家了,他不用再为小保姆和灵子紧张的关系而费心了。至于为什么会出 现这种突来的变化,我想他是不会去问的,问了反而显得他是个小气人了。问也是问小保姆,问了也白问。
灵子肚子像扣个大锅的时 候,俊文就不怎么出车了。尽等着在家当爹。我看着灵子腆着个大肚子来回扭打心底别扭,有时候还嫉妒。这肚子里的孩子咋就不是我的呢?我就后悔,后悔当初 就不应该避什么孕。就算不避孕她有了,谁知道是我的?就算早生个个把月的,就当早产了就是了。孩子大了,万一哪天需要当爹的输血,我就像电视里的爹那样给 他输,需要骨髓、肝、肾什么的,我就割下一个来给他,那我这当爹的该是多露脸的时候。到时侯俊文这假爹就不亲啦!因为他知道了流的是我的血。……
越想越憋气,我就怪俊文总活着不死,我就诅咒:老天爷,你咋不让俊文死了呀?你睁开眼吧,让他死了吧。我诅咒了九十九遍,一遍不多一遍不少,我是这么数的:让俊文死一,让俊文死二,让俊文死三……
憋屈了就要喝酒,灵子不让我喝我也不听她的。你怀着俊文的孩子管我干啥?我是在心里说的,没在嘴上说。我不在家喝酒了,因为在家喝酒危险。我去小惠那里喝酒。我想凤梨了我就想看看小惠去。我一进小饭馆就被那女人认出来了。她咋呼着说:
“你怎么又来了?”
“嗯,我喝酒来了。一盘儿木须肉,三瓶儿啤酒,啤酒要凉的。”我敲着桌子说。
她没答理我,跑里屋去了。一会儿小惠就出来了,她说:
“怎么又喝酒来了?又想你死去的女人了?”
“嗯,是想她了。”我说。
“这回可不能像上回那么喝了。如果那样喝我可不敢卖给你了。”她说。
“不了,我少喝点就回去。”我说。
“行,我让厨师给你做。”
我一喝上酒就胆子大了,总觉得越喝越想喝,把上回的教训就忘没了,其实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教训。不过这回我没耍酒疯,我尽吐真言了。我进去告诉小惠说:“你真像凤梨,我不骗你。”
“你喝多了。”她说。
“我没多。”
“你喝多了。”
“我要瞎说我就不是人作的!你真像。”
“你真喝多了。”
“我没多。”
“你喝多了。”
她总是这么说,而且声音很小很温柔。
我说:“你说我喝多了,那我明天不喝酒就告诉你。你就知道我没胡说了。”
“好吧,你明天再告诉我吧,你先回去吧。”小惠说。
“好吧,我先回去。”我走了几步回头告诉她:“你真像凤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