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醒了的时候,就注定了我又一次失去了简单又平静的生活。这段生活看起来波澜起伏,但我觉得这是我自打认识谭小雨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我本能地压制记忆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我打算进城一趟,找台电脑给美丽留言,告诉她我没事,别找我,我想静一静。华子带着我去了新艺城。这是一座不错的城市,干净整洁,群山环绕。我到了城里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山西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城市,这个城市似乎一下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朝东看看,那边就是河北了。河北就是我的家,大概还有1000公里就到了渤海湾。渤海湾是我的家。家是那么的美丽,却让我望而却步。我不想回去。我对现实有了强烈的恐惧感。其实我还有个猜疑,我觉得这是我的病留下的后遗症,我还是个病人。
去了网吧,给美丽发了一个邮件后,我出来了。华子坐在摩托车上等我。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就觉得气短胸闷。华子递给我一支烟,他说:“你总算好了,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我说:“咱是我还不想回去,即便走也要带山杏走。可是……”
“啥?”华子问。
“我有老婆,只是生死未卜。我疯了也是因为她。她中弹了。”
“中弹?你说的是真的?”华子愣住了。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路的远处,那座我住了很久的大山。华子把头盔带上,我们先去了一家饭馆儿。华子说要大吃一顿,我说:“喝酒开摩托不安全,我们买东西回家去吃。”
回去路过一家棺材铺,本来过去了,我还是让华子掉头开了回来。我们买了很多的纸钱,到家后,我和山杏,华子和小兰花儿,我们一起去给华子爷烧纸了,华子一边念叨一边掉眼泪,说我好了,说气死华子爷的凶手都死了。
我们买了很多好吃的,有大螃蟹,有皮皮虾,有牛羊肉,有活鲤鱼,有青菜,还有杏仁露和啤酒。这天,我们就像过年一样,华子到家后开着拖拉机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去了土产公司,买了半车2000块钱的鞭炮回来。
天还没黑,华子就召集了族人家的孩子们来这里放鞭炮,十几个孩子,放烟花,放鞭炮,一直放到半夜才离开。
我们坐在屋子里喝酒,吃肉,看着外边的美丽的烟火,听着一声声二踢脚在高空炸响的声音。我们的脸都激动地红了。山杏端起酒杯说:“哥,咱今儿个喝醉了,喝醉了咱回家。”
华子说:“这里就是家,不回你家。你也搬过来,爷的屋子空着呢,我们住一个大院儿。”
我一扬脖把酒倒进嘴里,酒顺着胡子流了下来。我说:“不走,我们就在这里过。啥也不用干,哥有的是钱。”
山杏突然就哭了,啊啊地大哭。她说:“哥,我以为你快要走了,我怕你走了就不要我了。”
我把她搂过来说:“别傻了,我们有孩子,孩子是我的宝贝,你也是我的宝贝。这些日子要是没有你,估计我活不到今天。是你一次次给我送吃的,送喝的我才活过来了。还有就是华子,华子就是我的亲弟弟。”我说到这里哭了,想说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我鼻涕眼泪一起流到我的碗里,但我还是一口气喝了下去。看看窗外在天空绽放的烟花,是那么的美。但我心里一直牵挂着小沫,我不知道她的生死,我不敢去面对失去妻子和妻子肚子里孩子的事实,我惧怕!我一万次的祈祷她们还活着,一万次的默数着小沫的名字。我甚至用扔钢镚的方式来判断她们是不是还活着。当我看到钢镚是正面的时候,我高兴了起来。是的,一定活着。
女儿已经会叫爹了,她长得很乖巧,有着山杏的美貌和我修长的骨骼,肩膀很宽。她到了个新的地方显得很高兴,在炕上爬来爬去。
我搭车去银行取了五万块钱回来,给了山杏三万,给了华子两万。我说:“我们的钱花不完。地不中了,不愿意闲着就开商店,愿意闲着就闲着。”
山杏看着钱反而不开心起来,她说:“哥,你是不是过不惯这里的生活?”
我说:“别瞎想。我们好好过日子。不愁吃穿,把孩子养大。”
“我想和你回老家,你的老家。”
我明白,这是要名分了。这是我最头疼的。我只有实话实说:“山杏,我有老婆,有孩子,有情人,还不是一个。所以……”
“我不管,我们有孩子。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我说:“就叫思南吧。我大女儿叫思北,在成都。我妻子如若还活着,我应该还有个孩子。”
“你打电话问问。”她说。
“如果我知道她死了,我会再次疯掉。如果我知道她活着,我就要离开你们。你让我怎么做?”我嘿嘿笑了起来。
山杏说:“我就知道,你好了我就要疯了。”
孩子在炕上爬来爬去,从我身上爬到了山杏怀里,她咯咯笑着,无忧无虑。
过了五天平静又温馨的日子后,山杏的父亲找来了。他说和我谈谈,我实话实说,我告诉他我有妻子。他一听勃然大怒,拉了山杏就要带山杏走,这时候孩子哭了起来。山杏坐在地上苦苦哀求,而我却无能为力。我很想给这个和我一样花白头发的老人跪下,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老人骂道:“这么一个流氓头子,你和他过日子就不提心吊胆?你还年轻,还俊俏,等你老了丑了,到时候你就一个人守着空房过吧。”
山杏仰着头,泪流满面地说:“爹,我乐意。我这辈子就想和艾文哥过日子。”
我抱着哭得喘不上气的孩子,无奈地无助地看着这场批判式的哭喊。老人走了,当晚一辆三马车停在了门前,接着就下来十个人,老人带了娘家人来要人了。华子和我眼睁睁看着山杏被绑走了,接着山杏的母亲从我怀里夺走了孩子。一群人上了山马车,从我的视线里就这么消失了。一切都是这么突然。我听到山杏在车里大喊:“哥,我死了也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