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方向,只是在往前跑。
夜太黑了,朝着那轮月亮,可不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冷风拂过,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下来像眼泪似的,林斯辰累了,可他不敢停。就在这时,突然被人抓住了双手。
他几乎条件反射似的想要挣扎。
那人与他身形相仿,一套完美的修身纯黑色燕尾服,剪尾在风中扬起,浅金亚麻色的头发在夜里也很显眼,脑后扎了一撮俏皮的小辫,随着奔跑一翘一翘地,过分可爱。
从不迷茫的绿眼睛,在对他说。
“跟我走。”
原来是他的小王子啊。
林斯辰跟着钟诚来到了那间培育着红白玫瑰的玻璃温室,花期正好,玫瑰开的娇艳喜人,温润天然的草木气息让人安心。
温室中央的空地放着一套欧式茶椅,钟诚松开他的手走了过去,点起了那盏复古的煤油灯,光线昏黄,晕染在他纯白色的领结上。
“他说的是真的吗。”钟诚长腿一搭坐在椅子上,神情倨傲地抬眼看着不远处跟罚站似的林斯辰。
“假的。”林斯辰低头看着脚尖,领口被红酒浸湿黏在皮肤上,劣质皮鞋有些闷脚。
他们此刻的境遇天差地别。
钟诚沉默不悦地等他解释,得不到答复,便下意识地用薄荷味信息素施压。
林斯辰皱了下鼻子,这才抬眼看他,黑幽幽地眼珠被煤油灯光上了层蜡,对于真相,他也不想说。
没必要解释跟钟诚听。
钟诚见拗不过他,叹口气只好做罢。他信林斯辰,信这人就算被逼上绝境也不会去干那种腌臜事。
“过来。”他习惯这种发号施令似的语气。
等那人走到身前时,钟诚才起身,去帮忙整理林斯辰被染红的衣衫,轻巧地摘下领结丢到一边,从最顶端那颗扣子开始,一颗一颗地开始解,圆润的指尖时不时划过紧致肌肤……
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你搞砸了我的成人礼,打算怎么赔我?”
钟诚看着林斯辰表情茫然,喉结却上下滚动,觉得有趣,侧头正欲啃上去。
结果被一把抓住了手腕,轻轻推开。
“啧,怎么了。”钟诚没啃到,心有不甘,语气差了些。
只见林斯辰抬手,用手背遮住了半张羞红了的脸,眼神飘向一边,“我有准备礼物的。”
他重新拿出了那个宝蓝色绒布的戒指盒,盒体竟被生生捏到了变形,不过幸好,戒指没坏。
白骨制的细戒,看起来脆弱极了。
钟诚看到戒指的那一刻,瞬间什么艳谷欠心思都熄了,他脸色瞬间苍白,一把抓过林斯辰一直背在身后地左手,看着被医用胶带缠地紧实的二指,朝他吼道,“你疯了,你还要拉琴啊。”
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笑得苦涩,笑得勉强。
林斯辰把被解开的扣子重新系好,“不需要了。”
什么叫不需要了,钟诚一时间被他气的头皮发麻,一把甩开他的左手,接着一脚踹翻椅子,“这种礼物我受不起!”
他最初喜欢就是那个穿着白衬衫在窗台前拉着琴的小少年啊。
琴没了可以想办法。
手毁了就一切都回不去了。
林斯辰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嘴角向两边扯,竟还在努力地笑着。
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轻轻地牵过了钟诚的手,作势要给他戴上。
却又被抽了回去了。
钟诚回过身来时,熬红了眼,嘴唇颤了颤,“是我不该喜欢戒指的。”
“你值得拥有最好的戒指。”
钟诚使劲摇了摇头,“我不收。”
林斯辰上前去正了正小王子的领结,他的眼神温柔地像水,像是安慰似地伸手抱了抱他,“你看过王尔德笔下的《夜莺与玫瑰》吗。”
“没有。”钟诚抓住了他的腰侧,撒娇似地用柔软的金发蹭了蹭。
幸好没有。
“那我讲给你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绿眼睛的金发小王子,总喜欢对着皇宫里的喷泉,掷硬币许愿。”他在耳边娓娓道来时,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像从小提琴换成大提琴,依旧温柔动听。
“在一次许愿的时候,不巧被同龄的小伙伴们看到了。他们都在嘲笑小王子,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钟诚推了林斯辰一把,“你确定这不是在嘲讽我吗。”
他的笑容这才真实了一些。
“小王子不服气,死认理那就是有神奇魔力的许愿池。”
“本来就是。”
“小伙伴们说,我不信,有本事就许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实现给我们看。做不到的话,就给我们每人一个金币。”
“小王子点点头,朝喷泉扔了一个硬币,大声地朝天空说,他想要一朵最漂亮的红玫瑰。”
“我有的是玫瑰。”钟诚插嘴道。
林斯辰笑笑没接话,继续往下讲。
“可那是最历年来最冷的冬天,万物萧瑟,连皇宫里的温室都养不出一朵红玫瑰。”
“要打脸了吗……”
“小王子的愿望当然会实现了。”
“这一幕被树梢上的夜莺看到了,那可是他的小王子啊。小王子的窗台前原来有着一片漂亮的玫瑰花丛,夜莺喜欢停在玫瑰上远远地为他的小王子唱歌。”
“这个冬天太冷了,玫瑰丛都枯死,只剩下了一片荆棘,夜莺无处落脚,也没有勇气站在窗台上,离小王子太近,所以他们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面了。”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与其被冻死不如帮小王子实现愿望。于是他扑腾着翅膀求遍了全国上下的玫瑰们。”
“可玫瑰们都说,太冷了,开不了。”
“夜莺来到小王子的窗台前,那枯死的荆棘是他最后的希望。那玫瑰荆棘对他说,其实有一个法子,不过太残忍,所以其他玫瑰没有对你说。但是看在我们这么相熟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要用你胸脯,抵住我的刺,用你的鲜血来浇灌我,用你的鲜血来染红催生出的花。”
“还要活到黎明,并开始吟唱。”
钟诚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会死吗。”
“夜莺答应了。”林斯辰继续讲着。
“那一夜是整个冬季里最冷的一夜,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若不是有要在黎明吟唱,要染红玫瑰的使命在身,他估计早就放弃挣扎,死在荆棘丛之下了。”
“大概是信念,大概是想再见小王子一面,想再看一眼那漂亮的绿眼睛,想见一眼他愿望成真时的表情。”
“他撑住了。”
“他在黎明吟唱,用歌声敲响了小王子的窗。”
“小王子推开窗一看,银装素裹的世界里,那一朵红玫瑰太过鲜艳,他还看到了那玫瑰上让他日思夜想正在歌唱的小夜莺。”
“其实小王子并不是想要红玫瑰,他许愿是想要那只会停在玫瑰上的夜莺。”
“就像那就句诗歌,你在站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就像那年,你趴在窗台上偷看我拉琴,就像我装作不知道,为你演奏了一首又一首。”
两人面面相对,林斯辰重新执起了他的手,那枚白骨尾戒由他亲自戴上。
他说出了最美好的结局。
“小王子摘下了红玫瑰,救下了小夜莺,在温暖的房间里度过了最寒冷的冬季。”
钟诚看着手上的白骨尾戒。
“你会后悔吗?”
林斯辰笑着说,“我不会。”
“作为回礼,小王子,你愿不愿意送给我一朵最独一无二的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