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0年3月8日)
上面来了好几个人。他们找的第一个人就是波历。
所谓他们,两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三个是中年人,一个是老年人。老的那个是女的,看上去有七十来岁了。
他们向波历提出了许多问题。主要是他跟麦克是什么样的关系,有什么样的接触,下班以后都有哪些接触。波历说,麦克是个害羞的男人,他看到他和其他年轻一点的男人会脸红是真的,但是他们几乎连话都没有怎么说过。
那个老女人说:不对吧。上次下大雪,他为什么偏偏去找你?你们都干了什么了?
波历说:没什么啊,他就是一肚子的不理解,不理解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找我来说话的。
她问波历都说了什么。波历就告诉她,他都说了什么。他们几个人轮番提问,要波历把说话的内容全部说出来,然后还要他之后写下来给他们。
然后那个老女人说: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们那天做了什么?我说的是,除了说话以外。
波历说:怎么可能做什么呢?我们是隔着一张桌子讲话的,一直是。难道还能凌空授什么吗?再说了,他那时候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难道会是补充怀孕吗?
她说:你提到了一个正确的词汇。就是这个,补充怀孕。wutu.org 螃蟹小说网
说实在的,当时他不是想打她,而是想抽他自己。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的呢?
波历说:我们这里都验过了,麦克既是爸爸又是妈妈,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尽管这个小组的调查似乎是针对所有人的,可是自从那次以后,发生了几个变化。
一个变化是,大家,也就是说除了他们研究室里他最熟悉的几个人之外的所有人,都对他重新有些避而远之了。而且有些人看到他还交头接耳,显然在谈论着他。
第二个变化是,大家见到麦克也开始敬而远之了。别说听他的肚子了,都不敢跟他走得太近了。包括波历,说实在的,他也不敢跟麦克多说话了。
第三个变化是,麦克也重新变得郁郁寡欢了。
有一次单独遇到他,波历还是跟他说了一句话,一句他认为有义务说的话。波历说:别管那么多,高兴起来。孩子要紧。
麦克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波历没有看他。但他知道这句话一定是红色的。意思是说,一定是麦克红着脸说的。
今天他们只是在窗前看了一小会儿雪景和玩雪的男的女的,真的只有一小会儿。
因为大卫和纳丝林冲进了他们实验室。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到他们实验室里来了。而这回却真的是“冲”进来的。
而且是一种兴师问罪的样子。
大卫一把抓住了波历的衣领,真的把波历吓了一跳。
大卫说:他们把他带走了。
波历说:把谁带走了?你要带走我?
大卫松开了手。他说:受累。我是说,警察把麦克带走了。
他们房间里的人,包括所有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雷果也走了过来。
大卫说,他今天从宿舍房间里出来,正看到两个警察扭着麦克走出他们的宿舍楼。他跟了出去,看到他们竟然扭着他上了一辆警车。他喊着追上去,可是警车已经在大雪里在雪地上开走了。他跟着车辙,一直追到警察局。他冲进了警察局。可是警察局的人说没有人被送进来。
波历说:走,去看看。
然后他们,包括雷果,一起去了这里的警察局。
在警察局门口,他们要往里走。波历说:等一下。
大卫说:怎么了?还等什么?
波历说:你们看。地上有车辙印,进出警察局的也有不少脚印。可是,在车辙印的周围竟然没有脚印。
见鬼了!帕特里克叫道。
雷果什么也没有说,还是走进了警察局。
警察们显然认识雷果,对他很客气。对他提出的问题,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说:教授,我真的不知道,我刚才问过他们了,我们这里没有出动任何人,你也知道,我们平时是不开警车的。
波历说:那么,门口的车辙印又是怎么回事呢?
长官摊开双手说:不知道,我不知道。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
雷果说:走,这里不说,我们找地方说去。
110岁的雷果教授走在头里。他带着大家一直走到了A1楼,他们四区的行政办公楼那里。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一个人站在A1楼门口。
一个文质彬彬的人,一个斯斯文文的人。
他当然就是波历到这里之后最早见到的人之一,四区的区长兼四所的所长,施图姆。
施图姆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他说:教授你好!我得感谢这场大雪,否则我相信再过110年,我也不会在这里有迎接你的荣幸。
他是迎着雷果的,他张开了双臂。
雷果伸手做了一个遮挡的姿势,慢。我们为什么来你应该知道了吧?
施图姆微笑着说:还请赐教。
说实在的,刚到这里的时候,波历看到他有一种亲切感,甚至有一种幸运感,这是说相比二区的阿尔贝特而言的幸运感,即他终于有了一个好领导那种感觉。可是自从几乎亲身经历了这个区长对百合的野兽行径后,波历见到他一次就恶心一次。这里说的是真的有作呕的感觉。
这句在波历看来表面斯斯文文实质虚头八脑的“还请赐教”几乎真的让他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施图姆说:波历你好!
波历是用问题回答他的问候的:为什么把麦克带走了?
施图姆说:有这事吗?
大卫说:我看到警察把他带走的。
施图姆说:警察?我不知道啊。
有人叫喊着: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波历回过头去,看到是第三研究室的一个年轻人。
而且他看到,已经有很多人站在他们后面,而且正有更多的人向这里走来。
一位女士叫着:把麦克送回来!
好多人跟着喊,就像约好的口号:把麦克送回来!把麦克送回来!
施图姆放大了说话的音量,叫喊着: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真的跟我无关。我会去问的。
波历说:你们把麦克淘汰了吗?
施图姆说:淘汰?
波历说:就是你说的负流动。
施图姆说:流动到哪里去?
波历说:这要问你了。会不会是半山?
他听到身后有人在轻声地说:半山?哪里是半山?
施图姆说:静一静,静一静!没有什么半山。不可能的。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答应你们,我会马上去了解情况。
后面又有人叫喊起来:把麦克送回来!许多人跟着喊,越来越多的人。
波历两次回头,看见了白茫茫一片人。本来应该是黄茫茫的,因为大家的服装颜色,可是在纷飞的大雪中,所有的人都成了白色的了,无论是头发还是胡子还是衣服还是鞋子。顿时让他想起他在二区最后那天,那个大示威的日子,那个场景。
波历激动起来。他真的很激动。
他也跟着喊了起来。他顾不上抹去流下来的眼泪。他看着周围的人,雷果,纳丝林,百合,帕特里克,大卫,就像是那本中国古典小说里说的,他是在透过花果山水帘洞的水帘看着许多个水帘洞。
警察们赶了过来。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区竟然有那么多警察。都穿着淡黄色的警服。至少有一百多名。
施图姆使劲地挥着手,好像要为把大家的叫喊声压下去做出最后的努力。
一个声音在后面说话了。
波历回头看见的是医院的护士梅根。他惊讶地看着她,问她:你说什么?
她说:我刚才正好走到警察局那里,看到一辆警车沉到地下去了。
沉到地下?波历说:谢谢你!
看来麦克直接被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个地方可能是半山。
当然也可能不是。
可是,为什么呢?
波历听见施图姆沙哑的声音,他在叫喊:上面非常重视麦克,不会拿麦克怎么样的,不会的!我去了解!保证给你们一个答复!
波历相信,听得见施图姆在叫喊什么的大概也就是他们这几个站在他面前的人了。其他人仍然继续在叫喊着:把麦克送回来!
雪下得更大了。大得不得了。
也许上天听到了,也看到了。
波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