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窑村回来以后没多久,书院就迎来了一次小考。
因为有宁三元这个名头加持,临考试之前,书院里不少的夫子都对他抱了极大的期望。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花尽心力将他留在书院的袁山长。
或许是因为这些人的期待让宁成文心里压力有点大,又或者是因为考中三元之后,他又回了一趟家。
这一路上被夸奖的次数太多,他自己也不免稍有些飘飘然了。
学习的时间也不如过去那么长,注意力也时常有不集中的情况。
这次考试,他竟然考砸了……
“什么?你在甲字班排了第二十八?”
听到宁成文的成绩的时候,宁馨忍着惊讶,差点没叫出来。
甲字班里的学生都是准备参加明年乡试的学子。
算是她爹的同窗,也算是她爹的对手。
这个班级人并不多,只有三十六人。
而其中一半都是今年刚刚考中院试之人。
可现如今,她这个连中三元的爹爹竟然考了班级的倒数第十……
这是咋了?这还能考中乡试考中举人吗?
宁馨只觉得一股子烦闷直往脑袋顶上涌。
但对上她爹比她还要沮丧的小脸,宁馨还是压抑住了情绪,温声问道:“爹爹,你跟馨儿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是书院里夫子讲的课听不懂吗?还是最近状态不好?”
按理说,书院自院试之后休息了一段时间,甲字班讲解的新内容并不多。
大多数还是考的学生们过去的积累。
宁馨不明白,她爹怎么放个寒假就给放成倒数了呢??
宁成文咬了下唇,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的红。
他眼睛也不敢看宁馨,只压低嗓子,小声道:“是爹爹不好,最近没有用功。”
屋子里烛火盈盈。
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在屋子里点了一小圈。
几乎将宁成文的书桌映照的如同白昼。
经过数月的温补,他的身体比宁馨刚穿过来的时候结实了不少。
漂亮的肩背线条被烛火笼罩着,在对面的墙上投下一个宽厚的影子。
只是此刻他缩着肩膀,头几乎低到腿上,甚至不敢看宁馨一眼。
“为什么没用功?”宁馨艰难的压抑着脾气。
宁成文头低的更低:“是、是爹爹错,不该受顾云亭的怂恿……”
原来这些时日宁成文被顾云亭带着迷上了叶子牌。
他十二岁就开始读书,没读两年便被抢去程家做上门女婿。
说到底,他的少年时期并没有像同龄人那般放肆的玩耍过。
压抑的生活让他过早的成为了一个父亲,一个中年人。
开始走科考路之后,年幼的馨儿担起了家里赚钱的重担,宁成文生怕浪费了女儿的苦心,便开始没日没夜的读书。
不管是在沈先生的社学,还是在淮南书院,他几乎从未有过业余生活。
闲下来也不过是陪着馨儿出去转转,偶尔听听说书唱曲儿。
对他来说兴趣也都不大。
可顾云亭不同。
那好歹是淮南府曾经响当当的纨绔子弟,他会玩的花样是宁成文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
不再被顾绯算计,顾云亭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着实是高兴的过了头。
进了淮南书院以后,天天的呼朋唤友的打牌喝酒,格外的逍遥。
宁成文最初对他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
那些享乐的东西并不能吸引他。
可直到前些日子,有一次顾云亭组局打叶子牌人手不够,硬是拉着宁成文去凑了个手。
可没想到,他一下子就迷上了这个游戏。
玩家能从明牌去推算未出之牌,以施竞技,既考验玩家的记忆力,又考验玩家的智商。
这种有趣的游戏着实是踩中了宁成文内心深处那个胜负欲的点。
他想要赢,他想要成为这张牌桌上的赢家。
加之他推演的能力和记忆力都相当好,不过多久,他已经越过顾云亭,一跃成为了书院里玩叶子牌最厉害的那个人。
就连顾云亭都忍不住赞他的确天赋过人。
可玩物丧志这个词语既然存在,就有他存在的理由。
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和旁人组局玩牌,学习上难免就忽略了一些。
本以为没什么大问题,却不料这一次就考砸了。
直接跌到了班里倒数。
宁成文忘不了成绩出来的时候,一众夫子和袁山长看自己时候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知道,他这次让大家都失望了。
当然,他最害怕看见的还是自己闺女馨儿失望的眼神。
宁馨的确很失望,自己在外面费劲心力赚钱养家,就是希望宁成文在书院能够好好读书,未来在科举上能够取得一个好的成绩。
在这个朝代,并不是有钱就厉害。
只有当官才是出路。
她甚至不需要她爹当个什么大官。
她爹又怂又面,当了大官宁馨都害怕他再被人吓哭了。
只当个小小的文官就可以。
能够衣食无忧,家风清正,出门被人高看一眼,连带家人一块儿都不会在被旁人欺负。
这是宁馨对他最大的期望。
可没想到,乖乖仔也会玩物丧志。
想到此处,她真想跑去书院抽顾云亭两个打耳光。
只要跟这货沾上肯定没好事。
还不如当初让他直接病死算了。
不怪顾绯那么想弄死他。
一想到顾云亭差点把自家崽带上了赌博的道路。
宁馨咬着后槽牙,都恨不得自己去弄死他算了。
反正小孩杀人不用偿命,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同样适用。
想着,她阖了阖眼,到底还是将眼中的失望掩去,又换上了平时那样鼓励的表情。
她小手拍着宁成文的肩膀,说道:“爹爹没关系,这只是成长路上的一点点波澜,早发现总比晚发现好,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之后改了就行,以后别再玩叶子牌了,或者等你高中之后,想玩多久玩多久好不好。”
“馨儿,你原谅爹爹了……”宁成文红了眼,马上举起三指朝天,认真道:“我宁成文此生再不玩叶子牌,决不食言。”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宁馨不会因一次的错误否定她爹这个人的。
毕竟过往那么长时间的相处,她爹的人品和进取心都还是有保证的。
走歪了路不怕,只要再次纠正回来就行。
虽然面上话是这么说,但当天晚上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宁馨还是不出意外的失眠了。
过去她带毕业班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很优秀的学生突然就成绩下滑的现象。
等查清楚了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孩子迷上了一款网络游戏。
宁馨知道后,找孩子谈话,找家长谈话,又各种制定目标。
但最终结果表明,这些都效果甚微。
那孩子最终还是在他自己的意志力作用下,硬生生戒掉了电脑游戏。
当时宁馨为这个孩子头疼的时候,好多同事都劝她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可宁馨并没有那么做。
她是个老师。
在考取教师资格的那一刻,在当上老师的那一刻,她就曾经告诉过自己,未必要将孩子们都教成才,但一定要让他们都成人。
人这一生的诱惑还有很多。
青春期的电脑游戏都抵抗不过去的话,这些孩子未来又该如何。
当初当班主任的时候,宁馨是这么想的。
现在给宁成文一个人当家长,宁馨还是这么想的。
但对她爹,她显然是更加看重的。
因为在书院总是走神,或者被人组牌局。
所以宁成文便跟书院办了手续,开始走读上课。
白天去上课,晚上回家来住,就能避免掉打牌的那些事情。
有时候主观无法控制的事情,用一些客观手段确实很容易见效。
宁馨很赞同这种做法。
为此,她还减少了每天出门社交的时间,在家里陪着宁成文一起努力。
她的《回府的诱惑》写到了第三卷。
《怪侠捉妖师》写到了第六卷。
早已经超越笑笑生成为了十里八村最红火的话本作者。
张掌柜那头天天来信催后面的内容。
宁馨也正好趁此机会待在家里,一边陪宁成文学习,一边写自己被催稿的文。
就这么平静无波过了一个月。
眼看除夕将近,书院又举行了除夕前的最后一次小考。
宁成文玩命苦读了两夜,熬得眼底一片青黑进了考场。
宁馨原本想劝她爹不必急于一时,但想一想,又觉得着急是好事。
人是要有紧迫感的。
长期处于松弛的状态,人是不会努力的。
好在天道酬勤,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
宁成文考完之后回来说考的不错。
“那行,今天就休息一天吧。”宁馨也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要陪爹爹,最近书会很多的事情她都是直接交给孙淼和刘以去办的。
书会倒还好,平平稳稳,正常进行。
但刘以跑来了好几回,说是他最近在和一个青楼老|鸨商谈。
说是那个青楼生意较其他青楼生意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老|鸨天天做地赔钱,心急的不行。
又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宁馨之前帮胭脂坊和吕家酒楼打广告的事情,便找到了刘以,想要他们给想个办法,让青楼的生意好起来。
最初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宁馨直接就给挡了回去。
没办法,她一个新时代女性,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时代将女子变成资源任由男人们挑选的做法。
她内心的是非观和三观都不允许她对这样的事情推波助澜。
但刘以好不容易要将单子谈成,而且青楼的老|鸨也说了,若是这事儿成了,她也学吕家的酒楼,可以给他们十天的营业额。
一想到十天的营业额,刘以都快要馋的流口水了。
自然每日每日的往宁家跑,就是为了说服宁馨答应这桩买卖。
“小小姐,您就去给瞧瞧吧。”
长得又高又壮,一脸土匪相的刘以此刻像个狗腿子一样跟着宁馨满院子出溜。
宁馨喝水他递杯,宁馨要坐他就拉凳,就差跟着她去厕所给她望风了。
宁馨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嘟着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刘伯伯,我都说了这事儿我不管,你们也不许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