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困难就在于此,哪怕每座私塾只配备一名教习,也很难凑齐这么多教习数量。”孔丘苦笑道。
做为当代圣人,孔丘从不会因为储备人才不足的问题烦恼,游历诸国时如此,进入大夏担任礼部尚书后同样如此。
昔日李烨初掌权,清洗朝廷,礼部没有像户部吏部那样十去九空,却也是是贪腐重灾区,然而面对一个官员十去七八的礼部,孔丘很硬气,他只在自己的弟子中择优而待,就轻松填满了各处空缺,让整个礼部成了最专业的团队。
说句有些冒犯的话,他甚至能把大型祭礼上的所有侍卫都安排成读圣贤书的高级知识分子。
孔丘座下号称三千弟子,事实上远比这要多,三千只是一个统称。
因为往昔的游学经历,孔丘在每个国度都有数量庞大的追随者,就是前往大元这种异族国度,也能得到大元可汗的召见。
孔丘有名望,可他不能用自己的名望强迫他人去当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如若孔丘胁迫他们,那整个大夏都会受到反噬,因为一旦做出,这就不是孔丘的个人行为。
就像抓壮丁,区别在于,壮丁没有话语权,读书人们却很闲。wutu.org 螃蟹小说网
大夏的读书人其实不少,可很多人宁愿去某个官员家中当个每月二两银的门客,也不愿去当每月四两银五两银的教习,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当门客可以养望,可以攀附更上一个甚至几个阶级的权贵,而教习只能面对一批地位出身远比自己低很多的盲童。
世人见两小儿辩日,有人见到了有趣,有人见到了未来,有人见到了浮夸,更多人不愿低头,他们眼高手低,却把手抱在怀里,觉得自己纵使不能成为太阳,也是璀璨群星,若不能成,便是世道不公。
“教习不够吗?”
李烨沉眉凝目。
当一个国家的知识分子稀少时,阶级和鄙视链,埋藏在民众心中的神圣化心理,自卑化心理,都会逐渐形成,这是李烨此前没有意识到的。
但当他意识到后,就不愿意再看见某些事情继续存在。
更何况,没有庞大的识字人口,他想要达成某些事,就必须通过一番周折才能达成。
如果大夏的人口大部分能读书识字,他就能够用简单的旨意来告诉百姓,甚至无须表述,百姓也知道战争才能带来和平,因为事实摆在眼前,不强硬就要被欺负,就要亡国灭种!
现在的大夏没有这种人口构成,所以他不能直接说,只能通过不断的胜利和某些特殊暗示来达成,战争胜利给百姓发福利,这种切身利益才能让底层百姓满意,获得底层百姓的支持。
“每年参与科考的人有多少?”
李烨问道。
他好像问了一个跟教习无关的问题,但孔丘还是很快回答。
“回禀陛下,去年科考人数有五十余万,其中有大半是童生,全国有八万多秀才,余下则是举人。”
根据去年冬末的大致统计,大夏人口已经突破三亿两千万有余,加上那些地处偏远,连收税官都找不到的村落,应该有两亿五千万左右的人口,总体大差不差。
听完孔丘的回答,李烨心中更沉重几分。
跟总人口比起来,知识分子真的太少了。
哪怕是现在的这些知识分子,大部分也算不上什么优质人才,童生大多只能读写,只能算出加减的数术,只能写出卖弄性质的打油诗,秀才对书文的解读也相当片面,往往只会照本宣科,开口闭口圣人言。
任重而道远,好在这些基础已经足够了。
“先生,给朕下达一道旨意吧。”李烨突然道。
“嗯?”孔丘不明白李烨想到了什么,他只是惊讶一瞬,就低头等待。
“凡十八岁以上的年轻人,若是没有成为秀才,就不能再考取秀才,秀才二十三岁之前没有考取举人,也一律禁止科考,举人不设置年龄限制,但今后只有三次科考机会,若是第三次未能成为进士,便除去举人资格,贬为秀才。
“当然,若是科考两次后的举人愿意担任三年教习,哪怕第三次科考未果,也不会被除去举人资格,仍可担任底层官吏,升迁无误。”
李烨说完,还是觉得差了点意思,思索片刻接着道。
“再加一条,往后但凡做过教习的读书人,其担任教习的时间,也可算入资历,乡镇县城衙门,往后优先给担任过教习的读书人提供职务。”
听完李烨的话,孔丘心头巨震。
陛下这是要断了全天下读书人的美梦啊。
在这条圣谕颁布之前,一朝中举,从此生活大不同是读书人们追求的阳关大道,那从此往后,这将成为独木桥,而且还是你追我赶,风险极大的独木桥。
孔丘可以想象到,这条诏书一旦发出,必定引来诸多读书人的反感,好在也只会有反感,毕竟陛下杀贪官,杀门阀豪强眼皮都不带眨的。
“臣明白了。”
孔丘转身往外走,整个人看着有些恍惚。
“先生。”
李烨在后面喊道。
孔丘定了定神,转身望来:“陛下还有何吩咐?”
“先生以为,一批有志向的年轻人和一批只会吊书袋,整日说些酸腐词藻的年轻人,那些对大夏更有益,对百姓更有益。”
孔丘心中再震,有如雷霆乍现。
是啊,他以往游学的原因,就是想让全天下想读书的人都有书读。
门阀已故,新的鄙视链却形成了,一些人读了书后,就不愿与更底层的同胞为伍,长此以往,跟门阀有什么区别?
陛下此举的确打断了许多庸碌之人的前进道路,但那些人早就被科考所支配,不务农,不做工,宁愿在冬日啃馒头,也不愿去赚钱养家,而是让整个家养自己,他们不愿放弃那一丝幻想般的希望。
进京成进士,回乡成老爷,这句话已经磨灭了许多人的初心,他们不是在追逐知识,是在追逐名利!
“陛下,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