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息三人赶到卫生所的时候,彪子正在暗处放哨。
穿过血印满布的走廊,在尽头窄缝里打开沉重的大门,几人小心穿过,进入下方的防空洞。
彪子将门关好,确定不会漏出一丝光线,才从口袋里拿出手电筒打开,看着三人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点点头“好样的。”
昏暗的狭小空间里,是潮湿的青苔霉菌味。
以及——血腥味。
周息视线移动到彪子另一条垂下的半条手臂上,那里滴滴答答地正向下滴着血。
手掌逆转,猩红色浮现。
可这一次的逆转却格外缓慢,像是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一样。
彪子嘿嘿一笑,对着周息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啊。”
说罢便扯下手臂上用来止血的布条,连声却制止了他。
“里面都有谁?”
彪子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还活着的都在里面了。”
十八小队最先发现不对劲,直面黑爷,只有一人活下来,可情况也不好,一直发热止不住血。
十四小队对上象爷,情况也不容乐观,活着集合的两人,其中一个因为失血过多在赶往卫生所的途中牺牲。
陈麟断了一条腿,阚泽被豹子咬在左肩,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能出去放哨接人的竟只有断了半条左臂的彪子。
聂四海听了彪子的汇报,良久之后才骂了一句。
连声沉默着将彪子的衣服拉下,让他将整个左臂都缩进衣服里,留着空而晃荡的袖子。
周息出口询问“为什么要遮?我能救他们。”
聂四海“你救不了。”
“也没法救。”
周息没说话,望着连声。
“周息,你很厉害,你能救得了一个两个,三个五个,”连声顿了顿,继续道“可你怎么救世界呢?”
“周息,我们无法否认灾难来临之际,人类的伟大,信念永垂不朽;也不能忽视肉心之下的贪欲和罪恶,在这个时代之下,一块面包都有可能成为刀剑相向的理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今天救得了一人,明天就有无数人必须去救,甚至那些水猴子也在等待你的拯救;后日你便要将世界逆转到灾难来临之前了。”
——周息,这些事你本不该管的。
你本就不属于这个混乱的世界。
周息顿住,这些是她从未想过的。
连声将周息拉入怀中“不要心怀愧疚,你已经很棒了。”
“法阵的逆转需要足够的鲜血,我们只是没有那个能力。”
周息心里难受的厉害,终于还是点点头。
周息在最里面的一间房子里看到了所有的幸存者。
呻吟声不绝于耳。
备受煎熬。
她甚至没在里面待上一分钟就跑出去。
她躲在角落,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是很久之后,追赶上来的连声听见黑暗中有声音传出“长无,我知道你在。”
连声一瞬间就知道了周息想要做什么,他跑过去抱住周息。
“不要。”
“没规矩。”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连声听了那声清冷至极的声音,攥紧手中牵着的手,入目的依旧是一双茶褐色眸子。
满头青丝散下,披在后背。
“瞧给你的小男友吓得。”
长无的声音再次响起,连声这才发现声音是从身后传出来的。
他转过身,将周息紧紧护在身后。
少女一身青色长裙,白发披散,随意用一根木质挽起一半。
同周息一般无二的面庞,却更显清冷。
可偏偏戴着一副红如鲜血的耳坠,显得整个人如妖似魅。
透明的身影发着白色光辉,似九天之上的神女。
周息拍了拍连声紧攥的手,以示安抚,向前一步,直入主题“怎么救世界?”
长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纤细的手指捂着嘴,笑起来,一颦一笑尽是恰到好处的懒散松弛。
许是周息的神色太过认真,长无笑了许久之后才停下来,看起来颇为认真地回答“吾说过,三回九转阵可逆世间万物。”
周息做不到。
于是周息换了一个问法“怎么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周息,你该知道我们本是一人的。”长无啧了一声“你这问题问得实在愚蠢。”
周息继续换个问法“你能拯救世界吗?”
“这个业务吾可不熟练,不过毁灭世界吾倒是擅长。”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周息利落牵着连声离开。
长无也不生气,反正还有求她的时候。
等着呗。
长无摇头轻笑,这小家伙……
同她当年一点都不像。
那都多少年前了?长无懒得去想,懒得去数。
周息脑袋里面转一圈,没走几步又牵着连声的手回来“你骗人!”
“你明明说那什么阵能逆天下万物,怎么不能拯救世界?”
长无没想到周息突然回来,脸上发呆的表情立马僵住,形象受了很大影响。
她咬牙切齿“周息,吾不是你妈,你想去当救世英雄就自己去做。”
“三回九转阵你不是不会用,反正死不了,你尽管去割肉放血,救天下人。”
“有人生就会有人死。”
“周息,别怪吾没告诉你,这世间万事不是一个时间逆转就能解决的,你以为救一个人容易?你以为吾为什么在这?!”
周息满载长无之怒火,带着连声重新离开。
可那间屋中周息又着实呆不下去。
周息坐在门口想了半夜。
最后下定决心,她攥着连声的手“连声,我想上去。”
“好,我和你一起。”
聂四海的声音也响起来“我也去。”
他守了半夜,就怕两人偷偷走了。
连声想也没想就拒绝“你留下,这里彪子一人照看不过来。”
聂四海看着两人没分开过的手,一脸的我不相信。
彪子晃着空空的袖子出来,聂四海看着需要扮成伤员的彪子。
终是妥协,声音沉闷“万事小心,祝平安。”
于是第二日众人反应过来时,连声和周息早已离去多时。
“胡闹!他们两个是在……找死!”
说话的是十八队的幸存者——1803,林业。
陈麟背靠墙壁,盯着彪子空荡荡的袖子“要是他们两个也没法子,我们就趁早自己挖个坑躺进去,走得体面。”
被赋予众望的两人,这时正开着车,在城市的路道中横冲直撞。
车后是密密麻麻的水猴子。
一个又一个的小糖丸扔下去,砰砰砰的爆炸声音响起。
两人不怕动静大,就怕那些东西听不见动静。
终于一声象鸣震天动地。
开车的连声将油门踩到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