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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
“朕便是。”
赵祯理所当然的看着文彦博的头顶,说着惊世骇俗的话:“朕出生便受到了皇考以及众多娘娘的喜爱,虽幼年登基,却又有大娘娘护持左右,一直到我成年,大娘娘隐退,却又遇到了范仲淹,包拯,韩琦以及文卿……等诸多名臣能人辅助,朕,本不适合为帝,却,到底没有使大宋滑落,这一切,皆是汝等之功。”
“之后……”
“朕,苦不堪言,只以为此生便要在无子无孙,亏对先祖的罪中老死的时候,却不曾想……”
说到这里,
哪怕是文彦博,也不由的羡慕起了赵祯眼底的宠溺:“却不曾想,上天终究怜朕是个好人,让三郎回到了朕的身旁,朕那一刻……心……都快炸开了。”
说到这里,
哪怕是亭子外的太监,宫女,更远的,池塘边的禁军,带御器械,他们都能由衷感觉到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都能看到……皇帝……笑的……跟一朵花儿一样:“所以,莫说这皇位,就是朕的命,朕也舍得。”
文彦博当场炸裂,然后,匍匐于地,汗……如雨般滴落:“陛下,臣,臣……”
“朕知道你的意思……”赵祯缓缓收敛了笑容:“皇位禅让也毕竟不是家族传承,朕,可以自作主张的,想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把财产给自己唯一的儿子,但是,作为皇帝,朕不能如此的肆意妄为,尚需要百官认同,且,他无功绩,无能力前,朕也不可能将整个大宋,亿兆百姓的性命,当作一种父爱,交给他去折腾。”
“但是……”
“这开口之人,汝做得,旁人……也做得。”
文彦博重重一头磕在地上,声音都好似打着颤:“臣,臣死罪。”
赵祯这才缓缓站起了身,扭头看着池塘里,疯狂抢食的金鱼,摇摇头道:“退下吧!”
“是,是。”
文彦博虽然才刚刚来到御花园,却连半点迟疑都没有,小心翼翼的站起来,躬着身子,倒着退到亭子外,与张茂则点了一下头,这才转身,快步离开,张茂则微微颔首……
其实,
本太监也动过权冠俩朝的念头……
“张茂则。”
“奴婢在。”张茂则一颤,急忙答应,然后便小碎步跑进亭子里,一边替赵祯递上钓鱼的工具,一边小心翼翼道:“殿下若是知道大家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肯定大受感动。”
赵祯有些不甚熟练的甩动鱼竿,也不管刚吃饱的鱼能不能钓上来,钓上来的鱼适合不适合吃,无奈摇头道:“感动?以那孩子的性子,他不大骂朕自作主张就不错了。”
说着,
赵祯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贾昌朝找了这么久的传国玉玺也未曾找到,否则,朕把玉玺扔那孩子怀里,那孩子自觉自己够资格当皇帝了,朕或许还能少受几句埋怨。”
张茂则不敢搭话。
赵祯便继续在后花园的池塘里,钓金鱼,然后道:“贾昌朝是不是也要处置一下?”
张茂则恨不能跳进池塘里,给赵祯的鱼钩上挂鱼,闻言,一颤……何为处置?
太子不喜者滚蛋,
便是,
处置。
“老,老奴不知。”
“也不指望你知。”赵祯悠悠的看向远处,权利交接,尤其是皇权交接,绝非小事,哪怕是皇帝,也需要细细的思量各方面的反应,做出最合适的应对,幸而……自己还活着,而且,精神头不错,应该能看到这孩子真正独当一面的时候。
真羡慕啊!
真羡慕赵宗季有一个我这么好的父亲。
赵祯忍不住的翘了一下嘴角,然后,还是……
“召一下贾昌朝吧!”
“是。”
张茂则连半点迟疑都不敢有,赵祯这分明是剪自己的羽翼,以给新皇开路,莫说自己一个百分之百的赵祯心腹了,就是文彦博这种模棱俩可,可能就是略微对太子殿下有些不亲近的宰相,都要结束政治生涯了。
结束政治生涯?
是的!
文彦博近似黑锅底一般的推开了凑近的儿子,一屁股便坐进了轿子里,直到轿子吱呀呀的离开了皇宫,快要回到文府的时候,他才开口道:“筹备的怎么样了?”
文齐贤一怔,急忙凑过去问道:“什么?”
“绸缎大会啊!”
文彦博咬牙切齿,恨不能当场把儿子掐死,而儿子却反而愈发不解:“父亲,您不是说,绸缎大会输了最好吗?”
“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文彦博终究没忍住,狠狠的踹了一脚……明明比赵时大好几岁,却反而半点不如赵时的儿子,真以为皇帝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就会生出禅让之心吗?到底还是赵时表现出了某些皇帝自觉不如的东西,加上重病,加上独子,加上不想让儿子离自己太远,这才动了禅让之心。
当然,
文齐贤也不敢责怪父亲大庭广众的打自己,也……不敢离开,只能的小心翼翼的,亦步亦趋的跟着父亲进了后院,书房,然后看着父亲……陡然……疯了一般的将书房里的一切摆设都砸了一气,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文彦博不答,反而冒出了一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终究还是让官家把仇报回来了。”然后才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天绸缎大会时,我要你必须获胜,你明白吗?”
文齐贤诧异,
毕竟,
今日入宫前,自己父亲还无奈的感叹道:“咱们也不能占的便宜太多,如果可以,殿下既然不在,你就试着放放水,让皇庄纺织厂赢了算了。”怎么……
但是,
文齐贤半句不敢问,他有一种预感,他敢问,他父亲就会……掐死他。
“是。”
也幸亏文齐贤没敢多问,文彦博这才收起了手中攥着的砚台,嫌弃的摆手道:“滚去学习。”
您刚才不是还让我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提升绸缎庄实力吗?
怎么?
但是,
还是那句话,
文齐贤不敢提,也不敢问,只能是一头雾水的转身离开,而……看着儿子一头雾水的文彦博,恨不能追上去就给他一个飞踢……我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笨的儿子?这还看不出来吗?
你父亲被人耍了。
什么狗屁从龙之功,官家这分明是过河拆桥,他就是那只……拉磨的驴,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官家感叹了数次,甚至还专门把人拉到太子殿下最优秀的工厂,一边炫耀,一边感叹老了,想休息休息了,韩琦,富弼这些人就是没有一个搭腔……
其实,
那时候,
文彦博也不搭腔,直到,他不搭腔不行了,赵时这不做,那不做,偏偏就怼着纺织行业使劲,逼的文彦博不得不想办法破局,否则,他就真的,还是一无所有了,然后,就落入了皇帝的圈套。
变成了皇帝的工具人,变成了被……皇帝跟太子俩面夹击,里外不是人的……猪。
不过……
文彦博毕竟几起几落,若非这次是真没想到,真的被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皇帝,太子,俩人夹攻了,他都甚至不会那般失控,自家的东西,哪一件不是刚从盛世商城买的,所以,文彦博到底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一来,
他确实曾经得罪过皇帝。
哪怕,
文彦博一直三缄其口,无论谁问,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是,去年年初,皇帝重病时,他入宫,所谓的信不过张茂则,曹皇后,要亲自守着陛下,其实,真正的目的……文彦博扯了一下嘴角,就是想看情况,如果情况不好,他就逼,也要逼着重病的皇帝立赵宗实为太子,得他一个从龙之功,只是皇帝竟渐渐的恢复了过来,后来更是冒出来一个滴血认亲,能滴出金龙的,百分之百的儿子。
所以,
文彦博这次被赵祯有些利用了,乍一看,有些难以接受,但其实,不一定是坏事,最起码,皇帝这口气出了,也就好了,而且,皇帝这口气出了,看他态度,自己这次之后,即使提了禅让之事,也必须要称病辞职,但是,从龙之功还是有的。
自己的子嗣还是会被善待的,
只是,
他们自己不争气。
想到这里,
文彦博又忍不住的握了一下手中砚台,而且……纺织的产业应该能保留,只要能留住纺织的产业,哪怕自己这次之后,已经不可能再当宰相,后续再培养,教育家族子弟也不是不行,只……
嗯?
能保住吧?
文彦博不由的看向了贡院的方向……
然后,
狠狠的点了点头:“能保住。”
“毕竟……”
“太子殿下都出不来了。”
——
感谢龙剑兄,抱拳,抱拳,抱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