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七章 文甜甜改嫁了!

脚步声走过了他身边。

青衣男子:“……”

桌椅挪动声,人脚拖在地上的声音。

青衣男子一阵紧张。

果然是黑店,果然是卖人肉包子的黑店,果然是看过《梁山荡寇志》的黑店!

接下来是要割人肉做包子了吗?

但为什么没看上他的肉?

一个人从他身边被拖走了,他悄悄睁开眼睛一看,赫然正是刚才那个就着脚皮吃饺子的倒霉蛋儿。

青衣男子心中涌起一阵失望,这种失望的情绪来自于天选之子落选的落差,和是否愿意成为人肉包子馅无关。

拖着倒霉蛋儿的人是扈三娘,她走过青衣男子身侧,掠起一阵暖香,青衣男子看见她两手都戴着璎珞串金的链子,两边都垂下金箔片,金箔片刻着字,左边写着:“去逑!”右边写着:“滚蛋!”

青衣男子:“……”

“去逑!”和“滚蛋!”在那个倒霉蛋儿脸上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把人拖走了。

但是随即便有脚步声到了自己身侧,他急忙闭上眼睛,以为是孙二娘来了,结果却是那个瘦弱的也不高的顾大哥。

青衣男子正想着顾大哥也好,性情温和,想必拖得会有尊严一些,就见顾大哥一手拎着他的领口,把他一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汉子直接拎起来,走了。

藏在脖颈袋子里的饺子被这凶狠的一抓,硬生生挤出来,挤了他一脖子的牛肉。

青衣男子:“……”

两个天选之子被拎进了厨房后面的备菜间。

一阵风过,外头的食客纷纷醒来,仿佛根本没发觉晕倒过,没事人般,聊天的继续聊天,吃饭的继续吃饭。

好一会儿有人反应过来,站起来数人头,随即大惊:“今天少了两个人!”

站在门口的扈三娘,眯着眼看着太阳,深沉地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渣男遍地数。”

蹭地一下,受到惊吓的人群跑光了,可以想见,未来三天应该都不会有客人来吃饭了,他们没有挑战人肉包子的勇气。

当然,无需担心生意,因为不会超过三天,他们又会来了。

这是人类永无解药的通病作祟:好了伤疤忘了痛。

啪一下,一个“食材入库,打烊备料”的木牌子挂了出来。

砰一声,十字坡包子店的大门关上了。

……

青衣男子被拎进了备料间,一路被拖走的时候,经过院子低矮的院墙,忽然呼啦一下一盆水从天而降,顾大哥却很是灵活,拎着他一转便让过了,躲闪的动作很熟练。

院墙外有人愤怒地呸一声,哒哒哒的脚步声走开。

远远地有人在问:“咱们的芳邻又发羊癫疯了?”

顾大哥答:“还好,今天是水。”

青衣男子想,今天是水,那以前是什么?粪?看那盆水倒的位置,好像是隔壁的那家茶肆,这段时间包子店十分红火,挤掉了茶肆的生意,所以引发报复倒也正常,只是这十字坡包子店一脸黑店相,居然肯如此忍气吞声?

青衣男子觉得有点小小的失望。

他忽然觉得头发被动了动,抬头看时顾大哥却毫无异样。

门开了,是备料间,顾大哥扔下他的时候显得有些费劲,转了转自己细瘦的手腕。

青衣男子原本以为这备料间定然会有一些玄机,比如暗道地牢,比如黑暗刑具,又或许,有几个娇媚风情的女子也不一定。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备料间就是备料间,墙上倒是挂着砍刀钩子,沾染着碎肉血迹,青衣男子被扔在一堆新鲜肉旁边,眯起眼睛辨认那肉到底属于人还是猪。

辨认了半天,得出结果,他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随即端坐而起,抹掉脖子上的牛肉,整理质地上乘的衣裳,找了个看起来最安静的位置,十分有姿态地静静等着此地主人的到来。

等啊等,等啊等,从天光正亮等到夜色漆黑,也没有人来,不知怎的青衣男子越来越困倦,明知道不能在此地打瞌睡,却渐渐迷糊过去。

迷糊过去之前,他在想,另一个被拖走的倒霉蛋,在干什么呢?

倒霉蛋的待遇比他好多了。

倒霉蛋被拖进了院子里,一进院子,廊下一只八哥就大叫:“文甜甜死了!”

倒霉蛋:“……”

扈三娘站在廊檐下给八哥喂小米,耐心地教它第二句话:“隋丹高改嫁了!看我口型,改——嫁——了——”

八哥跳了半天,大叫:“文甜甜改嫁了!”

倒霉蛋:“……”

扈三娘看也不看他一眼,道一声:“待客——”自顾自走开。

被招待的客人吁一口气,神情很满意的样子——终于见到老板娘,终于被正式招待,不管什么样的招待,终归都是跨时代的进步。

之前也不是没正式招待过。第一次他摸到这里,还没到费尽心思争选渣男环节,就被发现了。店里给人家上的是茶,他面前是一盆颜色浑浊的水,水底还有看起来脏兮兮的布,他对着那盆看了半晌,正准备表示一点诚意开吃,就看见顾大嫂忽然趿拉着鞋子打开门,大叫:“谁把我的洗脚水端走了?”

他忍不住搁下筷子,随即那洗脚盆便被端走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把那盆洗脚水端到正对着他的窗口前,拿起筷子,唏哩呼噜地吃起来。

那是一份口碱浑汤荞麦面,只是手艺太好,沉在汤底的面条看起来特别像洗脚布而已。

窗口的帘子垂下一半,遮住了吃面人的脸,那双红唇几乎不动,面条便吸溜溜下了肚。

他盯着那红唇看了许久。

然后就被赶走了。

第二次招待他吃切糕,雪白的切糕中间夹心红豆沙,切糕香糯绵软,红豆沙细腻清甜,一切都很完美,但是一刀切下去,中间的红豆馅心,是偏的。

这偏得他浑身炸毛,忽然店里养的一只土狗偷摸摸跑来,钻在他桌子下,尾巴挨来擦去地讨东西吃。

他却没上当,一脚将那狗踢开。用小刀剜去了红豆泥的馅心,慢慢琢磨。

过了一会,他起身离开。

桌子上,雪白的碟子里,多了一朵红豆泥的牡丹花,雕刻得栩栩如生。

而那个挖去了红豆馅的切糕,那个洞也被挖成了对称的心形,然后填进了一个木制的十分精巧的公输锁。

第二次,没见着人,却送成了礼物,他很满意。

第三次,上了黑糖大饼,雪白的发面饼子,烘烤得边缘焦脆,里头的黑糖乌黑晶亮,渗出饼皮,在饼子表面上鼓出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小疙瘩,其中一个疙瘩上,还拉出了三根晶亮的糖丝,看上去黑痣上的长长汗毛。

他低眼看着那卖相难看的饼,感觉到深深的恶意。

有很多人在盯着他,如果他对这饼奇特的卖相产生任何不良情绪,他有预感,他想要和她好好见一面的愿望八成就黄了。

所有他平静地拿起饼子,首先,把那三根毛,哦不糖丝珍爱地一根一根拔着吃了。

窗台后,偷窥的人们脑袋碰到窗框,齐齐心悦诚服叹一声:“服了。”

三次后,终于老板娘出马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桌很符合他要求的菜。

所谓的符合要求,是指两两对称,整齐精致,摆盘完美,颜色对应。

比如正中间一个大盘,是一块黄色的馅饼,饼的一周是十条死不瞑目的完整的鱼,都张开大嘴,嘴眼朝天。

非常的对称,非常的整齐。

旁边有小牌子写着菜名,这回十分简练:仰望星空。

还有一道菜,是巨大的香肠,灌得粗细均匀,大小一致,都呈乌黑透紫的庄重之色,盘成完整的几圈圆形在盘中,乍一看很像茅厕里某些经年风干的排泄物。

这道菜叫:五谷轮回。

另一边的菜更让人忍不住赞叹,圆形的,像个巨蛋,颜色比刚才的五谷轮回略浅,除了太大,一只盘子只能装一个之外倒也还算能看,但厨师比较体贴,又在旁边摆了四片从这种巨蛋上切下来的片,上面紫红黑色黄色的密密麻麻一堆虫卵一样的玩意儿,整体从内涵到外延都散发着完美规避色香味的气质,十字坡包子店的土狗从旁边经过,探头嗅了一嗅,赶紧夹着尾巴奔去茅厕吃屎安慰自己被虐的胃肠了。

最后一道菜和前三道菜风格迥异,看起来十分的洗眼睛,淡黄色的杯盏形状糕点一碟四块,倒也算喷香诱人,名牌也显得投人所好:护肾精英。

送菜上来的“顾大嫂”君莫晓十分爽快地道:“这位客官,恭喜你入选我们老板娘独家举办的‘渣男品鉴团’第一号候选渣男,现在你已经进入非常重要的一道关卡,题目很简单,把今天的菜吃完,可以获得和我们老板娘面对面一次的机会。”

她笑得十分不怀好意,前三次都被这位大神给轻描淡写解决了,这次看他怎么混。这玩意儿,是个人都吃不下哈哈哈。

燕绥看了一眼几样菜,目光移开,筷子在桌上顿了顿,问:“吃完是吗?”

“然也。”

“什么?”燕绥却好像没听清,侧头微张了张。

君莫晓大声道:“把这些菜吃完,就可以面见扈三娘!放心,没有毒,要不要我撕一块尝尝先!”

燕绥立即皱眉谢绝,开玩笑,撕一块还能不能好了。

君莫晓扬起眉毛,盯了他一眼,奈何没本事从这位身上看出个所以然来,也得不到任何自己可以幸灾乐祸的反应,只好悻悻拎着托盘走了。

隔着花窗,“扈三娘”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正在研究仰望星空的燕绥。

她身后“孙二娘”“顾大哥”都在,孙二娘厉笑托着下巴,道:“殿下这般模样我从未见过,真该让我那七个哥哥来瞧瞧。想当年他们吃了殿下多少苦头,说起来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刚进门的君莫晓冷笑一声:“该!”一把勾住“顾大哥”闻近檀的胳膊,“夫君,你可不能负我,不然我肯定比阿臻还要绝情一百倍哟。”

闻近檀慢吞吞地答:“娘子,你压痛我的胸了。”

君莫晓惊讶地一摸闻近檀的胸,“你都二十了,居然还能长?有什么秘诀?说来我听听?”

“哦。很简单。”闻近檀道,“珍爱生命,远离渣男。”

顿了一顿,她又道:“远离妹妹也算。远离弟弟也算。”

君莫晓哈哈哈笑起来,和众人道:“闻近纯最近不仅把太子赐给她的首饰都当了,连东宫按她的份例做的四季衣裳都当得差不多了。偏偏她又爱出风头,各种宴席诗会花会的办个不休,还总要做主人,衣裳首饰又不能总穿那一套,她也算有本事,总在小玩意上花样翻新,做个绒绒花啊,彩带编个腰链啊,好几次还引领了天京官宦仕女追逐潮流呢。衣服翻翻改改细节式样,便又算一件新的,偶尔被人发现了,就借口说年成不好,去年冬好几地雪灾,百姓流离失所,陛下号召群臣捐银赈灾,并以身作则,皇宫缩减用度,身为皇室成员,自然更该响应陛下,厉行节俭……反正她都有话说。”

闻近檀道:“上次宫宴,她实在没衣服没首饰,还派人向我借了。当然她没说借,只说西番公主来东宫做客,对汉人衣裳首饰十分喜爱,为了展示我东堂的富足和国力,正号召东堂皇族女性和官员家眷,将自家的别致首饰和衣裳送去东宫,给蛮子好好见识见识,我作为闻良媛的姐姐,自然当大力支持。”

君莫晓冷笑:“然后就一借不还了。”

文臻笑道:“不还才好啊。还有她去的当铺什么的,你们都关照了?”

“关照了。不急,瞧着她呢。”闻近檀叹气,“摊上这么个好赌的弟弟,也算是她倒霉。”

君莫晓不以为然,“倒霉什么,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闻近纯现在有身份有地位,她父母又没有官身,闻近纯真想摆脱这一家子又不难,还不是她自己太要脸面,要撑着架子,自作自受。这人啊,看似狠辣,其实还没我们小檀一半清醒决断。”

闻近檀道:“听说她最近和西番王女走得很近,两人好得什么似的,我们不在天京,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西番王女面前编排小臻。”

文臻眯着眼睛道:“编排我又不会少一块肉。我倒是想着,这位既然这么缺钱,又和那人傻钱多的西番王女在一起,她舍得不下手吗?”

她想了想这种可能性,倒觉得是个整闻近纯的好机会,只是闻近纯在天京呢,想想也只好遗憾地算了。

厉笑赞同地点点头,又和文臻道:“别人且不提,先说眼下这事,殿下算是有心了。这么老远地追过来,找到你。你不想见他,他也不勉强,你戏耍他,他不仅不生气,还有耐心陪你玩,我觉得便是陛下,也得不到他这般耐心迁就。之前的事情中文他们也和你解释过了,殿下确实无辜,你便也迈过去吧。”

顾大嫂手指顶着鼻子发出不屑哼声:“不,就不。阿臻不理他是对的,嫁入皇室不比嫁给寻常家,殿下再有诚意又怎样?你看看皇帝老子,阿臻为收归长川没少费心思,甚至为了避免猜忌,只尽力配合殿下,一心把实权都收归皇家,这般忠诚,最后还不是说收西番公主就收西番公主?殿下拒了这一个西番公主,下次来个大燕公主,来个南齐公主,怎么办?”

厉笑:“不管怎么办,都应该好好谈谈再办。别拿你的脸说事,我知道最近你脸上的疙瘩已经开始掉了,天天早上还要费劲黏起来你累不累?”

文臻摸摸脸上疙瘩,片刻后怒道:“蛋蛋!说了别再吃我的疙瘩!我说怎么最近黏不满整张脸了!”

一张靠近扈三娘脸的咔嚓咔嚓的血盆大口蓦然停住,片刻后,骨碌碌滚回了她辫子上。

文臻还要骂那颗球,闻近檀忽然道:“咦,殿下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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