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与屋外诡异的保持着某种平衡。
屋外生人未有丝毫察觉,屋里老人安静看他们打麻将。
“六条。”
“等下!屁胡!”
“你他娘咋又是屁胡。”
“嘿嘿屁胡也是胡啊,拿钱拿钱。”
一片骂骂咧咧中,残牌被推倒,哗啦洗牌声响起。
“还玩吗?”
一道询问声斜地里传来。
三双正在洗牌的手臂戛然而止。
精瘦老汉叼着烟头,眯着一双眼睛嘿笑:“玩儿,干嘛不玩儿,咱得守到明天早上呢不玩儿干啥……嗯?刚刚谁说的话?”
他眼睛瞪大几分,发现三个沾亲带故的朋友不约而同微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后。
一片阴影遮挡住门外光线,精瘦老汉后知后觉回头,看到门前一道修长的背光身影。
“你哪位?”
“驱魔人。”
平稳不含其他色彩的声音响起。
“啥?哪的人?”精瘦老汉侧起耳朵。
陆离重新开口,台词发生变动:“……我是道士。”
“道士?”带有口音的嘀咕声响起,精瘦老汉狐疑上下打量一番。见陆离不像普通人,说的话不是很冲:“俺们请完哩,用不上你们哩,去别家看看吧。”
“你确定?”陆离不这么觉得。他视线落向里屋,语气平静:“里面那位应该看你们打牌很久了。”
他们下意识顺着陆离的目光转头看向里屋,同时看到那道从棺材里坐起,睁着浑浊眼珠身穿寿衣的瘦小老人。
四人遍体生寒,呆若木鸡。
“出去吧,这里我来解决。”陆离此时说道。
浑身紧绷的四人如释重负,哆哆嗦嗦站起身。
精瘦老汉的烟头落在麻将桌上,话都忘了说,和其他三人忙不迭从陆离身旁冲出平房。
陆离逆流而上,走入平房。
外屋缭绕的烟雾让他眉头微皱,经过麻将桌时轻轻推倒一杯茶水。
嗤——
微弱青烟升腾,落在桌上的烟头被茶水熄灭。
步伐未停,陆离一路走进里屋,杨春雪在其身后显露身形。
躲在门外偷看的四人见又蹦出来一只鬼,吓得不敢再看,躲得更远。
老人怔怔转动头颅,朝向陆离。在陆离视线中,缩小为毛线粗细的虚幻触须穿透房顶,延伸进老人头顶,末端只剩下发丝粗细。
或许他体内也有一只血色触须。
“他刚刚在看外面那些人打麻将?”
杨春雪好奇打量老人。他本人看上去比黑白遗照还要瘦弱,干瘦得突显出骨头。
这就是陆离没贸然动手的原因:与之前遇到的两只血色触须宿主不同,这一只血色触须的宿主没有腐烂迹象。
或许天际延伸出的血色触须不代表和血色触须宿主有关?亦或是其中另有隐情。
“你还能说话吗。”
陆离左右走动,对头颅跟随自己僵硬转动的老人道。
“年轻人……”老人发出沙哑冰冷的声音。浑浊眼珠没有焦点,无法转动。
能交流就好,陆离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么。”
“我……走在路上……被一只鬼……附身。”老人缓慢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思考与说话对他而言似乎是很困难的事。
“然后呢。”
“那只鬼……用我的身体……回家……然后,我死了……”
一些信息缺失,不过足够陆离拼凑出真相了。
一只血色触须宿主的身体腐烂,鬼魂漫无目的在人间游荡。遇到老人后下意识附身上去。俯身成功了,但老人年岁已高,阴气入体后没撑过太久,连身体都还没来得及腐烂就一命呜呼。于是先前的血色触须宿主离开,而同样成为血色触须宿主的老者鬼魂被分离出来,留在肉身上。新首发 .. m..
年老迟钝的反应让他仅剩下一些本能——这也是他坐起后看了半天外面的人打麻将的原因。
“年轻人……”
老人沙哑着轻唤一声,他的双眼依旧浑浊,身体依旧僵硬,但意识清醒了一些。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陆离向来实话实说:“嗯,你的遗照就在那儿放着。不要转头,当心脑袋掉下来。”
老人的冰冷的嘴角微微牵动几下:“能……拜托你……帮我件事吗?”
“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可以。”陆离点点头,没有拒绝。
老人僵硬的脖子带动头颅,一点点转动,扫过里屋每个角落,最后定格在炕上,一动不动:“我的,存折……和房本……在……炕炉子里……他们找不到……麻烦你……拿给我弟弟……”
他弟弟应该就是先前打麻将的,和他有四五分相似的精瘦老汉。
“呜……好感动。”
杨春雪意义不明的发出一声轻呼,眼眶微红——与怨灵境界无关,单单是因为感动。
怨灵层次非常容易被情绪操控。正常的怜悯心会被放大至感动,普通的间隙会被放大至怨恨。ァ網
从这一点来说已经无比接近人们所熟知的厉鬼:不分缘由,杀人索命。
陆离打开炕边的炉子,挽起衣袖伸手探入灰烬里一阵摸索,片刻后拽出一袋塑料袋。
里面装着几个本子。
“就是……这个。”
老人僵硬说道,遗愿完成,他如释重负一番,精气神迅速从身体里脱离。
但下一刻,老人抱住自己的脑袋,遍布沟壑的冰冷脸孔狰狞而起:“年轻人,我的头……好痛啊!!!”
老人的沙哑惨嚎中,他眉心破开,一只血色触手如同破芽般从头骨里钻出。
它待在老人的头骨之上,无论是活生生的陆离还是活死死的杨春雪,皆无动于衷。
陆离知道,这或许与自己吃过血色触须有关。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再把这条血色触须吃掉……
倏然间,眼前一道庞大黑影闪过,裹挟阴寒气息砸下。
嘭!
板凳散开,棺材炸裂,一米见方的黑色正方体阴气连同老人的头颅,一起囊括进攻击范围。
棺材落地散架,一片残骸中杨春雪散去阴气,显露老人被砸得干瘪的头颅。
“解决了!”杨春雪仰头叉腰,等待夸奖的模样。
“……辛苦了。”掌心一热,陆离没说什么,转身走出屋外。
天空中那条延伸下来的血色触须已经消失不见。
这次行动意外的容——
陆离的黑眸随之凝固。
天际中,一十三根血色触须从云层垂下,在空中如深海海草轻轻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