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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了事先已经预备好的棒球帽,拉开半截拉链,将手伸进胸膛,我握住了杀猪刀上那个带着体温的干燥刀柄。

吸进最后一口烟,把帽檐向下一拉,擦动了身边植物的叶子,我走了出来。熊“市长”低着头在前方十几米处向前走着,也许是因为寒冷,今天他的脚步比昨天快了一些,少了点昨天的轻灵,多了些冬夜的归意。

抬眼望去,隐约间可以见到远方空旷的街边停着一大堆黑糊糊的东西,那是雷震子的车。可是,为什么没有见到癫子和牯牛两个人?现在我已经走过文化局大门一两百米的距离了,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出现?

难道出了什么事情?紧张中,熊“市长”突然扭过头来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身体里面所有的血液都已经凝固。我脑中几乎无法控制地冒出了一个念头:我完了!我的双腿下意识地放缓了节奏,我几乎都已经做好了转身就跑的准备。

熊“市长”将自己的脑袋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原来,在他的眼中,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陌生路人。散于九天的魂魄回到了身体,我看见前面五六十米外的地方,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了两个歪歪倒倒的醉汉,相互搀扶着、打闹着,向我们这边走来。

癫子和牯牛终于出现了。在扑面而至的寒风中,我甚至都能听到他们呢喃不清、醉意盎然的对话声。我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熊“市长”明显停了一停,看清是两个醉汉之后,他有些嫌恶地避向了更为黑暗的路边。两个醉汉却好像是完全走不了直线一般,歪歪斜斜地对着熊“市长”迎了过来。

前方,已经被逼到了路边花坛边上的熊“市长”终于不得不停住了自己脚步,其中一个醉汉不偏不斜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捅你娘!瞎哒!”一声暴喝响起,那是癫子荒腔走板的普通话声音。我们当然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夜深人静,直接上去干倒熊“市长”就行。但是,昨天一天的跟踪,让我的这个想法起了一些变化。

在将军被砍的这两天里,熊“市长”表现得如此轻松,完全没有设防。这向我传达了两个信息:一、派人去办将军的人就是他自己,他知道不会再有人办他,所以他不怕;二、他已经和办将军的人达成了协议,知道自己没有了危险。

那么,我们再这样上去直接开干,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所以,我们对最初的计划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

改动的目的在于,让熊“市长”费尽心思地去想,他被人办到底是因为一个意外,还是有更为隐秘的内幕,比如那个和他达成了协议的人。

骗人,就是要骗得他抓耳挠腮。

癫子一把抓住了熊“市长”的衣服。我飞快地跑向了前方,熊“市长”后脑勺上的头发已经清晰可见。

“你晓不晓得我是哪个?”熊“市长”说出了一句大大出乎我意料的话。那一刻,我发现,让将军当大哥是对的。因为,熊“市长”他不配。如果是唐五,他一定不会这么说。唐五会带着和蔼的微笑,柔声说:“朋友,你喝多了,早点回去。”

“老子管你是哪个?你是不是瞎哒?”

牯牛刻意地挑衅着。我无声无息地站在熊“市长”背后,将杀猪刀从怀里抽了出来,

“妈了个小麻皮,你晓不晓得老子是哪个?我哥哥又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想死啊?”

“是,老子是想死,还想钱!”模仿着他们市的方言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一只手从后头伸出,捂住了熊“市长”的嘴巴,另外一只手向前一送,些许的阻挡之后,手里的杀猪刀被两层温软湿热的物体紧紧吸住,很难动弹。

“不许喊!不许喊!喊一声,弄死你!”

癫子的斧头也架在了熊“市长”的脖子上,他的眼中冒出了极度的惊恐,沉闷不清的呼叫和热气一起从我捂住他嘴巴的手指缝间冒了出来。

“搜身,拿钱,拿钱!”癫子非常聪明,忙里偷闲,继续演着戏,边说边一把抢过了熊“市长”手里的小包。牯牛则装模作样地搜着口袋,我死命将挣扎不休的熊“市长”往更为黑暗的花坛后面拖。

三个人合力把熊“市长”摁倒在地上,牯牛拿着铁锤对着熊“市长”的额头就是两下,熊“市长”的呻吟声开始变小,人已经有些晕乎,双腿的剧烈踢腾变成了轻微抖动。趁着这个机会,我一只膝盖跪在熊“市长”的肚子上,双手将他的大棉袄往上掀起,紧紧裹住了他的脑袋,死死压着,故意对癫子说:“快点,拿钱,差不多了就走。”

熊“市长”一动不动,任凭牯牛和癫子两人搜身。

黑暗中,我看见癫子的眼睛明亮得有些吓人,我对着他点了点头,他说:“等下这个杂种报警怎么办?废了他?”

“快点!”

本来已经像是晕厥过去的熊“市长”再次剧烈抖动起来,从他的呜咽声中,我甚至清楚地听到他说:“不会,不会!求求你们,你们拿钱走吧!我不报警,啊……”

一声虽然模糊却让我心惊肉跳的闷哼之后,熊“市长”晕厥过去。

如同雷震子是一个天生的司机一样,牯牛应该也是一个天生的屠夫。前前后后,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整个过程中,他的脸上都是那种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表情。举着铁锤,先是两边膝盖各三四下,一摸,然后把脚踝扳过来,扳过去,正正反反又是各三四下,就收工了。

我用手摸了摸靠我最近的那个膝盖。没有摸到膝盖,我摸到的是一个被衣服包裹住的类似于已经碎成了很多片的瓷盘的物体。

小将军办事的水平不亚于他的哥哥。当我们赶到那个约定的地点时,他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换上了他准备的另外一辆车,沿着那条几天前来时的路,我们踏上了归途。

坐在车上,我无惊无喜,没有痛苦,没有内疚,更没有对于同类的怜悯和悲伤,心底只有终于完成了一件很艰难的工作之后的那种疲惫和茫然。

我知道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衣冠禽兽,正如当初那个亲手将他同胞哥哥推下三楼的熊“市长”。现在,他和他哥一样变成了残废,那我呢?

也许,我们都只是在各自的宿命中造各自不同的孽,最后再等着不同的人来给我们那个相同的结局。

自古江湖,有鬼途,无人归!

出来混,终归要还。

办熊“市长”的这几天,就像是半睡半醒间的一场昏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而做,可偏偏又有着明确意志所赋予的目标,还按着既定的步骤走了下去。走完之后,犹如梦醒,浑浑噩噩,记不起梦境,却有片段不断闪现。

所幸的是这一切终归还是结束了。它一定会给我们所有参与者的未来造成巨大的影响,只不过这种影响何时到来,是好是坏,我们一无所知。那天晚上,在城郊的一个垃圾场边,告别了小将军,我们兄弟四人没有片刻的停留,直接驱车赶往了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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