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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差你的一点钱啊?”

听到这种傻里傻气的蠢话,火气又上来了,我对他大吼着,雷震子一愣一愣地看着我。房子里面又变得一片安静,实在心烦,我扭过头看向了另外一边。

刚转过去,就听到耳边传来牯牛的大喊和跑动声:“雷震子,雷震子,你干什么?干……”

我下意识地飞快转过头去,看见雷震子已经站在了门外,他左手拉着门,看着我,在牯牛马上要跑到之前,大叫了一声,同时左手抓着门猛地往外一扳:“老子再也不打牌哒,啊……”

薄薄的木门在我和牯牛的面前关了起来,与门框重重重合一下之后,好像遇到了一根强韧的弹簧,马上又大力弹开,抖动不停。

牯牛一把将门往里拉了开来,原来雷震子将自己的右手食指插入了门缝当中。雷震子的指头没有断,但是整个指甲盖都被夹得翻了起来。

雷震子并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他没有戒掉赌,那天过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沉迷于打牌。不过,他再也不曾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了。而且,无论雷震子打牌还是不打牌,我都不再那么讨厌他。因为,我知道,他和牯牛一样都是在用情交我,用心敬我。

我很感谢上苍给了我这样的兄弟。他们的出现,让我打流路上产生质变的那个关键终于摆在了眼前。

枭雄

在中国古代的传说中,有四种最为邪恶的鸟类——恶、淫、凶、毒。毒鸟为鸠;凶鸟为隼;淫鸟为鸨,而枭,就是排名第一的恶鸟。为什么它会排名第一呢?

因为枭一出生就开始吃自己的母亲,母亲在疼痛难忍之下,嘴里会死死咬着一根树枝,枭鸟一直吃啊吃啊,直到将母亲全部吃光,含住了母亲嘴里留下的那根树枝之时,它就正式长大了。

这种行为的邪恶远远超过了鸠的毒、鸨的淫乱和隼的残忍,它是四大恶鸟里面唯一堪称有违天理的鸟类,所以在邪恶榜上,它一马当先。

熊“市长”就是一个真正的枭雄。在他们那个市,每一个人都知道八面威风的熊“市长”有一个半身不遂、毫无用处的亲哥。他哥本来不是残疾人,相反,曾经还是一个身体健壮,在地方上小有名气的流子。只是,在五六年前的某一天,人们突然发现他再也不能打流了,他变成了一个下半身完全不能动弹,整天流口水的瘫子。事后,熊“市长”告诉人们,他哥哥是因为喝醉了酒,从三楼摔了下来,摔成了这样。

将军告诉了我真实的内幕:熊“市长”哥哥的瘫痪是由熊“市长”一手造成的。因为,他上了他哥哥的女人,而他哥哥得知了消息。在他哥哥放话出去说要办他之后,他率先一步解决了他的亲哥。后来,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他哥哥遗留下来的几乎所有一切,除了那个女人。

一个连未来大嫂都不放过,连同胞兄弟都敢办,连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小弟的生意都要抢的人,他该有多么可怕。

昨天,将军打了电话给我,说熊“市长”这段时间和他们市的另外一个大哥之间爆发了冲突,现在已经到了办他的时机。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已经没有了退路,这个可怕的对手已经正式站到了我的面前。

唐五到死的那一天都依旧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所有草根阶层应该有的特质在他的身上都有着明显的印记。但是,他却是一个绝对与众不同的草根,他堪称是草根中的精英。因为,他有着很多来源于自身生活经历,并不被这个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所接纳,看似粗鄙却绝对一针见血的个人生存哲学。

比如,他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钱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够让人做自己不想去做的事。”

我记住了这句话。

接到将军通知我办事的电话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牯牛。当初,舞厅里面,处于绝对弱势的牯牛敢主动挑战气势汹汹的何勇,就已经显示了他的剽悍;在张麻子家里打的那一架,更是让我刮目相看。如果能够带上他,这对我而言,必定是极大的帮助。

本来,我不想带雷震子。在这些相处的日子里,我已经发现,在那副貌似邋遢痞气、油滑奸诈的流子外表之下,是一颗卑微懦弱、忠厚老实的灵魂。

雷震子,其实註定就不是一个适合打流的人,但是仔细考虑之后,我还是改变了自己的决定。因为,雷震子是我们里面唯一会开车的人。现在,很多人都会开车,这是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事情。可20年之前,一个会开车的人就代表他也是一个有用的人。至少,当事情失去控制的时候,他可以让我们逃离得更快。

我知道,依我们现在的关系,办熊“市长”的事情,只要我说,他们两个就一定会帮我去做。甚至,我都不用背上丝毫情感道义方面的负担。同生共死,两肋插刀,这本来就是中国市井中几千年以来对于“义气”这两个字的最佳诠释。

可是,我也明白,他们一定不想做。我不愿意勉强我的兄弟去做一件不想做的事情,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有着极高的危险性。所以,我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早在与将军吃饭的那天,将军就说过他会负责所有的费用。在我决定了告诉牯牛、雷震子两人之后,我给将军打了一个电话,向他要了五千块钱。

就在九镇大饭店,唐五曾经约我吃饭的同一张桌子上,我宴请了牯牛和雷震子。没有任何的隐瞒,也没有丝毫的遮掩,当酒菜上齐,我敬了他们一杯酒,然后告诉他们,我想要办一个人。

牯牛没有让我失望,他耸了耸肩,说:“三哥,随便什么时候。”

雷震子也显示了让我有些感动的勇敢:“三哥,你要办人,还搞这么正式干什么?说一声就是了唦。是哪个小杂种?老子帮你弄死他,你都不用出面,帮你搞舒服就是了。”

“你们莫急,先听我说一下情况。”

接下来,熊“市长”的一切细节,包括他与唐五,我和将军之间的关系,我都对两人和盘托出。最后,我对他们说:“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不是一定要你们搞。你们要想好,这件事不是打一架那么简单,是要见血的。”

我看着牯牛,牯牛却移开了他的眼光,没有开口。他疑虑重重,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无论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害怕、退缩、权衡,我可以理解,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失望。

“三哥。”雷震子看着我,嘴角不断抽动着,想笑又没有笑出来,目光游离不定,像是一头受惊的小兽,神色间有些愧疚,更多的是紧张而仓皇,喊了我一声之后,却又低下了头。

“三哥,我其实也不是怕别的什么。我就是想,这件事如果让五哥晓得了,那不得了啊。都是一条街上玩的,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五哥的手段你又不是不晓得。他要是晓得你背叛他,我就担心到时候你出事。我倒是没得什么,我一个小麻皮。”

雷震子低着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微弱而颤抖,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有些微不可闻,最后,只剩下了短促而粗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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