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你参加过什么誓师大会,卒业大典,你一定会对目前这种人声鼎沸、入眼皆兵的蔚为壮阔的场面深有感触。假使你还没有这样的经历,宾果,那么只好麻烦你自己脑补了,嘻嘻。
这块偌大的道场开辟在断尘谷入口的平野上,此时,两三千号形形色色的各式人物汇聚在此,皆在等待着大会的正式召开。
所有人的武器、马匹和运来的贡品,在进入道场前便被护卫队的人挨个登记领走。在最前方的高台上,护卫队站列两排,中间正有几个主事的人在做交谈。
至于我们百多个童男童女,此刻还跟在各自所属的山寨队伍中,梁林则鸣说等比武大会完毕,就会由卷毛狮王亲自押送我和韩栋元进入断尘谷,和护卫队完成最后的祭品交接仪式,然后各寨寨主将面见枯骨老道,做些每年例行的喝茶赏花的感情交流。
因为本人上章最后不可原谅的作死错误,梁林则鸣显然气得不轻,一醒来二话不说就把我和韩栋元绑在了同一匹马上。进了道场至今,或是人多眼杂,他也没再过来搭理我。
“可恶啊,还是不该穿什么女装的吧……”
周围全是穷凶极恶的坏蛋,肯定是嫌我穿得太过奇特暴露,纵然身子还没出落,还是逃不过有些色鬼的视线猥亵,还好各自有着地盘,大庭广众,他们也不敢对我这个祭品动手动脚。
实在是闷得发慌,我终于忍不住要把唯一的小伙伴推醒。说说韩栋元吧,从昨晚受了失恋的打击,整个人就一蹶不振,路上不是浑浑噩噩地发呆,就是死气沉沉地呼呼大睡。
“喂!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这样还睡得着?”
“呃……哦,原来是姑娘。周围为何如此吵闹?”
韩栋元勉强睁开了眼,气息有进无出地问我。害我心里顿时涌起愧疚。他这被情伤得,又何止像失去了半条命。罢了,也不后悔稍微加工了事实害他这样,反正他的未婚妻的确是不喜欢他的,感情的事嘛,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也许过两天他就想得通了。
嗯,希望这次我和韩兄能平安回去吧。然后再决定是否告诉韩兄真相,不然这亏心事肯定是要铭记一辈子了。哎,还是先看梁兄能否灭了这个枯骨上人吧,到时候再看,失败了的话……
——呸呸呸,自己掌嘴,若梁林则鸣失败,那明年的今天不就是我们坟头草一丈高的时候了嘛。虽然,丢掉小命是不可能的,我可还没忘自己是女主角。性格经历使然,我可是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快快乐乐度过的,真遇什么很危险情况,怀里也还有张太虚交换给我的应急召唤器呢。
“姑娘……你在想什么,这么走神的样子。”
“啊?哦哦,没有,我想说,你该振作起来的。”
闻言,他是垂下眼来,却忽又抬起,带着一丝期盼问我道:
“姑娘,是不是你看错了……那个人不是她,他们的腰间,也没有什么双鱼玉佩……”
他脸上这样垂死挣扎的勇气、眼神,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没有啦,”我擦了擦鼻子,偏头往前方转移视线,刚好见到高台上有主持人正走到台边,准备拉开序幕,“反正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在她身上吊死呢?瞧,马上就开始了,咱们最好安静点。”
“——在场的各位!大会即将开始,请安静下来!”
我刚说完,伴随着一道雷霆般的肃穆之音,整个广阔的道场在三秒之内竟瞬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不由得注视着高台上的黑衣男子。
真是让人吃惊了,修仙竟还有练嗓门的法子,刚才都有种声浪一层层地扑打在我的脸上,虽细弱如微风吹拂,但真是切切实实的声波震荡。
“首先,非常感谢台下八十八个山寨弟兄们的慷慨赴会!想必有的人已经清楚了,昨日有三个山寨暗自结党,妄图挑战我们谷主的权威,但昨夜已经被我们护卫队亲手诛灭,鸡犬不留!所以,从此大秦山,就只有八十八个山寨了,谷主希望这个吉利的数字可以一直保持,不要再有不知觉悟者,做出令他老人家惋惜的错误行为。”
台上主持人的话音刚落,石落人海,顿时激起一道波浪来。
我们周边的土匪们闻言,无一不是吃惊严肃,或蹙眉不语,或跟周围的兄弟朋友交头接耳。很显然,这个消息对所有人的触动都非常之大。
“好了,各位安静,接下来便是这第二件事,”主持人再次使用出虎啸之音,继续道:
“就在昨夜,我们谷主临时有急事需要处理,四大天王也跟随他老人家暂离了大秦山脉,所以,此次的祭祀大会,将由我们护卫队全权举办。因为谷主和四天王的缺席,以往的相关活动已无法开展,经谷主临行前的首肯,我们不得不决定缩短大会流程。”
主持人停顿了片刻,扫视着道场上每一个角落的反应,见无人提出异议,便继续开口:
“比武大会之前,请各位寨主立时择派一名手下押送祭品到断尘谷内,由我们队员负责交接。在比武大会之后,便可率领本众人马就地返程,祭祀大会也将顺利落下帷幕。”
现在就要送过去?这也太急迫了吧,我可还想观赏下比武大会的啊!这消息来得太猝不及防了,上面的人说枯骨老道不在这里,连四天王都不在,那我们的除魔大业不是师出未捷身先死嘛。可恶,该怎么办?个子太矮,跳了几次才穿过一堆后脑勺,看到队伍前方,梁林则鸣父子正在交谈什么。
“太好了,枯骨上人不在,我看比武大会的心情都轻松自在了许多!”身边顿时有人如此兴奋道。“那可不是,连四天王也不在,真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管那么多做甚,反正只要不是好事就行了!”“雷哥,真知灼见,真知灼见!”
环顾四周,居然每个人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喜上眉梢还是喜上眉梢,要没护卫队的人盯着,我都怀疑他们要立刻抱出酒来欢歌载舞,不醉不归。不过仔细看看,一堆人里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和我一样闷闷不乐,看样子他们应该还是山寨的领头人。
正当我愁眉苦脸,拉着又闭眼思考人生的韩栋元衣领不知所措时,背上一只手忽然把我拎了起来,然后伸出右手又弯腰把韩栋元也给拉了起来。来者不是别人,却正是神色肃穆的梁林则鸣。
“走,乖乖跟我到谷里去,不要乱动。”
一路上都是人,我也没敢跟他说话,只好和韩栋元一样乖乖做好祭品的职责本分。时而都能遇到其他山寨的童男童女,同道而行时,我们彼此都会看上对方一眼。他们因为是真的要被祭祀掉,所以这些和我相差无几的男孩女孩们,不是伤心地哭闹,就是绝望地沉默着。
之前,我还看到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她在周围土匪们漠然淫笑的目光下一直在拼命反抗那个押送她的年轻人,以至于头发、脸上、被染脏的琉白纱衣,没有一处不是狼狈不堪地挂了彩。
那个短发年轻人对她忍无可忍,以为将她的衣服扒开撕裂,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她便无力再折腾……可真的她是不怕死的,没人知道勇气来自她的哪里。
她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做最后的反抗,直到被短发男子掌掴后一手劈晕,让另一个童男背上她,这才终于结束了抗争,无法逃离地继续朝死亡迈进。
我们三个,连韩栋元也抬起头来一直注视着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不如其它大哭大喊的受害者,那个美丽的女孩竟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即使受了对一个弱女子来说再沉重的伤害,连闷哼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鼻青脸肿,鲜血淋漓里,却是她不屈求生的最后意志。
“这女人,唉,真是可怜……”梁林则鸣还说。
“晕过去也好吧……”我,我们,可能都是如此觉得的。
但她的影响始终是卑微而渺小的。待终于走出了拥挤不堪的道场人海,身边的每个人还是在自顾自己的世界,我也还是为了我,担心着计划的能否进行,韩栋元也还是他,醉生梦死在无限同情自己的黑暗里。
我们又组成了一条绵延起来的孩子们的队伍。每隔着几十米,便有持着兵器的护卫队员警戒在路边观察着每个从眼前走过的人。
我一直在留意身前拽着我们绳子的人。他有条不紊的紧跟着前面的土匪,时而左右打量一番周边的地形。眼看不远处的断尘谷愈来愈近,每个人的脚步却愈加沉重起来。
谷口那原始森林般幽深参天的古树林,让人只一眼便觉得阴森邪恶得渗人,说它似要我们性命的血盆大口,实在并不为过,事实也的确如此。
“断尘谷……”
呢喃着这名字,冥冥之中,我却感到,似乎将失去什么,永远不再回来。就好像我活着进入了这谷里,却是要死着出来一般。这种感觉很不好。 22268/108497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