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你让我做什么事吗?”
乔斯林转动脑袋,不清楚是不是在看他:“抱歉,请问你是谁?”
“安。”
乔斯林的大衣蠕动,好像是他伸手在大衣里寻找着什么,可寻找无果,他微微侧头,好像在问:你真的叫这个名字吗?又或者我们真的认识吗?
“你可以查一下安德烈亚斯,那是我以前的名字,不,你直接查安格·索里亚,”
很快,大衣又是一阵蠕动,乔斯林从外套中摸出了一本书,书封是骑士插画,书名是安格·索里亚,书页自行翻动,很快在靠后的部分停下,乔斯林找到了“安”这个单词,仔细认真地阅读起来,读到后面仍在书写的地方,他收起书本,又取出了另一本蓝色巫师插画,有着星辰与雪山书封的书,书名是:安德烈亚斯·索里亚。
安不免好奇:“书里是怎么写安德烈亚斯的?”
乔斯林没有抬头:“我不知道,要看了才知道。”
“可你已经看了。”
“对,但是你还没看,我不知道。”
安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或许能用一些简单的词汇,形容一下安德烈亚斯的性格和人生。”
“聪明、感性又鲁莽,他的人生短暂但足够充实。”
“鲁莽?”安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形容安德烈亚斯,“那安格呢?他的弟弟,他难道比他的弟弟更鲁莽吗?”
“他和他弟弟的眼界不一样,他的弟弟在自己能看见的范围里做出了最勇敢最好的选择,但他在许多选择里固执而鲁莽的选定了最近的一个。”
“……”安沉默了下来,乔斯林合上书本,重新审视书封:“但我欣赏他的鲁莽,他好像摘到了星星。”
他说着,把那本书珍重的放回了大衣里。
“所以,每个人在你这儿都是一本书?”
乔斯林摇头:“人们不是书本,也不是任何其它的东西,我只是通过书本来快速的了解他们。”
他望着安考量了一会儿:“你很特别,你只出现在别人的故事,但是你自己还没有故事,今天是你的诞生日吗?”
“不。”安摇着头,“有一段时间了,我只是缺乏自己的载体。”
“载体。”乔斯林重复着这个词,“或许我可以帮你写一本,写一本你的故事。”
安没有答应,反而问道:“那你自己也有一本故事吗?”
乔斯林轻笑出声:“那是一本很厚的书。”
安环绕四周的景象,黑色的泥滩顺着塔塔河的河岸延伸。
“你这么喜欢书,那这里应该是一间书房会更合适,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我曾经有一间书房,但是她需要我,所以我烧掉了我的书房,把他们变成了土地的养料,以后这里会长出很多的花草树木。”
“她是谁?”
乔斯林看向海琳娜的方向:“我的母亲,还有我土地上的树木。”
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河流:“他们需要养料,他们需要更肥沃的土地。”
安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河流,河流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你不用替我觉得可惜。”乔斯林的声音变得清楚了一些,他反而安慰道,“等树木长大了,他们不会介意你再取用他们一些树枝,再建起书房,至于那些书本,只要还有人记得,它们就能重新被书写。”
那声音跳动,又重新变得沙哑混乱:“我的记忆现在有些乱,我记得我拜托了你一些事对吗?”
“对,你用军议会的命令绑架了我的弟弟,让那个糊涂蛋跟着你回到战场,再用他绑架了我,让我把你吞掉,我这么说能让你想起来一些事吗?”
“听起来我做了很过分的事?”乔斯林的语气里是怀疑,“明明我只是把关于安德烈亚斯的资料给了你?”
安一声叹息:“……是啊,这是你最精明的地方,你只是让我认识到了他是我弟弟,是索里亚家最受宠爱的孩子。”
乔斯林的声音带笑:“我不喜欢强迫别人。”
他看向河上游的方向:“曼底斯已经到了,乔治会带着他安全的离开,他回去以后会成为这次行动的英雄,曼底斯愿意做他的后盾,你的母亲和姐姐会和他一起去首都生活,他进入梦寐以求的军官学校,家族回到原本应有的阶层,叫贝拉的那位会在春宴的舞会上遇到一位优秀的贵族青年,叫阿丽的那位会把她的孩子送入海琳娜最优秀的学校,过着幸福的生活,因为在塔塔河之外,凯特人再也无法威胁到海琳娜的存在。”
安明白他的打算是完美的,先不说他原本的规模,吞噬数万人让他规模增幅的同时,他能一直维持理智的可能性也在下降,可不论他能不能维持理智,会不会失控,他一定能拿到及格线以上的分数。
只有一点他不明白:“看起来你的这个计划不需要我作为后手,你不会失败。
乔斯林的眼神犹豫了,他视线依旧落在塔塔河上游:“这些凯特人的身后,这条河的上游,还有六万的凯特人。”
“你打算把他们全都杀了?”安有些愣住,乔斯林给他的感觉不是一个嗜杀的人,然而下一秒,黑色的泥泽中伸出植物的根系,从背后紧紧勒住他的脖子,令他双脚悬空。
“这是凯特人追求的战争,或许这就是他们原本给海琳娜定下的计划,我只是把这个计划的执行人换了个名字。”
为什么这个时候?!安的双脚挣扎着,他拿起手里的匕首扎进植物根系,能感觉到身体正在下沉,泥浆没过他的脚背,很快淹过他的腹腔。
“和你聊天很愉快,但有些事即使我不喜欢也得去做,如果你不把我唤醒,事情是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解决的。”
口腔里布满了污泥,安能看见乔斯林原本模糊的脸,浮现出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五官,视线被逐渐淹没,他穿过厚重的泥层,一下子被拖进水里。
植物的枝干散开,湖水中没有乔斯林的情绪与记忆,只有一个高瘦的黑影向他游来,推着他往湖水的更深处。
……为什么?
安一匕首扎在黑影的手臂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造成伤害。
未知间的吞噬不该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如果不能让对方……安猛然睁大眼睛,喉梗传来的刺痛让他意识到他现在不是一个纯粹的未知,他有了一幅属于自己的身体,这幅人类的身体,现在被拖入了一个超过灾难级未知的湖面。
如果在这里死去,他作为“安”的人类意识会消失,世上再无安的存在。
彻底消失的恐惧令他开始强烈的挣扎,每一刀都刺在对方的手臂上,划出见血的伤口,对方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为什么?如果你想吞噬我,早就可以这么做,你在等什么?等我成为拥有一具自己的身体,方便彻底的杀死我?那你大可不必和我费这么多口舌。
再次回顾乔斯林做的每一个安排,安想要质问对方,但他的嗓子里不是水就是铁腥的血,开口只吐出几个气泡。
那黑影注视着他的表情,伸手扼住他的喉咙,似乎要快点结束他的痛苦。
安抬手将匕首刺向对方的喉咙,那黑影微微偏头,匕首刺歪了一些,但终究刺到了脖子与锁骨之间。
安拔出匕首,浓重的黑色血液在水中散开。
你究竟要做什么?
曾经和丹、海蓝的讨论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匕首再次向着对方的喉咙挥去,安猛的在半空收了力,却不想对方却借着他的惯性,主动把喉咙抵了上来。
他抓住安的手腕,用力将匕首从自己喉咙间穿透,黑色的阴影随之散去,露出乔斯林的本体。
湖水水位飞快下降,安抬身便立在了小腿高的湖水中,他扶着乔斯林的脑袋架在自己半蹲着的腿上,不断的摇头。
“没用的,乔斯林,你的理论太冒险了,只有一次实验的理论是不够严谨的。”
乔斯林只是望着他没有说话,他皮肤上的幽蓝色逐渐褪去,血液也变得鲜红,逐渐有了人的重量。
安在最后一刻想到了答案,但他的选择不是乔斯林希望的结果。
他来不及处理乔斯林继承给他的庞大力量和记忆,但他已经知道哪些记忆才是关键的钥匙,他已经靠着自己的力量拼出了关键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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