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罗竞穿着最平平无奇地制服衬衫,带上眼镜,微微低着头出了家门,坐地铁去上班。
这就是罗竞留给身边人的印象——沉默、内敛,无趣。
研究院的福利不低,可他却连一辆代步车都没有买,从来不参与同事间小群体的聚会,从没见他身边有过亲近的朋友……好像永远都是两点一线枯燥至极的生活,没有人了解罗竞,也没有人想了解。
没有人知道,他的家里,藏着一个不能被发现的人,而他只想平静地跟那人度过一生。
即使那是他偷来的,妄想的一生。
他带着耳机听轻音乐,靠在车厢角落中,不刷手机,对新闻和外面的世界统统不感兴趣。
因此罗竞没有注意到,列车车厢门口的小电视上,正一遍遍不停回放着一个女孩的寻人启事——包括从地铁站上来到公司的一路,时不时地,只要他稍微四处留意一下,就会看到那个女孩的面孔。
罗竞一如往常地沉默着走进大厦的旋转门,来到了电梯口。
刚好有三位研究院的同事也在等电梯,正热烈讨论着什么,见他过来,也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算作是打招呼,便把他当成了背景板。
毕竟这高材生怪得很,不管是多大的八卦,他都绝不可能参与讨论。
“诶,你们说这女孩是什么背景啊?我活了三十多年,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手笔的寻人启事!好家伙,从我家地下停车场开到公司一路,无论是交通广播还是商场大屏,全是那同一张脸!就连我家电梯里的广告都换成这了!”
“可不是嘛,咱们西城百姓通的论坛里都沸腾了,足足五百万的酬谢金啊!也不知道谁能撞大运赚到这个钱。”
“啧,那可说不准,一般这么找人的,多半是已经遭遇不测了,唉,还那么年轻呢,长得也如花似玉的……”
罗遇的注意力只放在他们身上一秒,便不在意地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白色的软件,那里面,是家中所有摄像头的画面。
他每天不在家的时候,每个半小时就要拿出来看看,确认唐婉的状况。
电梯缓缓来到一层,罗竞沉默着和几个同事一起走进电梯。
他心情不错地用手指微微点了点手机屏幕上那个小人,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弧度。
随着电梯门合上,轿厢里面的屏幕开始自动播放起那段精心剪辑过的视频。
屏幕里的少女看起来青涩又美丽,身上还穿着西城最好中学的校服,她粲然微笑着闭上了双眼,在烛火中双手合十,开始为自己许下新一年的生日愿望。
——这是唐婉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唐蓁亲自录制的视频。
随即,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颇有些嗔怪地说道,“姐,别录啦!我今天好丑!快来跟哥一起吃蛋糕……”
后面的声音,罗竞再也听不到了。
因为他在听到少女声音的第零点零一秒,就遽然抬起了头,跟数年前的唐婉,隔着空气惊恐地对视着。
那一刻,罗竞忘记了呼吸。
电梯缓缓升到25层,梯门打开,视频停止播放,可是罗竞站在原地,像是失去了魂魄。
后面的三个同事见他这样子,终于发现了不对,有些狐疑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哎,小罗,没事吧?”
罗竞像一具木偶般转过了身,脸上写满令人惊惧的神色,颤声道,“你们刚刚说,五百万。”
同事一乐,放松了下来,原来这高材生也是个财迷啊!
“对,就刚刚视频里那女孩,她家人找她呢,五百万。”
罗竞牙关紧咬,痛苦地眨了眨眼,才如梦初醒般拔腿跑了出去。
他要回家!他要守着那个女孩!他不能让自己的宝藏被任何人觊觎,哪怕是她的家人也不行!不……不!绝不能让那些人找到她!
罗竞其实内心也是怕的,不敢再多看一眼电梯里的广告,便一路飞奔跑下了二十五层,腿都要断掉却还浑然不觉。
快了……快了!他马上就会到家!小婉,等我回去!
跌跌撞撞地跑出玻璃旋转门的那一刻,罗竞像是整个人从真空世界回到了现实。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大街,终于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他终于肯抬起眼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
原来四面八方,所有目所能及的所有屏幕上,包括研究院大楼正对面的shoppingmall、旁边的书报亭、甚至出租车的车载广告……都印着唐婉的寻人启事。
罗竞目眦尽裂,一时间竟然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